作者:时镜
伸手,两指并拢,是非已经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这一片叶子夹住。
翠绿的树叶,在他两指之间,手珠还挂在掌间,是非侧过脸,只向着斜上方唐时一抬头,看着他。
唐时很无辜地一耸肩膀,道:“吹个曲子,大爷我听听。”
若是旁人听了唐时这无礼的话,兴许直接把他提出去见阎王了。只是这里是是非,他不会随意动武,也不会随意对任何人产生偏见。唐时这样危险的举动,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的玩笑。
其实想想,唐时觉得认识是非这样一个不会轻易动怒的人,也是很好的,调戏完全无压力。
是非只看着这一片叶,清晰的脉络,油绿的叶片,不沾染灰尘,乃是此处青山绿水,无纷扰。
一时之间,倒也真的忘记了那诸多纷扰,微微一笑,便将树叶凑到唇边上,当真吹了起来。
很简单的调子,像是山野里小孩子们随意哼着的儿歌,只在这深山之中传了开去,雀鸟啁啾之声远远近近都有,配着是非吹奏的这调子,倒是无比和谐了。
唐时忘怀了很多东西,听着听着,竟然起了睡意,然而就在他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的那一刹,却忽然坐起。
抬了手,按住自己心口位置。
唐时眉一皱,眼一闭,只觉得一冷,而他重新睁眼之时,却翻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黑色的玉简。无情道……
他按住心口的手指缓缓松开,而那夹在他指间的树叶却始终不曾掉落。
手指一弹,那树叶再次化作一道利光,向着是非唇畔指间的那一片树叶而去,瞬间便将他指间那柔软的树叶击成了碎片,而唐时的那一片树叶,却如刀片一样,深深地切入树干之中。
唐时冷硬道:“吹得难听死了,就别吹了吧。”
那树叶的碎末从是非的手指之间落下来,散到他僧衣上,只像是在雪地里冒出些绿色的嫩芽来。看着是极其漂亮的,只是产生的过程未免太过冷酷无情。
在是非侧过眼去看唐时的时候,已经看到他打了一个呵欠,翻身便直接闭上眼睡了。
***
浮阁乃是从北边藏阁数起第二阁,作为第十三阁剑阁之战的第二场,他们这里早已经布置好了。
理论上来说,天隼浮岛已经跟小自在天和好,而浮阁跟天隼浮岛的关系,比灵阁跟那边的关系还要深一些。天隼浮岛,有一个“浮”字,原本就是以飞禽为主的妖修,后来才慢慢有了走兽之族。现在浮阁之中有两人,至少是唐时与是非都很熟悉的。
这一代之中唯一的金翅大鹏鸟蔺天,孔雀王孔翎。都算是唐时与是非的老熟人了,这一次,浮阁就是派这两个人出战。
鹰族的修士们表示过,他们想要出战,可是作为阁主的九尾天狐蓝姬,却并没有同意。鹰族如果参战,必然会搅局,就算是他们不放水,也不该让鹰族这样跟唐时有深仇大恨的出去。
四方台会的时候,因为唐时,他们已经折损过一名鹰族的妖修,而在此之前,整个鹰族几乎都被唐时一招“佛怒莲”给爆没了,现在浮阁之中鹰族的新血很少,就是因为当初唐时的手段。现在他们这边没有力量,也就说不上话,更没机会说报仇的事情了。
所以即便是知道孔翎与蔺天两人,要负责接受此次唐时与是非挑战之事,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
而此刻,第十层顶层上,乃是圆形的浮台,最前面是玉阶玉台,妖族唯一的九尾天狐便斜斜地倚靠在那玉阶上,声音懒洋洋地,透着一种天生的媚骨之意,只是那神情分明温和又清冷,生不出邪念,却还是觉得勾人。
天狐一族,修成九尾就已经到顶了。
她问道:“金乌大阵可布置好了?”
蔺天与孔翎跪坐在台阶下,孔翎没说话,而是由蔺天道:“已经布置好,不过晚辈修为微末,只能召唤出一只金乌。”
蓝姬眼帘一垂,慢慢道:“一只也够用了,虽然准备放水,不过对本座来说,让你们二人出战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们若是过不去也怪不得我。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人到哪儿了?”
“回阁主,似乎正在向着这边急赶,已经在外面不远处了。”
“哦?”
不止是看热闹的会去打探唐时他们的行踪,浮阁这边也是一样。毕竟他们这里是下一场,可是这来打架的两人迟迟不来,这不是逗着他们玩儿呢吗?
现下听说人已经到了,蓝姬带着蔺天与孔翎出去,便看到在前面那布置出来的浩瀚大沙漠前面,众人已经停住了,只是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人。
唐时兴许不是很好辨认,可是非是很好辨认的,然而扫了一圈,没见到人。蓝姬皱眉了:“人在何处?”
孔翎与蔺天对望一眼,却道:“这二人不在。”
没来?
蓝姬沉吟,手指一抬,道:“下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两位还玩儿失踪,真当浮阁是个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蓝姬袖子一摆,心里冷哼了一声。
天隼浮岛虽然跟小自在天重新合作,但不代表蓝姬对小自在天的和尚印象很好。相反,蓝姬因为某些原因,很讨厌和尚。
若不是那小自在天枯叶禅师,兴许……
兴许殷姜不会是那个下场。
蓝姬忽然心头一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想起旧事来。果真是人已经老了,所以对那些已经发生又无法挽回的悲剧耿耿于怀。
没一会儿,下面的人上来了,战战兢兢道:“下面的人说,他们半路上追丢了唐时是非二人,以为他们已经到了,可是……来了才发现,没人……”
阵法之中如果有人过来,蓝姬会很清楚,她掌握着浮阁的天阁印,至少知道这浮阁方圆百里之内的情况,可现在……完全没有感应。
蓝姬冷笑了一声:“看样子是被人戏耍了,这主意不是小自在天那群正经死板的和尚能想出来的,定然是与那和尚同行的时度搞的鬼。且瞧着吧,看他们什么时候才来。”
她挥手让孔翎等人退下了,又赤着脚一步步走回自己台阶之上的尊位。
孔翎等人告退,出来顺着藤梯下到第八层的时候,灵识微微散开,便忽然听见了里面有妖修在说话。
“阁主也就是这个臭脾气。哼……”
“咳,你小声一些。”
“我就说怎么了?明明不是我们飞禽类的妖修,还要当我们浮阁的阁主,这不是搞笑吗?她应该是灵阁的阁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我们阁主也是灵阁那边的修士,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说是一怒之下来了浮阁,就没走过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说是跟什么九命猫妖有关,我也闹不明白。”
对望一眼,蔺天与孔翎都没说话,无声地下来了,等到了第二层,孔翎才道:“他们也太肆意妄为了,随意议论阁主是非,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蔺天摸摸她头发,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了那么一点,却道:“不必管他们,我们心里清楚就是了。”
从天隼浮岛过来的他们,都是当过王的人,即便是到了这里,这身份也是极为难得,都是阁中重点培养之人。九命猫妖,只能是当初的殷姜了。
蓝姬与殷姜之事,年代久远,早已经不可追溯,只是谁说便是谁死。
***
不知多少围观群众伤心,连浮阁都被唐时无意之间戏耍了,唐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浮阁那古怪的女人,只跟是非一路走过来。
他们直到傍晚时候才出发,一路御空而行,却已经没有了跟着他们的人,显得无比清净。
唐时跟游山玩水一样悠闲极了,哼着不成调的歌儿,终于在太阳沉入地平线的时候,来到了浮阁前面的这一片大沙漠。
在看到眼前这大沙漠的时候,唐时傻眼了,嘴里叼着的草芯子不知不觉地滑了下来,“乖乖……这阵仗真是勾大的……”
虽然唐时学过地理,知道一片大陆的中心,因为温度和雨水的原因,大多都是干涸沙漠戈壁,可是尼玛这是什么啊?
直接划拉出一片大沙漠来,大丈夫?
唐时简直幻肢疼,他嘴角抽了半天才道:“你跟人家浮阁到底结了多少仇啊?”
是非:……
也不知道是谁结仇了……
唐时简直是移动的仇恨值收集器,走到哪儿就能结仇到哪儿,作为跟唐时几乎没有仇怨的少数人之一,是非心底忽然略略复杂起来。
他跟着看向了远处高高尖塔一样的楼阁。
雕琢之中带着一种古朴的妖异感觉,夸张而浓烈的色彩,充满了一种天隼浮岛妖修建筑的粗犷与古拙,八角妖塔一样的浮阁,就在那一片大沙漠的尽头。
站在外面看的时候,这一片沙漠似乎不大,可唐时相信,走进去才知道乾坤几何。
是非合十道:“小自在天是非,求取天阁印而来。”
远远地,也看不清那第十层的围栏后面站着谁,只隐约瞧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而后便传出一声轻笑,很是悦耳动听,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却比大多数的女人要女人:“老规矩,有本事便过来取,你只要走到这妖塔下,浮阁天阁印就是你的。”
“多谢蓝阁主。”是非垂首,只是这一句却很自然地让所有人知道那第十层之上的浮阁阁主的姓氏。
蓝。
唐时忽然意识到,是非应该不止知道那阁主的姓,应当还是知道个名字的。毕竟小自在天跟天隼浮岛关系很是密切,古早的传说之中就已经有了……
只是他没多问。
这里是非才是正主,毕竟是他建阁,唐时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佳。只是他转过身的时候,却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这种感觉,太过危险……
唐时头皮一炸,便豁然扭头看去,第十层之上,只有那一道白影一闪,隐约瞧得见请示如瀑,却转瞬离开。
蓝阁主吗?
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在唐时心中挥之不去,他与是非,在众人目光之中,踏入了那茫茫的沙漠。
整个天色,已经完全变暗,月明而星稀,沙漠广阔无边,吹来的风却是干燥无比。
唐时抬眼,只看得见一片幽蓝天幕挂在黄沙的尽头,金月如钩,四周寂静极了。
第142章 射日金乌
当初便觉得藏阁布置的大阵算是大手笔,不过比起浮阁来,似乎还欠缺了那么一点气势。
浩瀚无垠的沙漠,与奇峰秀水,显然是后者失之婉约了。
唐时站进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站在沙漠的边缘,而是站在最中间。很显然,这里是一座阵法,结合着空间秘术,能达成这样的效果。
破解这一类阵法的要诀,就在于找到整个阵法的中心,甚至可以说是主题——像是风雨三千阵,唐时就知道,那是以自然界“风雨”为主题,整个阵法也围绕有特殊效果的风雨而建立。而这个阵法呢?
他们不知道这个阵法的名字,只能看见这一片沙漠。
唐时觉得有些棘手——大多数的阵法能够从名字里面看出端倪来,这一个,却似乎要靠他们自己来发现了。
不过这阵法如果使用了空间秘术的话,那他们身处其中,看到的乃是一片广阔天地,可真正在别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从他们方才所站之地到浮阁妖塔之中的距离而已。
所以只要阵法破去,一切都好说。
至于阵法之中还隐藏着什么危险,就要他们是不是能够发现了。
还不知道到底浮阁派了谁来与他们交战……
唐时隐约有预感,可能是熟人。
他看着正前方,道:“如果没错的话,我们应该顺着我们的正前方走。”
是非点头,却对是不是能保持方向的正确性持保留态度。
既然设置了大阵,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