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从音
岁晏听着外室端明崇穿衣洗漱的动静,睁着眼睛看着手指上的扳指,不知再想什么。
直到外室的动静停止,岁晏才从床上爬起来。
前来伺候的海棠将热水端进来,本以为还要等上半个时辰自家少爷才会醒,谁知刚一进门,岁晏早已穿戴整齐坐在软椅上等着了。
海棠诧异道:“少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岁晏笑了笑,道:“睡不着,躺着也无趣,便起来走走。”
海棠也没在意,“哦”了一声,伺候他洗漱。
侯府之外,君景行躬身进了东宫的马车,偏头看了一眼侯府的牌匾,才将帘子甩下。
马车缓缓动了。
端明崇端坐在马车中,袖子里鼓鼓囊囊藏着东西,他抬眸看了君景行一眼,道:“有什么要事非得现在说吗?”
君景行方才无意中看到了端明崇袖子里露出一角的书,顿时面有菜色——那本书这半个月以来岁晏时时刻刻不离手,一眼就能瞧出是那本有辱斯文的话本。
也不知太子将这本书拿来,是觉得受到冒犯打算毁尸灭迹,还是打算留着自己看。
君景行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放空,道:“侯爷让我不要将此事告知殿下,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再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油尽灯枯。”
端明崇正不着痕迹地将话本往袖子里边塞,闻言手一抖,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君景行深吸一口气,觉得就算之后岁晏杀了他,他也不后悔今日拦下端明崇。
“仔细说说。”
被人卖了还不知的岁晏正蹲在院子里把君景行房里的草药搬出来晒着,他不太懂君景行研药配药的那一套,便将竹篓里的药都搬了出来,满满当当晒了满院子。
他本来是闲来无事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谁知晒得有点多,而且还把竹篓放得有些低,在院子里啃草的兔子全都蹦上去一顿扑腾。
药洒了一地。
岁晏忙去抓兔子,但是抓了一只另外一只又蹦上去,药全洒了个干净不说,自己反倒累得满头大汗。
他一夜没睡,本就疲倦,这么下来简直都想直接倒下去睡个昏天暗地。
岁晏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来。
“只要不睡就没事。”
兔子在他身旁蹦来蹦去,有的还趴在他衣摆上,三瓣嘴嚼着未干的草药津津有味。
岁晏看着脚边的兔子吃得这么开心,歪着头看了半天才神使鬼差地捡了一棵草药,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只咬了一口,岁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只觉得令人发指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刺激得他浑身发麻 ,险些直接蹦起来。
脚边兔子依然自然自得地啃着。
岁晏皱着眉伸出舌头吐了吐,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的疲倦早已一扫而空。
岁晏惊奇地看着手里的草药,心道这个才是提神的最佳神物吗?
他自觉找到了良方,欢天喜地地将草药装了一兜。
同君景行分开后,端明崇神不守舍地上了朝,帮着皇帝处理好近几日的政事时频频出错,惹得众臣看他的眼神极其奇怪。
端明崇揉了揉眉心,凝神飞快将琐事处理好,没等那些翰林院的臣子围上来便飞快地出了宫。
侯府里岁晏正蹲在地上捡药,一旁是气得直按胸口的君景行。
不过可能是今日告密之事让君景行难得有些心虚,也没怎么骂岁晏,更没有让他去捡地上的药,但是岁晏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十分自觉地蹲地上去捡。
君景行看他垂着眸一点点仔细地捡药,气消了后又跑上前试探着道:“侯爷,这些小事,就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了,我来吧。”
岁晏边捡边漫不经心道:“我打翻的自然要我来捡,倒是你,今儿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还以为你要气疯了把我揍一顿。”
君景行道:“原本是有这个打算来着。”
岁晏:“……”
岁晏幽幽看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君景行立刻心虚地直摆手:“哪、哪儿能啊?侯爷可别瞎猜,平白污人清白。”
岁晏狐疑地看着他,末了才又低下头捡药,道:“算了,饶了你,只要你不在太子那瞎说,我都能放过你。”
君景行更加心虚。
而此时端明崇从院门口进来,瞧见岁晏蹲在地上捡药,眉头一皱。
“阿晏?”
岁晏一看到他,忙冲他招手:“殿下。”
端明崇走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事儿你怎么亲自做?府里没下人吗?”
岁晏嘴一撇,指着君景行道:“是他,他自个把药给打翻了,便把我抓来给他捡药,还说不捡就给我熬苦药。”
君景行:“……”
作者有话要说: 君景行:我恨。
第126章 爹爹
君景行气得拂袖而去, 心底第无数次暗下决心,再也不要管那祖宗的死活了。
把君景行气走了之后, 岁晏扯着端明崇进了房,道:“我还以为你还要忙上许久,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端明崇一直紧盯着他, 看到岁晏和往常并无什么区别,有些怀疑今早君景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岁晏没等到回答, 回头道:“殿下?”
端明崇这才回过神,笑道:“这几日没什么要事要处理, 我多来陪陪你。”
岁晏让海棠上了茶,冲他一眨眼睛:“想我了?”
端明崇十分诚实地点头:“嗯。”
岁晏朝他一摊手, 道:“想我就把我话本还来, 我知道你没扔。”
端明崇顿时顾左右而言他,道:“啊,你想吃挽花楼的馒头吗, 我带你去吃吧。”
岁晏忍笑:“当朝太子,带他的男宠去逛花楼?”
岁晏每回去挽花楼都是为了馒头,端明崇都险些忘记了那地是一处风尘之所。
端明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道:“将这话收回去。”
岁晏笑得更欢了, 他欺身上前搂住端明崇的脖子, 在他耳畔轻轻吐了一口气, 笑道:“怎么,殿下不爱听?我之前是怎么教殿下来着,遇到不想听的话……唔!”
他没说完, 端明崇就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并未忘却他的指导,俯下身将他的唇堵住了。
岁晏被吻得眸子浮现一层水雾,唇分后微微喘息着,却还在找死地撩拨端明崇。
“殿下果然没忘,看来是我教得好。”
端明崇几乎被他气笑了,他伸手轻轻勾了勾岁晏的眼尾,离得近了才瞧见他眼底的青灰之色。
回想起君景行所说的话,端明崇不太确定地试探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说起睡觉,岁晏又愣了一下才笑道:“昨晚和殿下睡在一起,怎么会睡得不好?”
端明崇道:“那我半夜醒来,为何会瞧见你睁着眼睛?”
岁晏一愣,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悉数褪去。
岁晏不太确定端明崇有没有在诈他,因为一整夜端明崇从未睁过眼睛,但是他又害怕是不是自己又忘记了,只好强行绷着,道:“胡说八道,我嗜睡得不行,有这功夫怎么可能不去睡觉,殿下你在同我说玩笑吗?”
端明崇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
他心想:“心跳比方才要跳得厉害,他在说谎。”
那么,君景行所说,便是真的了。
端明崇深吸一口气,强行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轻笑道:“被你发现了。”
岁晏横了他一眼,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岁晏病成这样,端明崇也没了心思再回东宫,索性在侯府住下了,反正朝中已没了端如望之流搅浑水,内阁的大臣足以将所有琐事摆平。
而那些上折子斥责太子无故留宿宫外的折子,全都被他悉数无视了。
端明崇留宿在侯府的第二晚,装作熟睡后躺下,便感觉身旁的岁晏在窸窸窣窣地在床头暗格里翻了半天,似乎拿出了个什么东西。
端明崇眼睛张开一条缝,便瞧见岁晏蜷缩一团,张大眼睛将一片药草叶子塞到了嘴里。
端明崇:“……”
那草药似乎极苦,岁晏牙齿动了一下,整张脸皱成一团,双脚也不自觉地蹬了蹬,许是苦得厉害。
岁晏小声地嘶个不停,不住着喃喃道:“好苦好苦,呕……我要杀了君景行啊啊啊!”
端明崇:“……”
所以说嫌苦你为什么要吃啊?
端明崇不明所以,后来才发现到底为了什么。
岁晏整夜都未睡着,一有打瞌睡的趋势便立刻去翻暗格,草药入口,他苦得直蹬腿,但是还是锲而不舍地去吃,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端明崇熬了一夜,感觉整个心险些要疼出血了。
这些日子以来,难道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害怕做噩梦,害怕前世的梦境和今世的现实分不清楚而这般折腾自己?
端明崇心中不可自制地腾起一阵没来由的怒火,却全是对自己的。
他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一丝异常,在岁晏做噩梦时为什么没有及时陪在他身边。
看前几年岁晏那郁结于心的模样便知道前世他过的如何了,如果将今世当成一场荒唐大梦,那错把前世当现实的他该有多痛苦?
端明崇几乎不敢去想。
第二天早上起来,端明崇装作刚清醒时一张开眼睛,岁晏立刻靠在他怀里,一副熟睡的模样,十分娴熟。
端明崇:“……”
端明崇一时不该说什么。
天亮后两人起了床,岁晏又是同平常一样,十分有精神,吃饭喝药气月见,乐得眸子都弯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