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从音
岁晏“啊”的一声,险些被摇飞出去。
君景行道:“力道适中吗?”
岁晏忙扶住扶手坐稳,按着胸口怒目而视。
“君月见!”
若是君景行原本那张貌美昳丽的脸,岁晏指不定会宽恕一二,只是现在他易容成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笑起来极其欠揍,故作无辜:“是小侯爷让我推的。”
岁晏被他吓了个半死,又被气了个半死,恨不得一脚踹在他脸上。
他喘了几口粗气,不耐烦道:“你不在侯府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啊?”
君景行险些把白眼翻到后脑勺,他伸出手:“手给我——要不是担心你,我好端端的怎么会跑来皇宫冒险。”
岁晏又瞪了他好几眼,这才重新躺回了藤摇椅上,没和他一般见识。
“看来你医术也不怎么高明,这几日的药瘾发作我一个人熬过来了,现在没什么大碍。”
君景行道:“你也别废话,快把手给我。”
岁晏“啧”了一声,将手递给他,眯着眼睛躺了一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五皇子这段时间还在找你吗?”
君景行不耐烦地将摇椅按稳,将手按在岁晏脉门上,道:“我从挽花楼出来后便再也没找过了,可能是他觉得我再怎么着也翻不出浪花来,也就放弃了。”
岁晏左右看了看,突然俯下身凑到君景行耳畔特别小声道:“等着,我给你报仇。”
君景行微微挑眉:“不是和你说了吗,不用你来插手这件事儿,我自己能处理好。”
岁晏修长的双腿交叠,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晃了晃,继续将那摇椅带得晃起来,弯着眸子笑得一脸狡黠。
君景行一看到他这样笑就心里发憷,连探脉都有些不专注了。
探了一会没探出个什么名堂来,药瘾似乎也没什么大碍,随意叮嘱了岁晏几句话,君景行实在忍不住了,将手抽回,叹气道:“你到底又想做什么?”
岁晏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偏头笑得一脸无害:“我原本一直以为,当时端执肃和端如望要谋害太子时,端熹晨也是插了手的,后来我仔细查了查,发现还真的没他什么事儿。”
君景行:“所以?”
岁晏又道:“我让人将端如望那些小算盘告诉了端执肃,按照他那人宁可错杀的谨慎性子,一定是将当初下药的下人给灭了口。”
君景行愣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岁晏往椅背上一靠,藤摇椅再次晃了起来。
他就保持这样惬意的姿态,长叹一口气,宛如吟唱一般,幽幽道:“死无对证啊。”
君景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该……不会让人告诉太子,那下毒的是端熹晨的人吧?”
岁晏伸了个懒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懒洋洋道:“看来你还是挺懂我的。”
君景行根本一点都不想懂他,头疼地扶住了额头,艰难道:“端熹晨到底同你有什么仇?”
按照岁晏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会独独为了君景行而如此坑害端熹晨,这一点,君景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岁晏笑了,却不答。
君景行又道:“那你又如何确定太子真的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付端熹晨和端如望?”
岁晏笑道:“如果他知道这事儿还不出手的话,太子之位还是直接拱手让人吧,而且这回……”
君景行挑眉:“什么?”
岁晏淡淡道:“替他受过的人,是我。”
君景行顿时沉默了。
若是端明崇真的中了污名侥幸未死的话,按照他自小被教导兄友弟恭的温良性子,就算捅到皇帝那儿,指不定也将此事轻飘飘就此揭过,翻不起什么打浪花来,而端明崇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但是,中毒受罪的人,却是最为无辜的岁晏。
仅仅只是满心的愧疚,端明崇就绝对不可能将此时轻描淡写地揭过,更何况……
岁晏眨了眨眼睛:“更何况,太子殿下还那么喜欢我。”
君景行:“……”
君景行很想再推一把摇椅,把这人脑子里被端明崇搅浑的水给晃出去。
他没好气地正要站起来告辞,岁晏却突然一按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道:“你清楚我的身份吗?”
君景行被他强行按着跪了下去,抬起头看着岁晏琉璃般的眸子,愣了一下。
岁晏在他面前自来没什么架子,有时候还会恬不知耻地耍小孩子脾气,让君景行几乎忘记了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
他是潜逃在外的罪人,而岁晏却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小侯爷。
岁晏,这是在提醒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言行,不要再同他这般放肆无礼?
突然明白了这一点,君景行心头一颤,微微垂下头,低声道:“小侯爷,是我……”
“是我逾越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君景行就听到岁晏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漂亮的眸子睨着他,用一种骄纵桀骜的神色,淡淡道:“我现在可今非昔比,因为……”
君景行眸子一动。
岁晏说:“我可是太子殿下护着的人。”
君景行:“……”
君景行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转身就要走,岁晏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奋力道:“别、别走,你还没问我太子为什么会护着我呢?你还没问呢!”
君景行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岁晏朝他讨好一笑,眨了眨眼睛,满眼的都是“你快问快问”。
君景行站在藤摇椅旁,突然朝他温柔一笑,接着手按在藤椅的扶手上,狠狠一施力。
藤摇椅丧心病狂地晃了起来。
岁晏顿时惨叫声升天。
“啊啊啊——”
第43章 我接
看到岁晏没什么大碍, 君景行也没有多留,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开了。
君景行垂着头, 低眉顺眼地随着宫人走出东宫,只是越走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看着周遭陌生的场景, 试探着笑道:“公公,这条似乎不是出宫的路。”
宫人偏头冲他一笑, 淡淡道:“尹公子,我家殿下请您过去一叙。”
君景行瞳孔皱缩。
岁晏被君景行吓得够呛, 也没闲情坐藤摇椅,他招来一个宫人, 道:“御花园哪边的梅树开了?”
虽然已经入了二月, 京城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御花园也就只有梅林能赏景了,其他地方赏雪还差不多。
宫人忙不迭地带着他去。
岁晏得了端明崇准许他混吃等死的保证, 当即就开始作天作地起来,他让人将从岁安侯府带过来的炒货小零嘴全都一股脑搬着过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御花园北边的梅林。
这几日都是晴空万里, 御花园的雪化了不少, 亭台绮丽小巧, 古槐松柏枝头落满了雪, 一大片梅林如火如荼,宛如琳琅的花海,一旁几株海棠花争先绽放, 倒是为周遭冷肃平添了几分春色。
宫人将岁晏带来的小零嘴一一放在凉亭的雕纹石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什么都有——如果端明崇在这里,瞧见这些民间不知干净的吃食,指不定都要让人给全部扔出去。
岁晏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一边剥松子一边朝旁边的宫人随意道:“这御花园平日里都没人来的吗?冷清清的。”
宫人道:“平日里几个皇子殿下和娘娘会过来赏景,只是这几日五殿下身体抱恙,所以……”
他干笑了几声,没再多说。
岁晏了然地点点头,道:“殿下平时会过来吗?”
宫人道:“殿下十分喜欢红梅和海棠,往前一得了空也会过来,只是近日诸事繁忙,从年后便没有来瞧过了。”
岁晏嗑着松子若有所思,又问道:“这梅林花期多久?”
“大概二月中旬梅花便要落了。”
岁晏“哦”了一声,目不转睛瞧着枝头火红的梅花。
过了片刻,他终于将手中一把松子嗑完了,拍了拍手上的脏污,漫不经心道:“去给我找把剪刀来。”
宫人抖了一下,壮着胆子抬头看了岁晏一眼,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在那几株海棠树和梅树上逡巡不去。
大概是想到了他的打算,宫人艰难地劝道:“小侯爷,这……御花园的花不能随意采摘的。”
岁晏茫然地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宫人又重复了一遍。
岁晏:“什么?你大点声!”
宫人:“……”
岁晏嘀咕道:“听不到啊。”
宫人小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岁晏这回听清了:“那就好,快着点,找把锋利点的。”
宫人:“……”
东宫的人在岁晏入住的第二天便被端明崇叮嘱过,无论岁晏有什么吩咐都要听从,宫人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去找剪子了。
岁晏嗑了会松子,终于等到了剪子,他站起来蹦了两下,将衣服上的松子皮抖掉,又把披风解了,披头扔在一旁伺候的宫人身上。
他一袭紫袍,腰身纤瘦,攀着宫人给他寻来的梯子,登到高处,咔咔剪了起来。
御花园外,宋冼和端执肃正下朝回来。
宋冼一路上欲言又止,他本就不是憋不住的事儿人,此时瞧了瞧左右无人,低声朝着端执肃道:“殿下,我听说五皇子似乎不太好了。”
端执肃偏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怎么?”
宋冼道:“前几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突然能动了,不过神智却有些癫狂,魔怔了一样四处寻东西。”
“寻什么?”
“不知道啊,”宋冼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事情才更加蹊跷,端熹……五皇子那样的人,虽然背地里不怎么体面,但是好歹也是个皇子,那样疯魔了一样的狼狈样子,皇上瞧了都觉得挂不住脸……”
端执肃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