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修七
兄弟几个一阵寒暄。
纪晓坐在角落,时不时偷看纪真一眼,在纪真看过去的时候又会迅速低头避开目光对视,整个人显得畏畏缩缩的。
纪真皱眉。又一个被内宅毁掉的孩子!
当初老公爷死后老侯爷迅速娶了真爱春花妾,且不是一般的宠妾灭妻,对原配嫡子视而不见,一心想把爵位传给妾生第三子。结果自己救驾死了,原配嫡子上位了,真爱妾和两个妾生子生生被磋磨成了鹌鹑。真爱妾死了,嫡母做主,给一直被当做世子教养的三子娶了一直当做侯府正经亲戚走动的村姑表妹。没多久,三子也死了,留下表妹遗孀和遗腹子,仍旧鹌鹑一般活在侯府角落。
略坐片刻,纪宁纪安两兄弟过来了,见礼过,几人移步花厅用膳。
纪安皱眉看着纪真,脸色不太好看,对这个侄子来了一上午都没过去内院请安很是不满。而且,也没过去给他这个叔叔见礼拜年。
纪真没空理会纪二叔的小情绪,他正忙着吃饭呢。在座的除他之外都是吃猫食的文人,就他一个饭桶,早都饿了。
除纪真忙着吃饭纪晓没存在感两人都不插话之外,席间还算热闹。纪宁先放下筷子,纪安紧接着也吃完了。两位长辈一撂筷子,底下小辈也都跟着停了筷。
除了纪真。
他才吃四碗饭,还差两碗呢!
岳怀熙看着舅兄手中一个顶他两个的大饭碗,再看看舅兄面前一片空盘子,眼皮抽一下,又抽一下。
纪安呵斥:“纪真,长辈面前,你的礼仪呢!”
纪宁端着自己面前一个菜盘子往儿子那边移的动作顿时一顿,顿了顿,一连挪了三个菜盘子过去。
纪真莫名其妙。虽然他吃得多,可他坐姿端正动作优雅,就是夹菜箸子大了些速度快了些吃饭碗大了些扒饭口大了些,没有半分失礼的地方。难不成非得跟着你撂筷子饿着自己才叫礼仪?长身体呢,怎能挨饿!
咽下口中饭菜,帕子擦擦嘴角,纪真抬头冲纪安微微一笑:“二叔当我家人还是当我客人?”
纪安脸皮一僵,面上微现狼狈。自从这个侄子带着嫁妆出了门子,他确实已经从心里把人疏远了。
纪真招过身后捧茶壶的小厮,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纪侯爷,龇牙一乐:“爹还是你好,心疼我吃不饱。”
纪安胸口一堵,正想说些什么,被兄长拉住了,直接拉出花厅进了旁边小暖阁。
纪家三兄弟和纪家女婿赶紧跟上,走前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纪真一眼。
纪安心塞不已,纪宁却十分欢喜——儿子朝他撒娇了!!!
纪真继续吃饭,十分怀念晋阳侯府的用餐氛围。三个大饭桶加一个小饭桶,鸡腿都是整个儿的直接拿着啃——丈母娘就从没嫌他们没礼仪过,每次都笑眯眯的!
饭后,纪真跟侯爷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云霁院,继续忙他那光杆司令的活计,走前给纪曜留了话让他闲下来过去说话。
纪曜不知道堂弟找他有什么事,借着媳妇传话过来脱身拐到了云霁院。
纪真直接问他初七给老太君准备的寿礼。
纪曜笑了:“今年是祖母六十整寿,大生日,寿礼确实不能马虎。”真堂弟和他们不一样,有银子有面子,当年晋阳侯府老夫人过寿,纪真准备的寿礼可是相当有面子。不说别的,了空大师手抄的经书,六十年重开的金莲子和金莲花瓣,那可不是什么人都弄得来的。
纪真也笑了:“就是啊,嫡庶有别,寿礼不能马虎。虽说我有差事有品级,但我是庶出,总不能越过长房承重嫡长孙。纪暄还没成家,也不能照着他来。不过也因为我有差事品级不低,虽说我是庶你是嫡,照着你的例也勉强说得过去。”
纪曜呆了呆。虽说他是嫡孙,可他身上只有一个举人功名,连差事都没有,又能送什么拿得出手的寿礼!在此之前他可从没想过要和真堂弟比寿礼,恐怕满府上下也都没想过,包括晖堂哥。
纪真笑眯眯地看着纪曜。
纪曜犹豫一下,说:“寿礼是你嫂子准备的,具体有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待会儿我让人送礼单过来。”
纪真点头,给人拿了一本前些日子默出来的古籍。
纪曜很快就告辞了。
纪真笑了笑,继续做手上的活儿。虽说都是祖母做寿,但是,袭爵的承重孙(薛凛)和嫁出门的庶孙,那能一样吗!
小纪真的悲剧来源于妻妾相争,而妻妾相争,来源于小纪真的亲祖母。
第107章
因为纪真想留在纪侯府躲清净,木槿足足给人收拾了六大车行李,分了两趟送过来。
纪真感慨过美青年小厮的细致,往烧得热乎乎的暖炕上一窝,一手执笔干活儿,一手摸侯爷爹使人送过来的点心盘子。
正苦逼的干着活儿,郑氏身边的嬷嬷带着纪敏的大丫头来了,请他过去帮纪敏瞧瞧身子。
纪真抓一把后脑勺,叹口气,带上芍药和珍珠两个丫头,提上药箱进了内院。
纪敏两年无孕,家中婆母不可能不着急,便是碍着侯府不敢明目张胆给儿子纳妾,只怕私底下也会摆一摆脸色或者做些小动作。妹夫又是个心思活泛的,心里也必定有自己的打算。
纪真有些犯愁。双生妹妹,不管不行,不然弄出事来就太打脸了。纪敏的现在和郑氏的当年何其相似,同样低嫁,同样娇养得天真烂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郑氏所有的哥哥都是男权社会长大的标准封建士大夫,认为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女子该当三从四德。
纪敏成婚两年,两年里看过许多妇科大夫,苦药汁子不知喝了多少,偏就是怀不上。婆婆急,她自己更急。今日归宁碰到三哥,忍不住就起了让三哥看一看的心思。三哥是慧海大师的弟子,父亲也说过他的医术是极好的。只是终究男女有别,三哥又太年轻,跟母亲提起的时候心里很是尴尬。
郑氏却求之不得,当即就遣了身边的嬷嬷过去请人,自己也开始忙活开了。一会儿照照镜子看自己衣着整不整齐气色好不好看,一会儿又打开衣柜鞋柜挑选早前做好的衣服鞋袜。千挑万选终于选出年前才做好的一套新衣新鞋,又一遍遍检查着看有没有哪里做的不细致。
看着这个样子的母亲,纪敏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纪真不是自己来的,来之前先去千泽院绕了一圈,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纪侯爷一个岳妹夫。
先给郑氏见礼,依旧是庶子见嫡母,疏远而有礼。
然后给妹妹诊脉,诊过脉坐在一旁拟药方。
郑氏眼都不眨盯着儿子看。
纪真拟出一张方子,改了又改,好容易才定下来,说:“照方子抓药,不出一年必有消息,到时再开保胎的方子。”
捧着方子,纪敏整张脸都亮了:“谢谢三哥!”
纪真心中一软,再次感慨一下双胞胎间的血脉感应,从药箱中摸出一个小玉盒,打开,里面是四分之三颗药丸子,雪白雪白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纪真取出药丸,切下四分之一,装入瓷瓶,说:“去西北之前做的,整颗药丸可吊命三天。现在只剩了这么些,分你一块儿,第一次煎药时放进去,可充作药引,用来养身最好不过,可以说事半功倍。”
纪敏双手接过,深深地福身下去。
岳怀熙也深深地施了一礼。
纪侯爷目光在剩下那半丸药上扫过,看纪真把药收了起来而不是送给他还小小抑郁了一下,又转念一想应该是儿子特意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心中又暗暗高兴起来。
眼尖的捕捉到纪侯爷面上表情,纪真心说,侯爷爹你想多了,这是他们家媳妇保养身体治旧伤用的,头脑热一次就够让他后悔了,不会有第二次了。
没多久纪敏夫妻两个就告辞了。
岳怀熙坐在车上,手中掂着装四分之一药丸的小瓷瓶,心里又多了几分计较。看来妻子在这个舅兄心中地位不低——屋里那两个通房,到时就放出去配人吧!
纪真跟着送了送妹妹妹夫,送完人直接回了云霁院。
纪曜拿了寿礼单子,想了想,去了母亲的院子。
二太太说:“这事你不要多嘴,随他去就是。真哥儿说的对,嫡庶有别,别说照着你的例来,就是减上一等也说的过去。”
想到什么,二太太又讽刺一笑:“别说照着你的例减一等,就是照着敏姐儿的例减一等都说的过去,毕竟是嫁出去的孙子么。现在再描补再光鲜,也掩不住当初带着嫁妆出门子的事实。晋阳侯府老夫人敢抱着牌位进宫跪求,若是老太太有心,咱们家老侯爷可也是救驾死的,老公爷还救过太/祖三次呢!”
纪曜愣愣地看着母亲。
二太太借机教儿子:“你也别想着加厚寿礼,没必要。真哥儿是个明白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占着理字呢!至于老太太那里,当年作乱的姨娘,你大伯当时正在侯缺,原是不想留的,是老太太一手抬举起来的。老太太早年受过苦,容不下出身比她高的媳妇,先是打算让我们妯娌两个斗,我避开了,这才抬举了那个姨娘上来。”
纪曜整个人都呆了。原本他只知道内宅相争害了真堂弟,却不想当中还有这样的内情。论起出身,母亲和大伯母都是高过祖母的。祖母能这样打压大伯母,想来当年母亲也不轻松。想想真堂弟,再想想自从父亲回京后二房越发糟污的后院,纪曜再次坚定了媳妇只娶一个好的信念。
晚餐是在纪侯爷院子里吃的,纪晖纪暄都在。
看着三个儿子,纪侯爷心情大好,还开了一坛酒。
纪暄给父兄倒酒。
纪真只倒了半杯就叫了停,说:“够了,晚上还要挑灯干活儿,不能多喝。“纪侯爷点头:“差事要紧。”显然也是想到儿子那个没头没脑的差事了。
纪真苦了脸。光杆司令不好做,连个可以使唤的人都没有,光是划拉框架就能把人烦死。
纪晖试探着开口:“不知这崇文馆……”是做什么的,以前都没听说过。
纪真默默地看着纪晖:“陛下也不知,你确定你想先知道?”侯爷爹都不敢探听消息,你倒是不讲究。
纪晖不敢问了,心里却对这个弟弟又多了一分芥蒂。
当晚,纪真挑灯夜战,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正发愁晚上没人暖床地龙又才烧起来不够暖和,一阵风刮过,灯灭了。
他媳妇来半夜爬床了!
第108章
薛侯爷摸黑往纪大学士身上摸。
纪大学士一脚把人踹开:“去点灯,本官要灯下看美人儿!”
薛侯爷也觉得灯下看媳妇更美,麻溜儿翻身下炕,点灯。
十二根牛油大蜡点起,屋子里瞬间亮如白昼。
薛侯爷上酒窝脸。
纪大学士瞬间倾倒在薛侯爷的美色中,把人炕上一拖,办了。
办完,纪大学士懒洋洋喊人:“水来!”
薛侯爷披衣下炕,到外间,揍醒小厮。
木樨含着两包泪揉着脖子出门要水。侯爷一来他就准备去烧水了,可才刚坐起身就被一手刀砍晕了。
侯爷您何苦来着!
都老夫老妻了!
再次被打晕,木樨迅速找回当年心理阴影,十分郁卒。当年被打晕都是直接晕到天亮的,现在晕到一半儿还要起来烧水,少奶奶果真没有最凶残只有更凶残!
薛侯爷面无表情脸回屋,心略虚。他真的只是顺手——都怪当年技术太熟练了,见到熟悉的场景就忍不住下手了。
清早,纪真带着媳妇去纪侯爷院子里蹭饭。
纪侯爷眼皮直抽。
纪真就知道他爹是在担忧家里的保全系统了,赶紧安慰:“爹你不用担心,咱们家墙头挺高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跳进来。护卫也挺警醒的,不是什么人都往里放。”
又一指薛凛:“我媳妇不算,千军万马中都能跑几个来回,除外除外。护卫你也别罚了,真不是他们的错。”
纪侯爷更心塞了。读书人的斯文他儿子没学到多少,尽跟着薛家一家子武夫学坏了。
薛侯爷蹭完饭,打道回府。今天家中招待勋贵世交同僚,他必须出席。
回到水砚堂,薛凛回房换衣服,扔给木槿一张礼单,说:“照着这张单子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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