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陈年
韩业没再说话,继续操控机甲前进,很快,他们来到了地表上。
地表上已经是硝烟弥漫,很多种族在试过无法逃出禁空网后,倒转枪头和萨伦族火拼起来,虽然其中不乏浑水摸鱼企图自保的种族,但战斗依旧如火如荼。
韩业和燕雪宸两台机甲的先后跳出,让一面倒的局势有了微妙的变化,随后涌出来的一千多种族更是让处于颓势的种族们大喜过望。
而萨洛夫看到这一幕却是心里咯噔一下,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韩业非但没有如他预料是去送死,反而将其他试种都救了出来。他们的实验竟然夭折了……
为这一天计划良久付出所有心血的萨洛夫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愤怒地吼叫一声,正打算向韩业冲过去的时候,大岳族再次挡在了他面前。
大岳族表面伤痕累累,全身都被超密物质绳索缠住,身形大大受限。但大岳族不愧是宇宙万族的前百强,即使落入这种境地也还有一战之力。
“还没解决我,你想去哪?”
萨伦族埋伏在这颗卫星的兵力太多,众种族根本不是对手。但俗话说,擒贼先擒王,韩业便迅速将关键点放在了统领萨洛夫身上。
他的机甲在明暗迅速变换的天色中,快准狠地穿过重重火线,和大岳族并肩而立。
两座大山般的影子沉沉地笼罩在萨洛夫的头顶。
大气层高速摩擦产生的火花雷电和地面上的炮火光学武器相映成辉,叶溯在驾驶舱内,在身姿挺拔的韩业身后,注视着纷乱的战场,看到了想要他做宠物的大岳族此刻凶悍得顶天立地,他心底里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就连因为被“峤源”病毒折磨得发冷的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
想要战斗,像韩业那样无所畏惧。
第58章 结束
萨洛夫在巨型坦克上感觉到了炮火席卷过后的热气,只是这热气凝聚在他的皮肤上变成冷汗流了下来。
这一刻,沉重如山的挫败和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甘心,也很愤怒。他的父亲虽然是温和的鸽派,他自小受其耳濡目染,却长成了另一番模样,他有野心,有抱负,成年礼那天他暗暗发誓要带领萨伦族走到强者的地位,他要让每个萨伦族可以自由地出行,走到哪儿都被人尊敬,在两万年后的大虫潮可以安定地度过。
萨洛夫也为此奉献了自己所有的精力,他学了政治学、经济学、地质学……可到最后,他才发现这些学问太慢了,不足以让存在了一千万年的萨伦族更进一大步。
燃烧的野心让他把目光转向了万族联盟严令禁止的生化实验上。
当“峤源”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他甚至动了以身试毒的想法。只可惜峤源对萨伦族的排斥性太大,他们的科技远远不够矫正过来。无奈的萨洛夫只好退而求其次,企图在万族中寻找合适的源种,打造一支无敌军队,助他们萨伦族征战。
而当矿石星球被发现后,萨伦族被五族觊觎,彻底将他们逼上了绝路。萨洛夫不再满足暗地里偷偷摸摸地研究——时间来不及了,他甚至说服了在他看来十分迂腐的父亲。得到了右任的支持,生化研究进行得十分顺利,只需要测出最后的源种,他们就可以大规模培育。
然而,他所有的宏伟蓝图在今天即将实现时,又被人无情地撕开,他能看到的就是变幻莫测的天色。
萨洛夫抹了一把脸,然后重新将双手放在坦克的操纵台上,稳定而决绝:“来吧,要么你们死,要么萨伦族灭。”
一击炮火擦亮了漆黑的空气,灼热的温度似乎能将所有物质都蒸发。
韩业的机甲此时抬起了手臂,一把高能粒子枪出现在掌心,枪身旋转,枪口对准了萨洛夫。
大岳族将缠进肉里的超密物质绳索硬生生地扯出来,团着血扔在了地上。
叶溯透过前挡玻璃看到萨洛夫所乘的坦克在浓烟中如猛兽般窜出,他的左右和身后跟随着大大小小近千辆坦克,上空的飞行军队发出齐声嗡鸣,气势浩瀚得仿佛能吞噬掉大岳族和韩业。
叶溯不禁心惊肉跳,为萨伦族军队震撼,也为韩业和大岳族担忧。
直面军队的凌厉气势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处变不惊,他们所经历过的战争远远超出叶溯想象。只见韩业和大岳族默契地错开一步,大岳族率先疾跃大步,看似笨重的体型没有对他的灵活产生丝毫影响,他身上的肌肉鼓起,带着残留的血丝,在跑动过程中被风卷走。
他比萨洛夫的坦克更快,硬生生承受了一击火弹后,扑势更猛地踏上一辆小型坦克,借力飞跃和萨洛夫拉开了距离。紧随其后的,韩业的机甲灵活地在他周围游走,细碎的攻击都被韩业统统挡开。一个猛冲,一个收尾,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战场边缘,他们经过的路,前后左右的坦克多多少少都挂了伤。
这时换了韩业主攻,他的机甲抬手就是一枪,直冲萨洛夫命面门。当紧追而来的萨洛夫选择躲避时,韩业已经操控机甲向右奔袭,高能粒子枪泄洪般地吐出粒子射线,他一手稳定地把握武器按键,另一只手在驾驶盘上飞快地操作着,机甲犹如最勇猛的武士,所向披靡地将眼前的阻碍都踏碎。大岳族护在他身后,一边咆哮一边用自己力能扛鼎的体魄将围攻上来的坦克都推翻。
渐渐地,叶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他们是在相互配合着从战场边缘一圈圈推进,原本的核心在萨洛夫那里,而韩业和大岳族愣是将战略点拉了过来,使得萨洛夫处于被动地位。如果非要找个比喻的话,大概就像削苹果一样,一圈圈地将碍事的皮绞干净。
叶溯忽然很想看看韩业此刻的表情,他侧了侧身子,看到了韩业的侧脸。韩业的妆还在脸上,眼角微微上挑,皮肤细腻光滑,在外界火光的闪耀下轮廓忽明忽暗,有点儿迷人。就这样柔和的一张脸,却在散发着有些淡然的狠绝,他面不改色地看一个萨伦族在他的粒子枪下死亡,手中无丝毫停顿地按下几个指令,将左边偷袭来的坦克炸翻。很多萨伦族死在了他手下。
叶溯觉得此刻的韩业是陌生的,但又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一个不温和、对敌人心狠手辣的人,才符合韩家世代将军的身份。
冷漠的韩业比温和的韩业更让叶溯震撼,叶溯摸了摸加快了的心跳,心里想着等回到华都星,他就跟罗成好好学习驾驶机甲以及怎么运用精神力,他想去参军,想要和韩业并肩,酣畅淋漓地战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静静地看着。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星际世界随波逐流的心态已经在慢慢改变,他对这个世界的自己有了规划,有了目标,这就不能再算一场梦了。
韩业和大岳族两个高大的身影吊着这一块的战场,一圈圈地将它搅得破碎不堪。
当萨洛夫终于和韩业以及大岳族面对面时,他也发现自己的军队只有寥寥无几的大猫小猫两三只了,他心底里有些凄凉地想,如果不是把太多精力投入到华而不实的学问里,他或许能成为一个好统帅,不必把自己的布局千疮百孔地暴露出来。
大岳族大口喘着气,忽然对韩业说道:“你的意识很好,我很久没有碰到能跟我配合这么好的种族了,打得很痛快。”
两人看似轻松瓦解萨洛夫的背后,是他们滴水不漏地配合。否则他们任何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溜得转上千的军队,一人在进攻的同时,更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防护身后。好的战士最难得的品质就是能在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战友并肩,也能洞察到最敏感的时机。显然,韩业和大岳族小王子都是这样的战士。
顿了顿,大岳族又补充:“你有资格不做任何种族的宠物。”
萨洛夫漠然地听着他们的惺惺相惜,然后打起了精神,他知道自己输了,可是他不能认输,萨伦族也不能认命。
大岳族小王子和韩业都是各自种族的精英,两人对付并不擅长作战的萨洛夫可谓是轻而易举,当手段尽出的萨洛夫仍旧被大岳族扣住了脖子时,他竟然没有任何绝望的情绪,仰着头看到天上飞过去的流星,他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被流星不知道带去了何方。
大岳族抓着萨洛夫在身前挥舞了一通,还在进攻的众坦克都停住了。
众多种族死的死,伤的伤。
但好在,局面被韩业和大岳族控制住了。
韩业和大岳族交代了几句后,离开了战场,他相信既然萨洛夫是有预谋地使这颗星球脱轨离开,必然有与萨伦本族保持联系的方法。
果然,他在星球的另一端找到了萨洛夫在这里的临时基地,有着专门的通讯设备,韩业研究了片刻,便立即向太空发送了全方位无差别的求救信号。
这颗星球在太空中已经失去了精确定位,如果使用小型飞舰的话很可能迷失在茫茫宇宙中,要知道宇宙广阔无垠,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偏差就能引出千差万别的后果。必须等到万族联盟来救援。
如果韩业只有一个人的话,倒不介意先用小型星舰探探路。但是叶溯在这里,并且叶溯急需要治疗,他不能冒险去寻找路径。
韩业回头看了眼不知道何时陷入沉睡的叶溯。
叶溯觉得自己赢了,但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是何等吓人,像是陷入了高烧的人一般,原先惨白的脸变得通红,然而摸上去却仍旧一片冰冷。
将叶溯好好地安放躺倒在驾驶椅上后,韩业给机甲编入了高级防护程序后,走出了机甲,拿着一把粒子枪走到了基地另一边。
空旷的基地只有寥寥几个守卫的萨伦族,韩业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他们,他来到了主操控室。
主操控室内的操控台前坐了一个十分颓然的萨伦族老人,韩业进去,他只是抬了抬眼皮:“是你。”
他从韩业带着众多种族离开迷宫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结果,现在见到韩业到了这里,也知道萨洛夫那里也败了,他们萨伦族终究是太弱了。
“右任。”韩业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认识这个老人,经常出现在新闻上慈眉善目的萨伦族右任,口中呼喊和平、提倡良性竞争拒绝恶意打击的他就在不久前,在这里漠然地喷发恶毒的“峤源”,将活生生的上千个种族当做实验的小老鼠。
右任惨然一笑:“哪来的右任,我早就不是了。”从他参与萨洛夫的生化计划开始他就失去了当右任的资格。
韩业默然了片刻,他听出了右任的悲哀,他缓缓说道:“我来萨伦族原本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右任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韩业,没从他的脸上看出熟悉的影子。
“关于能源星球,我本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不可能!”平静的老人陡然提高了声音,如果能有其他办法,他有何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进行生化实验?如果真有的话,他这一切做的岂不是太可笑了!
“将生化实验的罪名都推到萨洛夫身上,把自己摘干净,你们萨伦族就还有存活的机会。”韩业淡淡地说,脸上的神情波澜不起,好像他说的萨洛夫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儿子,仅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萨伦族,“你知道人族明院吗?”
第59章 开始
“知道。”右任只回答了韩业后一个问题,“人族和萨伦族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但你们的明院真的让我很羡慕,历史上的虫灾中,明院总能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是明院的一员。”
韩业说的话让右任眼神凝重,他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不知道是懊悔还是希冀的心情。
“明院可以和萨伦族合作,明院的行军司向来以高效、快速、突如其来的风格闻名,他们可以在五族未抵达能源星球之前就将矿石开采一半,并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当然,前提是你族能够提供精确的星球坐标,并为我们拖延一段时间。”
右任闻言,沉默了很久。
韩业继续说:“开采偷运出来的矿石三七分,我七你三。等行军司离开后,你们大可以将剩下的矿石星球当着五族的面炸毁,绝了他们的心思。你们萨伦族安全了,并且还可以得到能源星球一部分的矿石。”
“你说的的确很有诱惑力。”右任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但你们的行军司能否做到天衣无缝地掩人耳目?五族虽然不知道能源星球的具体位置,但也推测出了大致范围,已经派密探在搜寻,你们要在那么多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偷走矿石并不简单,要不然我们萨伦族早就做了。”
韩业自信道:“不能的话,我也不会提出合作,否则岂不是引火烧身。如果你有怀疑,我会让行军司展现一部分实力。大约十天左右,会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发生。”
韩业说得如此笃定,萨伦族右任其实已经相信了几分,萨伦族和人族临近,他们对人族的关注自然不会少,作为人族最传奇的明院,也一直是他们渴望探听到消息的存在,只可惜,明院的保密措施滴水不漏,韩业还是右任看到的第一个明院中人。能将自身信息的保密做到如此境地,一定程度上也显示了明院的能力。
只是……
右任疲惫地说道:“我们萨伦族如今的情况……恐怕明天就要接受制裁。”
“每个种族内都会出一些败类,‘连坐’在今天这个时代早已行不通了。”韩业说,“萨洛夫是为了夺你的权,为了自身的强大才一意孤行开启生化实验,并将你囚禁在这里。你和萨伦族都是无辜的。”
右任的嘴唇抖了下,他那苍老的脸深深地低了下去,半晌,他才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那是我儿子啊。”
韩业默然不语。心中了然地看这个老人发出最后的悲鸣。
右任的背在轻微抖动着,仿佛有千斤中的担子压在了他身上,让他发出难以控制的低吼声。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里似乎还有泪花,但他的语气却是冰冷的:“当他犯下如此大错时,他就不是我儿子了。”
生化实验向来是万族联盟的禁忌,萨伦族想要继续生存,只能尽力地将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首先,参与者绝不能是萨伦族的一族首领,尤其不能是右任这样一个在外形象很好的首领,否则这事件太恶劣了。将责任都推给萨洛夫,倒还能解释为年轻人的争强好胜,一时走了歪路,和整个萨伦族没有关系。到时候,对涉及此事的种族进行一番赔偿,再接受万族联盟的检查,确认没有了其他生化病毒后加上萨伦族认错态度良好,也许就能息事宁人。这可能是萨伦族唯一的生路了,总得试一试。
当右任下定决心后就抛弃了所有的私人情感,他又恢复了一族统治者的威严,不动声色和韩业继续谈判:“矿石星球是我们萨伦族花费了大量精力才找到的,你们人族一下子就要了七,胃口太大了。”
韩业此时也像个斤斤计较的商人,丝毫不让:“行军司为了保密和安全将会采用人族最先进的星舰和矿石开采仪器,到时候花费的能源也将是一个大数量,那多出来的矿石就当是能源费吧。”
两人拉锯了半天,才将最后分配的比例定位六四,人族六,萨伦族四。
自此,韩业才算是完成了他此行的目的。虽然他暗度陈仓的计划听上去并不复杂,但达到这一条件有两点却很艰难,一是行军司灵活高效的机动性;觊觎萨伦族能源星球的五族整体实力都相差无几,但唯有人族的明院行军司才能有这高出他们顶尖水平一截的战力,让萨伦族能够信任肯合作。二便是保密性,在如今间谍密布科技先进的信息化世纪,想要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情况下搬空一座星球,其难度恐怕也仅此于再找到一颗巨超新星爆炸后的能源核心。
为了隐秘性,韩业亲自来到了萨伦族。甚至明院内知道此计划的都没有几个人,即使是行军司现在也没有接收到任何调令,也许直到他们踏上矿石星球的那一刻,他们才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
双方很快签订了秘密协议,当右任看到韩业展现的独属于明院的印章时终于放下了心。
右任忽然说:“‘峤源’还剩下三毫升。”
韩业不动声色道:“交给联盟审判局吧。”
右任却笑了笑:“你们人族的智慧向来会创造奇迹,也许‘峤源’能在你们手中绽放出光彩。”
“生化实验违背了人道主义。”韩业淡淡地说,对右任话里的诱惑意味有些反感。
“如果你们人族到了迫不得已会被灭族的时候会使用‘峤源’吗?会管什么人道主义吗?”右任的语气有些激动,他迫切地想要看看这个年轻却又厉害得不像话的人的回答。
韩业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如果人族面临灭族的危机,韩业是否还能高谈人道主义,是否对‘峤源’视而不见,不到那一刻,韩业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选择。
韩业的沉默让右任莫名有了些宽慰,他表情扭曲地笑了笑,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他内心的情绪。但他总算可以对自己说,你做的没错。
就像是一个天下最善良的母亲在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被人杀死时,她也会采取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去阻止,管它有没有犯罪,有没有错。她自己觉得没错就好。
韩业离开主操控室的时候,稍稍改变了下里面的格局,伪装成右任被囚禁的样子。
右任见状,只能露出一丝苦涩到凄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