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泥蛋黄
“想来你对那殷寻问却是有几分真心在的吧。我修的是无情道,可殷家父子修的可都是极情道,对于特定之人可说是全心付出毫无保留。就我这几日的观察来看,你似乎就是殷寻问的特定之人,他对你理应不错。”居誉非笑得有些涩,侧头看着阮昧知,眼里却是空荡荡的。
“无情道,极情道……好新鲜的说法,那我在你眼里修的是什么道?”阮昧知好奇宝宝般眨巴着眼。
“滥情道!”殷寻问斩钉截铁。
“……”阮昧知这下可以确认自己的公众形象是真的非常惨不忍睹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居誉非的居所兼研究室。
居誉非打开门上的禁制,请阮昧知进来,面上带着骄傲的喜意,掏出血色玉简道:“这两年我将你以前说的几个构想基本都尝试了一下,有的已经取得了很不错的结果,你听我细细与你分说……”
阮昧知看着屋内略显熟悉的布置,恍惚间有一种时光回溯的的错觉。耳边是居誉非那夹杂着兴奋之情的碎碎念,手指虚描过那一件件物事,阮昧知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抛却防备和权衡,若局外人一般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削苍白的男人。其实居誉非这人,也挺了不起的,不为权势,不为钱财,仅凭着一腔热爱,便将毕生精力都投注到这些未必会有回报的研究上,并且一步步坚持到了现在。
居誉非领着阮昧知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兴致高昂地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成果——
“那年你说可以考虑用极限法来提高身体的恢复力和耐受度。所以我一年前抓了这个筑基期来做了一系列相关实验,来,给你看看实验数据。”
阮昧知却是忽而顿住步伐,原本追忆的神色瞬间被不忍所取代。一个娇小的女孩被扎穿四肢肩胛钉在墙上,瘦骨嶙峋的身体不着寸缕,整个身体都被密密麻麻的伤痕覆盖着,有割伤,刺伤,烫伤,鞭伤……有的伤口尚未愈合,皮开肉绽格外渗人。这女孩全身上下,居然连一块好肉都无法找出。
阮昧知看着玉简中的实验记录,全身冰寒,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不可遏制地发着抖:“你就这么用她……实验了整整一年?”
“求求你……杀,杀了我。”微弱沙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传出,女孩眼中满是深重的绝望。
阮昧知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一弯冰刃自掌中凝结,直袭向女孩的咽喉。
可那冰刃尚未碰到女孩已然被击得粉碎,出手的,自然是居誉非。
“你想对我的实验品干什么,你要是就这么杀了她,我的实验岂不是要重新来过。这会给我添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居誉非不满地瞪着阮昧知。
“你怎么能用人来做这种实验!”阮昧知愤怒地瞪回去,脸涨得通红。居誉非这禽兽简直丧心病狂!
居誉非嗤笑一声道:“说得就好像你没这么干过似的,难道你拿来做噬仙草实验的都不是人?”
“那是……”阮昧知失语片刻后,很快梗着脖子道:“可我选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和你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若我告诉你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是不是就能欣然接受眼前的画面了?”狐狸眼弯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居誉非的口气里满是鄙夷。
“我……”阮昧知哑口无言。是啊,本质上,他和居誉非又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拿人做实验,难道实验看起来温和一点,实验品看起来活该一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能变得冠冕堂皇?
“得了,你天生对女人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被女人辜负得还少么?”居誉非一副我已看透了你的无奈模样,笑得轻松。
阮昧知忽而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两指点上女孩的眉心,那女孩猛地瞪大眼,继而无力地垂下眼睑,彻底回归入黑甜的死亡之境。
“你!”居誉非气极。
阮昧知坦然地看向居誉非,柔和却决绝的嗓音在这弥漫着血腥味的小房间里激荡:“对不起,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你说我伪善也好,说我双重标准也好,看不下去就是看不下去。我没法接受这种残酷的实验手段,也无法接受用无辜之人来做实验。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底线。我知道,在修真界,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可杀戮和折磨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坚信。”
居誉非都气笑了:“是是,你行事高尚仁慈,我行事卑劣冷酷行了吧?”
阮昧知霎时怔住,这对白……似曾相识啊。
阮昧知忽然明白了殷寻问在温泉里说那番话的心情。正如不折磨无辜之人是自己的底线,不诬陷无罪之人也是殷寻问的底线。即使心底对对方是接受的,甚至是钦佩的。但事到临头,底线就是底线,无法退让,无法妥协,更无法认同。就像自己无法接受居誉非的残酷手段,殷寻问也无法接受自己的阴损算计,无关情爱,只关道德。
“居誉非,你说,我若因为一时的爱慕之情而和你在一起,我们能长久吗?”阮昧知迷茫中无意识地开口问道。若他能无视掉居誉非的总送手段,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说明,殷寻问也能和自己谋得一个长久。
居誉非瞬间呆滞,愣愣的盯着阮昧知,失却了所有语言,唯有那双往日里古井无波的狐狸眼,暗潮汹涌,裹挟着无尽暖色沙砾,一遍遍冲刷着本心。
第109章 坑爹感情戏
这世上最可恨的并非我已倾心你却无心,而是我已倾心,你他妹的无心不说,还有事没事撩拨我心。无心却偏来偷心什么的,最禽兽了!阮昧知这货天生就是来祸害众生的,“滥情道”此评,一语中的。
居誉非终于开口,那本就细长的眼此时垂了眸,更看不清其中神色,他言语淡淡,无波无澜——
“若是就你我目前的状况而言,我俩是绝无可能在一起的。你何时见过蜘蛛网上缠着着另一只布网的蜘蛛?我们太过了解彼此的手段,所以根本无法放下戒心。你若睡在我身旁,我怕是整夜都无法安心合眼,我想,你只会比我更甚。我们遍布杀机的蛛丝床榻上能容下的,只有愚昧的飞虫,却没有彼此的位置。”
“对哦……对我们俩而言,这个才是根本阻碍。”提了个蠢问题,阮昧知郁闷地挠挠头,再次被自己的假设困在原地,进退不得。
居誉非看着阮昧知那苦恼的模样,心里却再清楚不过,阮昧知会如此,为的多半并非是自己,那么能让阮昧知露出这种神情的自然只有……居誉非移开视线,看向头顶透光用的水晶瓦,今日的日光有些炽烈呢,刺得人眼睛酸涩。
居誉非轻笑一声,捏紧手中的血色玉简,背脊笔直,心中再无半丝涟漪。
太理智的人往往会错过误入歧途的机会,以及错误带来的沿途美景。阮昧知如此,居誉非亦然。居誉非有时候挺羡慕殷寻问的愚蠢,即使是仅仅作为阳气提供者被单方面压榨,那小子也是甘之如饴的吧。可羡慕归羡慕,如果所谓的缠绵相伴要以他引以为傲的清醒和理智来换,居誉非宁愿孤独一生。孤独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为另一个人卑微地背叛了真实的自己。
“你这问题是为殷寻问问的?”居誉非挑起唇角,笑容暧昧。他不去争取,不代表他就乐意看到别人满载而归,他居誉非,可从来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阮昧知没想到居誉非如此敏锐,尴尬之后到底还是点点头承认了:“算是吧。”
“呵……”居誉非笑而不语,斜睨着阮昧知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昧知被他看得恼羞成怒:“少拿那种看戏的眼神瞅哥,我又不蠢,自然知道前路困难重重。可那又如何,不知道有句真理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居誉非重重点头:“对,船撞桥头自然沉!”
“……”阮昧知额头青筋蹦起,敢不敢来个人送点祝福,见证者个个都买空是要闹哪样啊!
“总有一日,殷寻问会看透你,厌倦你,背叛你。”居誉非微微一笑,诚恳建议道。“待得那日,记得别下狠手,弄死了这唯一一只神兽宿主,可就再无替代品可寻了。”
所谓的挑拨离间,并不一定非要露骨现形,不着痕迹地暗示一二亦不失为一种好办法。越是恐惧便越是无措,越是无措,越是做错。他只需埋下种子,阮昧知自身的恐惧自会催生出恶果。
看着眼前女孩那遍体鳞伤的尸体,阮昧知心头一凛,冷冷地盯着居誉非,字句锋锐如刀:“我不会给你机会用小寻做实验的,永不!”
喂喂,你的重点难道不应该在关系破灭上吗!居誉非佯作不痛不痒,徐徐道:“无所谓,你不给机会没关系,只要殷掌门给就行了。”
“……”一箭正中膝盖,想起这危险分子还是殷函子引荐给自己的,阮昧知立马就想给殷函子跪了。殷老人家眼瞎的毛病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昧知!”
屋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那倒霉蛋找你来了。”居誉非调笑:“听那口气,像是兴师问罪啊,你自求多福吧。”
“……少乌鸦嘴。”阮昧知也听出了殷寻问声音里的火气,面色不由一黑,赶紧向外走去。这孩子不会醋劲儿又上来了吧,这娃下辈子准备做酸黄瓜不成,整天吃醋也不嫌腻味。
阮昧知出去了,居誉非自然是要尾随围观的。于是两人肩并肩出门的画面成功让殷寻问很冷的脸,又低了几度,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现在很不爽的气息,头顶的冰寒气旋逼得人恨不能立马逃出十里地去。
“少主您别怪小知,是我拖着他来帮忙研究的。”居誉非摆出一副维护阮昧知的好人模样,不着痕迹地往火上猛浇着油。
“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不可对我家昧知如此无礼吧,你该唤他阮真人才是。”殷寻问不紧不慢道,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做得如此欠扁却又如此理所应当。
“可我一直叫他小知啊。”居誉非故作不解,将求助的视线投向阮昧知:“对吧,小知?”
哥之前用的假名就是小知好吗!!阮昧知被这东引来的祸水淋了满头,憋屈解释道:“小寻,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阮昧知话未说完,已被殷寻问干脆地打断:“因为之前你在居誉非面前用的也是假名对吧,而且假名恰巧就是小知对吧?”这个理由真是一点都不新鲜。
“对,你真聪明。”阮昧知猛点头。
“对,对,就是这样。”居誉非闲来无事,信手又往火堆里倒了点酒,配合道:“以前我真的不知道阮昧知就是小知,啊不,是小知就是阮昧知……”
殷寻问不悦地瞪着居誉非,不理会他颠三倒四的解释,快刀斩乱麻道:“不管以前你是怎么叫的,从今日起,本君不想再听到你口中吐出小知两个字。否则……哼!”
“行,那我叫他昧知也是一样的。”居誉非笑嘻嘻道。
居誉非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风声,一抹寒光已是劈到眼前,瞬间破开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防御,抵上喉咙。殷寻问手执长剑,煞气凝寒:“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感受着咽喉上的那点寒凉,居誉非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怎么可能……我亲手制作的防御法器,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一击!”区区一剑,如此威能,怎么可能!
“借助外物,终归不过旁门左道。磨砺自身,方为正途。你竟妄图以小道压正道,可笑!”殷寻问收回剑,在居誉非的颈脖中央留下一颗小小的血珠作为纪念。
殷寻问从来都位于修真界顶尖强者之列,虽然他之前在挑战陆家兄弟时落在下风,但,除了他,怕也罕有人能在真元干涸的情况下以筑基之身挑战元婴后期而保持不败。居誉非一个灵根平平的金丹期,纵然拥有顶尖的防御法器,但面对着同样拥有顶尖攻击法器的殷寻问,他的资质和实力注定了他在纯武力上的不敌。
阮昧知也很震惊,但他震惊的并非殷寻问居然能完败居誉非,而是殷寻问居然会如此直接地对居誉非下手。要知道居誉非对外的形象可是自己的故交,殷寻问便是顾着自己的面子,也不至于用这等雷霆手段。除非,此刻的殷寻问,对自己的不满比对居誉非的更甚。
“你来找我什么事?”阮昧知有些忐忑地看向殷寻问。
殷寻问抬手捉了阮昧知的手腕,脚步连闪,瞬息间便拖着阮昧知到了百米之外。手指点舞,布下静音结界,殷寻问终于开口——
“父亲说你提议给我广招道侣,可是真的?”
招道侣的“坑爹”大计划阮昧知本也没打算瞒着殷寻问,不过事到临头,看着殷寻问那冰寒的脸,阮昧知忽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殷寻问。”阮昧知连名道姓地唤着他的名,眉眼间藏着淡淡的瑟索:“你得学会一件事。”
“什么?”殷寻问面色虽淡,却是紧紧地盯住阮昧知。
“学会信任我。”
言尽于此,阮昧知取出飞剑径直离开,不理会殷寻问那尾随在身后的灼灼目光。所谓养成的意义,就在于传说中的调教啊!他偏不告诉殷寻问自己的打算,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让那人打的找去吧。
阮昧知下飞剑之时,硕果仅存的老资格侍女余晓鱼正巧守在门口,一见阮昧知这位大神驾临,毫不犹豫掉头就溜。
“站住。”阮昧知直接甩出一道真元将人捆了,拖到自己跟前。殷寻问会这么快就知道选道侣的事,绝对是殷函子那睁眼瞎搞的鬼,他得找个人问问情报。
“阮真人饶命。”余晓鱼面如白纸,抖如筛糠。
“你至于么你?”阮昧知简直要被余晓鱼这猎奇的反应给娱乐了:“我可不记得我欺负过你,干嘛一见我就跑。”
“阮真人您对小女自然是极宽厚的,小的无礼避让不过是因为敬畏您的赫赫威名。”余晓鱼战战兢兢道,简直就像是一条被搁上案板的小r肉鱼。
“赫赫威名?”阮昧知感兴趣地挑起眉梢:“外面都说我什么了?”
“都赞您神武。”余晓鱼给了个比较保守的答案。
哎呀,哥在这修真界底层摸打滚爬好几年,总算是熬出头了!阮昧知一扫在爱情上的纠结,振作起男人在事业上的骄傲,兴致勃勃道:“来,详细给哥说说。”
余晓鱼吞吞吐吐道:“都说您本事远胜少主,一曲高歌,山崩地裂;一剑既出,横尸遍野;一声令下,八方响应。少主能拿到的人头,其实都是您的功劳……”
“恐怕还不止如此吧,都说来听听。”阮昧知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冷,看来盼着自己和殷寻问掰了的可不只是小猫两三只啊。
余晓鱼默默垂下小脑袋,常言道,说实话是没有好下场的,再说下去自己就该被杀人灭口了吧?奶奶,我好像看到您在奈何桥边对孙女亲切招手了…… “他们说,以少主那点本事,自然是压不住您的,您……您此次立威后,定会逼少主还您自由,自立门户。”余晓鱼硬着头总算将话说完了。
阮昧知忽而轻轻地……笑了,笑得无比温柔无比纯良,有如那春日的桃花,柔弱又美好:“自立门户吗?真是个好主意。”
第110章 坑爹感情戏
脑子里盘算着各种阴谋诡计,阮昧知对混元宗某些人士的记恨再上一层楼。会传出这种流言,明显是有人想拿自己当刀,削了殷寻问剿灭魔宗的功劳,要是能离间得让殷寻问主动折了左膀右臂自然更好。
阮昧知笑容和煦,眼角藏煞:一帮老不死的,当了衬托主角英明神武的炮灰不够,竟还妄想客串一把小三破坏主角间的感情!上回欺负了我家小寻的账本小爷还没跟你们算呢,这会儿又上赶着再来一发。这是找死呢,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直觉系小动物余晓鱼被阮昧知那明媚的笑容闪花了眼的同时,也被阮昧知那暗藏的杀气吓丢了魂儿。若阮昧知真有反意,知道太多的自己那肯定是要被灭口的。若阮昧知并无反意,那听信谣言的自己肯定也会挨收拾。
想得再通透不过的余晓鱼同志当即抱头求饶:“阮仙君,您要我说我我可都说了,您就大慈大悲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阮昧知被那余晓鱼泪眼汪汪的模样囧了一下,无奈地收回禁制人用的真元,抽抽嘴角道:“你走吧。”
余晓鱼泪奔着飞快地跑掉了。
阮昧知看着妹子脱缰野马般的背影,无奈叹息:这年头的妹子也太柔弱了点,自己要真娶了妻还不被泪水给淹死。哎,还是将就着殷寻问算了,虽然这娃有点不懂事,但好歹还算经用。
说曹操曹操就到,殷寻问总算追上了阮昧知的步伐,赶了上来。他第一次被阮昧知如此冷处理,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