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奴 第25章

作者:公子书夜 标签: 江湖恩怨 强强 穿越重生

“韩公子——我听梅儿是这样叫你的,我看得出来你对你的朋友很上心,也很抱歉我医术浅陋,无能为力。不过恕我直言,离魂之症,无论哪个大夫只怕都无能为力。”

晏怀风轻叩着果盘,显然正在思考,“未必就是离魂症,苏姑娘目前也只是猜测吧。”

苏真一怔,点点头,看眼前这人的样子,大概是不会轻易罢手了,她想了一想,有些为难的说:“湖州城外距此百多里处,有河名流花,是城中护城河苕溪的源头。苕溪水浅,流花河却深不可测,河底生有一种蝉翼一样的植物,叫做缕金衣。若能取来,我可以试试配出回魂汤来。当然,有没有用,还得另说。”

“缕金衣非常稀少,它们在水中是半透明的,看上去就像一双双蝉翼,碰触则有柔滑的感觉。”

晏怀风眼中凝起一丝笑意,站起来向苏真一抱拳,说:“如此,请苏姑娘和萧副阁主代为照顾阿越,我去走一趟。”

苏真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缕金衣和回魂汤,都是野史乡志中的记载,从来没有人试过。

更何况流花河表面平静,水底下却深得很,都说那里通向幽冥地府,缕金衣到底存不存在,根本没有人知道。

“韩公子三思,那河凶险得很,况且我看你刚才听到水中时皱了一下眉头,公子是否不熟水性?”

晏怀风摇摇头,“苏姑娘放心,我去去便回。”说罢也不等苏真再多劝,转身就走。

苏真暗自叹息,也不知自己说出这个方法到底对还是不对。只是晏怀风如此坚决,她根本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苏真拈起果盘中的一颗蜜桔送进嘴里,进回天楼去看看尚且在昏迷中的楚越。

萧沉正拧了毛巾替楚越净面,这些让苏真一个姑娘家来做到底不好,他只好全部代劳。

看着萧沉细致耐心地做着这些琐事,苏真抿抿嘴轻笑:“副阁主,以后哪家姑娘嫁了你,一看就是享福的命。诶,不过听说你喜欢阁主,这是真的吗?”

萧沉手下一顿,收回毛巾一把扔进水盆里,“别跟着路千寻那小子瞎胡诌。”

“啊,萧花花你又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了。真是的,你这个人就是太不诚实,你不说阁主怎么知道你喜欢他呢,我只是帮你说出来。”路千寻的脑袋从窗外探出来,整个人从窗子上倒挂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白天的,小蛮腰你是要做贼么?”苏真扔了颗蜜桔过去,路千寻立刻张开嘴叼住,嚼巴嚼巴努力地咽了下去,然后整个人翻下来,落在地上,含含糊糊道:“谁是小蛮腰,哼。”

被投喂了一番的路千寻没好意思跟苏真大声吵架,只好凑到萧沉跟前,看着萧沉帮楚越掖好被角,嘟囔道:“花花,你看上去就跟移情别恋了一样,照顾这小子比照顾阁主还细致。”

萧沉用手指头戳戳路千寻又塞了一颗蜜桔而鼓鼓的腮帮子,“别胡说,他是病人。”

路千寻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起来,“花花花花花花,我头疼,快来照顾我!”

萧沉瞥了他一眼,扬声道:“来人,把你们路楼主拖回去,扔到池子里治治他的头疼。”

守卫们于是一手捂着嘴忍笑,一手与其他人一起抬着路千寻,哼哧哼哧地走了。路千寻哀怨地望着萧沉,“还说你没有移情别恋,你偏心,哼哼。”

萧沉扶额,“别说得好像我负了你一样,就算我移情别恋,之前我不是喜欢阁主么,那可是你说的。”

路千寻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哼唧哼唧被抬走。

活宝走掉了,房间里总算清净了一些。萧沉舒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用兰花薰过的手帕,慢慢地擦干净了手。对于使暗器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那双手更重要了。

“小苏,那个人呢?”

苏真有点无奈,“他……大概是去了流花河。”

流花河离湖州城说近不算近,说远也不太远,晏怀风此刻就站在流花河边,望着那浓郁的碧色。

流花河的水像是积年的翡翠,绿得发黑,让人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晏清河并非不会游泳,滇南多江河,他其实水性相当好。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水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尽管掩饰得很好,却骗不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水有恐惧感,那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看到大江大河,深水深潭,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死亡,胸口深处有一种闷闷的疼痛。

可晏怀风一直都找不出原因,明明他从未溺水过,不可能会对水有这样深刻的恐惧。

晏怀风蹲下来,将手指伸入河水中,预想之中的冰寒刺骨并没有出现,相反的,流花河的河水竟然是暖的,比常温还要高出那么一点点,像是底下有慢火在不急不缓地加热。

这水并没有硫磺的味道,可见并非温泉一类的活水。晏怀风想到苏真的那些话,水下也许有未知的风险。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一半浸在水中,也染上了一层碧绿的颜色,绿莹莹的煞是好看,可明明是温暖的水温,他却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点细微的颤抖。

凭空而来的对河水的恐惧。

不知道为什么,晏怀风这时想起的,是楚越第一次在他身下承欢以后,离开时一脸坚毅地对他说:“少主安睡,我去守夜。”的模样。

他低头解开衣衫,将累赘的衣物扔在岸边,然后深吸一口气,跃入水中,清脆的水响惊动了远处游曳的鱼群,纷纷向水底钻去。

一入水眼前变得朦胧,这水不仅颜色看上去深碧,连阻力似乎都比平常的大,晏怀风游动了几下,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以后,开始慢慢向下潜行。

越往下游,水温就变得越高,好在四周还有鱼群游来游去,大概把他当成了巨大的鱼,有些还好奇地游过来啄他两下,再远远逃开。这说明这水至少不是死水。

水底一片昏暗,看不清楚,晏怀风嘴里叼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不断地向深水区潜下。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心惊,这条河看上去并没有多大,想不到真的如此之深,根本探不到底。

他已经把呼吸调节到最弱,肺中的空气依旧在不停地消耗。而心中对水本能地抗拒在如此深的水底被无限放大,晏怀风简直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温水的囚笼包围,与世隔绝。

耳边只有划水的声响。

就在他几乎要忍受不了的时候,有什么柔柔滑滑的东西从他指缝间滑过,在夜明珠暗淡的光芒照耀下,他似乎看到了无数双蝉翼,在水中随着波纹摇摆。

第35章 重来回首

桌子上的油灯快要燃尽了,火焰一跳一跳,努力做最后的挣扎。

一屋子清苦的中药味里,偶尔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少女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该喝药了。”

床上的男人没有睁眼,只是不耐烦地摇摇头,随意地把手一挥,“拿开,我不喝这个。”

少女恭敬地跪在床前,把药碗端平,毫不在意地接着劝,“大人,您不能这么任性。等主人回来看到您这样,会难过的。把药喝了,我给您换绷带吧?”

床上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他会难过么,这一剑不就是他刺的,我没死他才难过吧。”

少女八风不动地把药碗拿到嘴边吹了一吹,“大人不要赌气,主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请大人把药喝了。”

说着,她当着他的面把药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然后才把药碗递到男人嘴边。

“笃笃笃。”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床上的男人迅速地坐了起来,一脸戒备的神色,少女迅速地握着腰间剑柄把剑抽出,雪亮的剑锋映出她的眉眼,凌厉且悍然。

没有人出声。

见没有人回应,外面的人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十分耐心地继续敲门,三下再三下,规律无比。

少女轻步移到门边,一手猛地拉开大门,一手迅速地把剑刺出去,根本不管来人是谁。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不可能有朋友,只会有敌人!

剑势险峻,她用尽了力气,却再不能前进分毫,剑尖被夹在来人的二指之间,稳如磐石。

“梅儿,放手。”

少女忽然惊讶得几乎握不住剑,她想喊出声,却被来人摇手制止了,于是只好收回手中剑,恭谨地敛衽行礼,退让到一旁。

来人走到窗前,俯下身看着床上的人,半开的门外吹来一阵冷风,那一点飘摇的火光终于灭了。

无垠的黑暗里,他说:“小隐,对不起。”

床上的男人正是与晏怀风长相相似的蓝衣男子,他在听到头顶的声音时蓦地睁大了眼睛,一咕噜翻身坐起来,伸手向床边的那个黑影探去,“大哥?是你吗?”

那人伸出一只手与他相握,看不清表情,却能听见声音里所带的笑意:“小隐,是我。”

被叫做小隐的蓝衣男人一叠声地喊着少女去点灯,又拽紧了对方的手生怕他离开,幽幽亮起的灯火光里,浮现出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楚越,或者说,十四。

蓝衣男人松了口气,懊恼地说:“大哥,你这几年究竟是怎么了!忽然跟我们断了联系,上次相见,还演得像个陌生人一样。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也该通知我们一声,譬如这次的苦肉计,我差点被你一剑戳穿了。”

十四摇摇头,眉目间满是宠溺的神色,拉过对方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对不起,那一剑不是我刺的。”

“大哥……我又没怪你,别装傻。”

“不。小隐,你听我说。放手吧,那些事,还有所有的计划,都停下吧。我们自小分离,现在想来兄弟俩几乎没有一天相处的时光,就算到最后整个天下都到手了,真的就开心吗?”

蓝衣男人一惊,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哥哥,直到确信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兄长无疑,才有点疑惑地说:“大哥,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说放手就放手?等一切都拿到手,我们相处的日子还有的是啊。”

十四这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凝视着他,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一样,过了很久,才幽幽地说:“对不起,小隐,可我已经死了。”

蓝衣男人又好气又好笑,“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不是好端端在我面前么?圣门那个家伙给你委屈受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当时你还那么小,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十四不再说话,只是端过桌上快凉了的药碗,示意他喝下去。蓝衣男人心满意足地就着哥哥的手把药喝完,十四又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过绷带,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他嘻嘻一笑,“大哥,你从前没这么细致,小时候就毛毛躁躁的,怎么变化这么大了。”

十四摇摇头,坐在床边陪着他,“小隐。这是大哥最后一次陪你了,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定要听。从此以后,他只会忠于晏怀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看十四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蓝衣男人急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神神叨叨!”

十四终于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说,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不会再是我了,你相信么?”

“你胡扯!……我明白了,你爱上晏怀风了对不对!所以你拼了命救他,你压根儿不是想要取信于他,你就是爱上他了!”

“……没有这回事。你别乱动,小心伤口裂了。先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蓝衣男人怒气冲冲地瞪了十四半晌,才闷闷地一转身,背对着他睡了。十四躺在他身边,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低声哼歌。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终于睡着了,身体变得舒展,不由自主的依偎过来,钻在十四怀里,就像小时候,他们曾经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十四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所以只是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弟弟,片刻都舍不得离开。直到外面天色渐明,才不得不轻轻地将他弟弟的头从怀里移出来,放在枕头上,起身离开。

守在门口的少女沉默着向他行礼,然后低声询问,“主人,您是否还未拿到钥匙?”

十四看了她一眼,“梅儿。那些计划都停下吧,你只需要替我照顾好小隐。”

少女皱起了眉头,“我不明白主人的意思。”

十四摇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时间了”,不得不快步离开,最后回头看一眼,尚在睡梦中的人嘴角带笑,似乎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楚越感觉自己在澜沧江边发了很久的呆,有时他也想站起来,回去找晏怀风,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有时候,他感觉到有一双手,在隔着薄薄的轻纱抚摸自己的脸,那双手像极了晏怀风,他想回应,却仍旧无法动弹。

他好像听见晏怀风在耳边叹息,悲伤地说:“连你也要离开我了么。”

他很努力地想说不是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感到有另一股悲伤的情绪在这个身体里蔓延,不属于他,却依然让人难过得难以自抑。

等到那股让心底无比酸涩的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被叫做十四的少年,从眼前的虚空里慢慢显形。

只是这一次,褪去了咄咄逼人的锋芒。他歪着头看着楚越,面带微笑地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楚越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走不到别的地方去。”

“那就回你的身体里去。”

“那是你的……”

“十四早就死了。”少年忽然打断楚越的话,笃定地说:“我只是他留在这个身体里的记忆而已,抱歉,看到小隐受伤,我不能置之不理。现在,我也该离开了。你……好自为之。”

少年说着转头就走,楚越一惊,忙站起来追过去大声喊道:“喂!我该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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