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书夜
晏怀风大骇,“阿越,你怎么了阿越?”他伸手一搭楚越的手腕,沉住气凝神片刻,立刻发现由于刚才楚越强行运功冲破穴道导致气血逆行,而他的经络原本就已被寒毒侵损,经不住外力的强行突破,此刻根本已经无法支撑下去!
第55章 命悬一线
晏怀风打横抱起楚越,感到对方毫无意识地靠在自己怀里,顿时觉得楚越刚才对沈玉下手实在是太轻了。
若非现在情况不容许他多做逗留,他绝对会让沈玉连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都留不下。
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回到车队,冷隐已经被梅嫣抱了出来,正拿着手帕给他洗脸。萧沉和路千寻不知道在干什么,两个人互相离得远远地,萧沉的表情倒像是路千寻欠了了他几万两银子一样。
晏怀风把楚越抱到萧沉面前,来不及多做解释,急切地说:“救他!”萧沉一惊,他刚还想说你们俩衣冠不整地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此刻人已经近在眼前,马上收起了调侃的心思。
因为血腥味太重了。
混合着惨烈、肃杀气息的血腥味,把远远望去因为衣衫凌乱而造成的旖旎错觉完全打消得一干二净。
看晏怀风难得地急切模样,萧沉想要接过昏迷的楚越仔细看一看,却发现晏怀风根本不愿意放手。
扯了两下没能扯动,萧沉叹了一口气,只好就着楚越靠在晏怀风怀里的姿势探过身子去看了看楚越的面色,又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仁。
路千寻在远处探头探脑,他刚才把萧沉惹生气了,萧沉怒气冲冲地把他赶开,他只好远远地观望,生怕一靠近,萧沉又恼他。
如今晏怀风和楚越这样行色匆匆地回来,全身那形象一看都知道绝对是出了事,他有心想要看看,于是对着萧沉瞄了又瞄,见萧沉忙于查看楚越的伤势,没有空顾及他,才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来。
萧沉听声音就知道路千寻过来了,可他现在没空管他,只装作不知。
路千寻见萧沉没有阻止他,顿时大喜,靠近了人蹭蹭,在遭到嫌弃以后转头问晏怀风,“少主,发生什么事了?”
晏怀风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来龙去脉,所谓言简意赅,是真的非常爽利,简洁到根本只有两个字——“沈玉。”
说完就继续专注地看着萧沉和楚越。
而萧沉只看了晏怀风怀里的人几眼,就知道事情糟糕了,连忙捉起楚越的手腕细细诊脉,生怕自己诊断有误。
不过越是仔细,越能明白不妙,很快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别的不用多说,楚越现在全身经络中的内息都乱得很,他的经脉不堪重负,根本就是危若垂卵。
看来他们两个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极度危险的事情,否则楚越不至于要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知道那沈玉究竟设了什么样的埋伏。
“如何?”晏怀风看着萧沉的表情,压下心中的忐忑不安。
萧沉看看他,对方的眼神里分明还闪烁着某种希冀,可他不得不亲手打碎,“抱歉,晏少主。萧沉医术不精,我们还是加速赶路,到了鬼谷再从长计议。”
路千寻倒吸一口凉气,“花花,真的有这么严重?”
晏怀风一皱眉,“你不能让他醒过来么?”
萧沉收回手,想了想,“恕我直言,楚公子暂时还是不要醒过来的好。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说明他身体里残损的经脉还在努力自愈,一旦过早清醒——只怕就是回天乏术了。”
“……我知道了,尽快赶路吧。”晏怀风沉默半晌,抱着楚越站起来,自顾自站起来,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冷隐那边……”
如今楚越已然如此,如果冷隐出事,以楚越的为人,想必会自责的,他不想让他怪罪自己。
萧沉知他言下之意,温言安慰,“冷隐无妨,他只是郁结难抒罢了,一旦想开了就无事。就是火灼的伤痕,来日上寻簪阁,苏真应能治愈。”
晏怀风闻言眼睛一亮,“阿越的伤,苏姑娘是否能……”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萧沉已然摇头,沉声道:“此前在寻簪阁,苏真已经给楚公子诊断过,她也无力阻止楚公子因为经脉受寒毒侵损而人过中年后有瘫痪之虞,更何况这一次只怕更加严重。”
“……赶路吧,鬼谷已经不远了。”
车夫听了吩咐,把马车驾得飞快,晏怀风把楚越安安稳稳地护在怀里,不让他受到一丝颠簸。
车厢里光线昏暗,尚在沉睡的冷隐已经被梅嫣抱到了萧沉的车上,如今这车里只有清醒着的晏怀风和昏睡的楚越。
昏迷的人有点沉重,毕竟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如女子般轻盈。也正是这样沉重的触感,让晏怀风知道自己怀抱着的是谁。
楚越的身上太凉,凉到让人胆颤心惊,那种命悬一线气若游丝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从前晏怀风从来不怕失去,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也什么都懒得伸手去要。只要不曾拥有过,那就永远不会失去,那是他一贯处事的态度。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早就对怀里这个人开始萌生不一样的情意,他却没有想过要改变他们的关系。
他的人生里,能够要的东西太少,他不相信楚越能跟随他一辈子。
他害怕承认自己想要拥有他,也害怕把自己的心放在别人手里。他以为只有永远都不得到,才能永远都不失去。
现在才知道这样的想法何其愚蠢,在生时若不尽欢,至死日如何无憾。
也许没有谁像如今的晏怀风这样矛盾了,他很想楚越醒过来,跟他好好说说话;更怕楚越醒过来,按萧沉的说法,那样他就没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楚越的脸,没有女人的绵软娇柔,棱角分明的感觉却让人留恋,脸上还沾着沈玉的血。
他嫌恶地用袖子去擦,这种肮脏的东西,平白玷污了他家阿越。
指上不知不觉放柔了力道,如同按摩,直到楚越脸上都被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晏怀风才停下手,想了想,又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把楚越身上沾了沈玉污血的衣服褪下来扔掉。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别人换衣服,若是在从前,有人说圣门少主晏怀风,会心甘情愿地去伺候自己手下的影卫,他一定会呲之以鼻,觉得那个人疯了。
可现在,他只觉得甘之如饴,他只怕连照顾楚越的机会都没有。
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一举毁了暗月宫,却漏算了沈玉其人,才有了今天这一场祸事。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楚越好起来。
认真小心地给楚越换过衣服,确保他全身上下都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了,晏怀风又把人继续抱在怀里。
楚越怕冷,他不能让他冻着。
幸好此前已经到了滇南,圣门离鬼谷也不算遥远,在晏怀风的指点下,几人没再受多少颠簸之苦就到达了鬼谷所在的密林之外。
这一片密林层叠茂盛,地上长满了纠结缠绕的灌木丛,再往里就没办法乘马车了,只有步行。
如今车上有两个失了行动能力的,晏怀风抱着楚越跃下马车,二话不说就往里走,尽管手臂酸痛难耐,却明显无视了萧沉和路千寻想要帮忙的眼神。
两人无奈,只好转儿去背冷隐,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梅嫣已经把冷隐背在了自己背上,正吃力地往树林里走。
在她看来萧沉一行人都不是好人,若不是他们,暗月宫不会被毁,冷隐更不会变成这样。她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碰冷隐一下的。
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女子把高大的冷隐背在背上,整个人都快被冷隐给遮住了,萧沉和路千寻原本是好心想要帮忙,却不料被人家飞了一个白眼。
萧沉也不坚持,跟着晏怀风走入丛林,此地多迷障,若是无人引路,一个人不可能找到出口。
路千寻见萧沉二话不说就走了,知他还在生气,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几次三番想要找点话来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是的,一定是猪油蒙了心了,他怎么就强吻了萧沉呢?萧沉也是的,总是那么古板做什么。
路千寻嘴里嘀咕,却不敢让萧沉听见。
几个人在看上去到处都一模一样的绿色囚笼中左转右转,晏怀风挂心楚越心急如焚,一路行来几乎脚下不停,却怎么也想不到进入鬼谷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他以为已经成为澜沧江底一具死尸的晏清河。
“门主大人?你还活着?”他诧异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从小晏清河只许他叫他门主不许他叫爹,因此他一直都习惯了。
反而是晏清河看上去有点意外,“风儿?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呆呆地互望了半晌,晏怀风如梦初醒一样,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想看清楚这是不是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晏清河的人,可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个他应该已经死去的爹无疑。
“他们说你跳了澜沧江……”
晏清河苦笑了一下,他现在看上去脸色红润,一点儿也没有历经大劫的模样,看样子在鬼谷被照顾得很好。
“我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你师父会来救我。”
晏清河此时已经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略略地解释了一下林独影救自己的经过,心下也明白圣门发生那么大的事,晏怀风会回来、会找到鬼谷也是常理,只是……“风儿,谁受伤了?”
他看着晏怀风怀里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形物体皱眉,难道儿子去中原一趟,连意中人都直接带回来了?他了解晏怀风,若非意中人,他不会如此上心。
可看那身形,这姑娘未免也太魁梧了些。
第56章 沉疴
晏清河尚未发出疑问,疏朗的男声已在身后响起,回荡在山谷之中,“贵客远来,招待不周,诸位莫要怪我怠慢。”
声音响起时还在远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人已到了晏清河身边,却是一身布衣的林独影,他这一身轻功果然是独步武林,纵然足不出鬼谷恁许多年也没落下。
晏清河见他与自己站得很近,不免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移远了些。
这些天来林独影将他照顾得细致入微,他心里也颇为感念,虽然不可能与林独影有什么,可两人之间也没有这么生分。
不过如今儿子在眼前,晏清河生怕他看出什么来,不知不觉就疏远了林独影。
倒是晏怀风见了他,因为抱着楚越不好行礼,只好弯了弯腰,口中叫道:“师父。”
林独影点点头,目光往晏怀风身后一扫,笑道:“几位贵客想必是劣徒的朋友,远道而来辛苦,这小山谷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见笑。”
萧沉已然肃容,连路千寻也收了嬉笑模样,两人拱手给林独影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地说:“寻簪阁副阁主萧沉、寻簪阁通幽楼楼主路千寻,拜见‘百鬼夜行’林独影前辈,贸然来访,实是晚辈唐突。”
林独影笑着虚扶两人一把,“想不到如今江湖上还有人记得我,不错。”
而站得远远的梅嫣只哼了一声,没理他。
林独影也不生气,看晏怀风一脸急迫的模样,怀里的人又一动不动,知道八成是受了伤,也不迟疑地带众人进谷。
七拐八绕转出一个逼仄狭隘的岩洞,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没几步就到了林独影居住的束竹居。
见主人回来,揽月、摘星、捕风、逐云四个侍女迎上来,将客人们一一带到到客房里去安顿,摘星一见晏怀风,脸上就带了点儿喜色,主动过来说:“少主没事真是太好了。”
晏怀风点点头,轻声道:“没事,让你担心了。”
林独影的四个婢女之中,揽月刻薄、捕风冷漠、逐云高傲,唯有摘星最为温厚,当年他在鬼谷受训之时,辛得摘星对他百般照顾,对他来说她就像是姐姐一样,因此比旁人亲近些。
晏清河看着觉得不是个滋味,他和青萝唯有这一个儿子,其实他对晏怀风倾注的心血一点儿都不少,只是晏怀风长得像青萝,让他不忍心靠近了多看两眼,在晏怀风眼里倒像是他嫌弃他一般。
长此以往,两人越来越疏远,父子两的关系真的是非常糟糕。
晏怀风就从不曾像对摘星一样对他温言细语,而是恪守着礼节,规矩却疏离。
林独影一看晏清河的眼神就知他其实心里难过,走到晏清河身边低声说:“清河,你也该给他解释清楚了,小风是个明理的孩子,你好好说,会好的。”
晏清河点点头,与林独影一起跟在晏怀风身后,看着他行色匆匆地把怀里的人抱进束竹居,直接放到了林独影的榻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解开,露出脸来。
晏怀风温柔地伸手试了试楚越的体温,回头看着林独影,“师父,阿越经脉受损,烦请帮徒儿看一看他的伤势。”
“咦,是他?”林独影惊讶了一下,他记得楚越,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才奇怪,让晏怀风如此紧张的竟然是这个人。
当年他被晏怀风送来鬼谷,林独影就知道这个人对当时的晏怀风来说根本可有可无,并没有多上心。
而他阅人无数,之所以对楚越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当时还是孩子的影卫实在是太倔强,被丢在寒潭里浸了几天几夜都没松口,死都不肯说晏怀风一句坏话。
晏怀风是他徒弟,又是他喜欢的男人的儿子,有人不要命地对晏怀风好,对林独影来说自然是好事,因此他最后还是饶过了楚越,训练中甚至对他出手相助,没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