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无奇
卓扬微微眯起大眼睛,遥遥想起前些时候在祭渔岛海滩上看到的一幕。没错,就是那两个男人,他们默契地用细沙堆砌城堡,在夕阳底下追逐打闹,小孩子般嬉笑得没心没肺,那一刻天地间再没有别人,再没有烦恼。
片刻之后,卫生间内,卓扬再次巧遇了那个异常沉默的影子。他站在盥洗台前,正用消毒纸巾一下下擦拭着手指,每个细小甲缝都不漏掉。卓扬只装作没看见,偷偷咬弄着下唇琢磨,以这人的怪异行为推断,他一定是个相当严重的洁癖患者,或许还有些强迫症。
洁癖病患出门的时候,被某个内急奔进来的冒失鬼迎面撞了一下肩,手腕磕在门把上,咔哒一声脆响。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摔落到了地上,是一块手表,看起来价值不菲。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立刻俯身捡起,而是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低头定定看着地面,脸上现出不易察觉的纠结与无助。
卓扬从旁经过,心里暗暗好笑,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吗?难道这样看着,表就会自动飞回手上?猛然间想到,对啦,这人有严重的洁癖,那块表掉在卫生间的地面上,一定让他难以忍受吧……
想到这,卓扬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试探着询问:“需要帮忙吗,先生?”
对方抬头看了看他,又重新望向地面,一言不发,像是和那块表闹别扭似的。
卓扬眨巴着大眼睛揣摩了一番对方心思,打定主意,将手表捡了起来,取出纸巾里里外外擦拭好几遍,又用干净纸巾严实包裹好,递了过去。那人并没伸手来接,而是将外套口袋拉开一点缝隙,低头站在那,卓扬马上会意地将手表小心塞了进去。
这一系列动作全部完成,那人如释重负地呼出口长气,幽幽盯了卓扬一眼,终于开口说道:“你是严先生小儿子吧?你好,我叫丁冉。”
这名字倒耳熟,原来他就是东区同生会龙头老大丁爷家的公子。卓扬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稳稳背在身后,保持着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安全距离,笑眯眯回答:“你好,我叫严予思。”
二人间隔开一米宽,边说话边走回大厅。那个被称作雷堂主的帅气卷毛不知从哪里霍地窜了出来,风风火火冲到丁冉面前,急吼吼嚷道:“陛下,跑哪去啦,老半天看不到人影,我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错误,惹得你去磨刀了呢……”
丁冉有些嫌弃地白了卷毛一眼,似乎对他的小题大做很不满意,连声客套话都没有,就丢下卓扬径直走开了。那只卷毛丝毫不以为意,屁颠颠跟在身后,犹自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什么,笑得欢脱。
卓扬觉得这两人都十足有趣。一个背后无限柔情,当面却爱理不理,一个对外威风凛凛,转头就低三下四。
严予行从旁边经过,稀奇地拍了拍弟弟肩膀:“咦,那不是丁少吗?你竟能跟他聊上话?那家伙性子怪得很,我与他一年到头能碰见个十回八回,却从没见他有过笑的表情。”
听了哥哥的话,卓扬轻抿嘴角,并不反驳。在他看来,那个叫丁冉的人不是不会笑,而是只对某个特定的人笑。他敏感地察觉出,那两个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超乎了兄弟与朋友的感情,很复杂,很微妙,让人费解,也让人羡慕。
-
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宴会上,严耀钦作为西区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身边总不免围绕着众多散发刺鼻香水味的所谓名媛淑女们。她们一会儿借着敬酒的名义,抛出几个浓重彩妆描摹出的媚眼,一会假做醉态,展示自己柔弱无骨的婀娜身形。
可是看在严耀钦眼里,这些人举止都千篇一律,面貌都乏善可陈,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珠宝晃得人眼花缭乱。越是骨子里空空如也的女人,越喜欢把外表装饰得花团锦簇。一个个自以为如花似玉,却终究不是花玉,演得再像,也只是唬人的塑胶花朵,玻璃造的赝品玉石,美则美矣,却是假的。
他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追随着卓扬,对他来说,只有儿子,才是清心怡神的存在。
那张属于严予思的面孔分外出挑,总会引来周围男男女女的频频注目。但凡不了解的人,都会误以为这个叫严予思的少年如同其外表一般美好,而心生喜爱。
那张脸严耀钦看了几十年,他也承认确实是很漂亮。可属于小儿子的美对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黑白两道混迹半生,徒有其表、腹中空空的绝色男女他见得多了,跟印刷出来的海报画片又有什么分别?因此对于投向卓扬的艳羡目光,他颇不以为然。
旁人只能看到表面上的大好景致,却看不到其下掩藏着的惊世宝藏。生存在那张面孔下的,是比外表优秀百倍千倍的灵魂和智慧。那是属于卓扬的秘密,而自己是式捍卫这秘密的一份子。想到这些,严耀钦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欣慰和得意。
卓扬身后不知何时冒现了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场地并不拥挤,那人却与卓扬站得很近。严耀钦刚觉出哪里不对劲,就看到对方垂在身下的右手悄然贴上了卓扬后背,并迅速向下滑去,落到臀线下方,无耻地揉捏了一把,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这种经历卓扬从没遇到过,最初他还以为只是不小心的碰触,甚至第一时间显露出了大方笑容。可是紧接着,来自陌生手指尖端明显的捏紧动作,使他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脸孔霎时间涨得通红,紧紧捏起了拳头。想即刻发作,又深知为此吵闹起来只能将自己置于更羞辱的境地。
卓扬这天穿着的西裤很修身,从背后看去,少年特有的线条流畅而略清瘦,双腿修长笔直,臀部显得窄而翘。对于多喝了几杯醉眼迷离的家伙来说,确实充满吸引力。
那个男人严耀钦倒有一面之缘,恍惚记得是某个建筑业的二世主,因为刚刚回国,对里岛的人事都不熟悉,才会敢于在严先生的老虎头上瘙痒。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严耀钦心头火气腾地燃了起来。那可是他的卓扬!是他打算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的卓扬,怎么能容许别人轻易冒犯!
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助理赞伍及时走上前来。严耀钦飞快耳语几句,将手下打发了出去。
他是苦心经营二十年终于洗白的家族领袖,不是纹着一身青龙白虎在街头械斗的无知古惑仔,出面对付个芝麻绿豆小商人,简直是自贬身价。况且,以挥拳头的方式进行报复,是思维简单四肢发达的青春期少年才会有的举动,他早已过了岁数。
可是今天,他就是想幼稚一回,可笑一回,愚蠢一回。不做出些直接、率性的举动,就无法平息满腔的怒气。
没人注意到严先生曾短暂消失了十分钟。他进到楼上某间休息室,又很快走了出来,脸色平静如初,呼吸纹丝不乱,出了门大步向楼下走,随从在身后提起外套一路小跑,他很随意地套进胳膊,抖了抖,摆正领结。仔细看才能发现,他鬓角处的发丝间渗出了轻微细汗。
严耀钦快速走到卓扬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温暖厚实的手掌贴在他背上,一下下轻柔摩挲着。卓扬刚想说话,大厅另一侧便传来了强烈的骚动,紧接着,有女性失态地尖叫起来。
公关人员很快平息了现场风波,宣布说只是有客人喝醉酒,不小心从二楼摔了下来,希望大家不要受到干扰,继续饮酒跳舞、欢度良宵。
伤者被人抬出去送医急救,担架经过卓扬身边,他很清楚地看到上面躺着的是个小胡子,样貌虽然没留意到,所穿的衣物却印象深刻。那个男人脸上布满青紫肿胀的淤痕,全身不断抽搐,右手臂软塌塌垂着,呈现出一种很不自然的扭曲角度,活像是被抽去了空气的塑胶人偶。不需要了解任何医疗常识,也能看得出,那只手臂的骨头早已粉碎。这绝不是从二楼摔下来可能造成的伤害。
卓扬惊讶地张了张嘴巴,猛回头看向严耀钦,眼神复杂难辨。严耀钦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优雅地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小口,俯下身周到地询问卓扬:“阿扬,等下爸爸还要进行个演讲,一结束就陪你回家好吗?要是你累了,爸爸也可以先派人送你回家。”
“没关系,我还不想那么快回去。”卓扬紧紧抿了下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爸爸那么聪明,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才来出席这宴会的吧。”
严耀钦眼神一动,瞄了瞄不远处的入口,慈爱地笑道:“阿扬,你要等的人来了……”
第20章 一触即发
严耀钦眼神一动,瞄了瞄不远处的入口,慈爱地笑道:“阿扬,你要等的人来了,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说话做事加倍小心!”
卓扬一回头,身着豆沙绿利落短裙的卓缘轻快步入了宴会大厅。她很难得穿了双细带子高跟鞋,因为不习惯,走起路来左摇右晃,为了保持平衡,总是会不住向两边栽倒,让人跟着悬心,恨不得过去扶一把。那套清汤挂面的装束,在满场长裙曳地、珠宝璀璨的纷纭美女之中,显得过于简单和平庸了。
卓扬确认表姐也看到自己之后,对爸爸说道:“这里人多,有些闷,我到露台上去站一会。”
严耀钦了然地点了点头,从卓扬手里抽出酒杯,转而塞了杯果汁给他,嘴巴张开,似要再说什么,又默默止住了。只是捏住他的胳膊,用力握了握。
卓扬站在冷清的露台上,手撑栏杆,回头望向喧闹的大厅。严耀钦的身影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高高在上。卓扬觉得,重生之后看到的爸爸,他越来越不认识了。
从前的严耀钦是个理智而果断的人,说一不二,哪怕是错,也不容许别人发出一点质疑的声音。可是现在这个人在他眼里却变得有些瞻前顾后、不知所措,就像个迷迷瞪瞪的愣头青。
爸爸亲手教训一个鲁莽冒犯儿子的人,放在以前,卓扬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依照严耀钦的性格,应该会先查清对方的家世渊源,同时看看与自己有什么样的利益牵扯,只有确保万全,才会动手。他想要处置谁,会不动声色斩断对方所有退路,先将其置于孤立无援的深井,让对手逃无可逃,四处碰壁,直至崩溃绝望,整个过程,根本连面都不需要露。一旦对方是个难缠的家伙,他还很有可能拿冒犯这件事大做文章,威胁牟利。无论如何,不能带来任何好处,只是单纯“出气”的行为,绝不是严耀钦的一贯作风。
说起来,毕竟父子三年,哪里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除非是木头。卓扬认为,如今严耀钦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心里的愧疚。严耀钦费尽心思把他留在严家,无非想要多补偿一些,聊以心安。只不过,爸爸的行为有些做作,也有些用力过猛了。
别人要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那是别人的事,与己无关。对于严耀钦的威胁和禁制,卓扬并不着急。他向来不是个喜欢硬碰硬的人。帆船能在海上通行,是因为借助了风力,而卓扬所要做的,只是等待时间。时间连山盟海誓都可以轻易碾碎,更别提这微不足道的愧疚之情了。
依靠亏欠产生的关怀和情感能维持多久?没有回报的付出又能坚持多久?不需要去做什么,只要安静地看着就行了。时间会帮助他消磨掉严耀钦勉强挽留住的心意。更何况,严耀钦愿意补偿,只是因为眼前的自己与他没有利益冲突。一旦再次面对两难境地,谁知严先生又会作何选择呢。
人不能两次摔倒在同一个地点。有些东西看起来色彩明丽,尝一口甜美芳香,殊不知那是有毒的,吃了还会上瘾。
当严耀钦在思考怎样做才算是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卓扬也在考虑着到底怎样做才算是好的选择。
所谓好的选择,一定要在不主动损害无辜者利益的情况下,尽可能满足自身的意志与需求。卓扬希望,他留在严家的这段日子里,能够依靠手中掌握的有限信息,尽可能维护卓家不受到侵害。舅舅只是因为年轻外甥的突然离世而心存怨懑,才会故意为难严家。如此僵持下去,只会对处于弱势的卓家不利。
时间会冲淡一切,就依靠严耀钦对自己剩余的一点愧疚,再保卓家走出一程吧。无论结果如何,努力过就问心无愧。
等事情慢慢淡化、平息,就可以带着波比离开严家,也离开这些纷繁的争斗。他希望有一个地方,想看书就安静看书,想喝酒就畅快喝酒,天晴就晒太阳,下雨就跳水坑,吹风,钓鱼,绘画……他想要有那样的一个人,能认真听他说话,看到他所有的努力,不带任何目的地信任他,理解他,尊重他……
会有吗?或许吧。
人生正是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才分外有趣。谁知道明天一觉醒来,会有怎样的奇遇?只要还有“或许”的机会,也就有了一切。
-
独自在露台上站了好久,等卓缘周到地挨个打过招呼,便如预期地缓步走了过来。两家积怨已深,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纵然面对只有十几岁的严予思,卓缘多少也怀有敌意。她看看四周没有旁人,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捏在手里晃了晃:“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扬微微一愣:“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眼里流露出半真半假的无辜。
卓缘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鼻子不屑地哼了声:“做得倒确实逼真,但事关阿扬,我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严家的小少爷搞出这些花样,又有什么阴谋?你别想抵赖,如今里岛的公共场所到处都有监控设备,我亲眼见到是你!”她将那张卡片“啪”地拍在了大理石栏杆上。
卓扬故作为难地凑过去看了两眼,又迷惑不解地望向卓缘。他不介意表现得幼稚柔弱一点,表姐是个颇有侠气的女孩,越是弱者,反而会令她网开一面。
果然,卓缘并没太给他难堪,而是指着卡片上的破绽一一点明:“阿扬确实总称呼我做小缘子,但是他写到我名字的时候,会故意写成汤圆的圆。这幅速写也确实出自阿扬手笔,不巧的是,他画这幅习作的时候,我也在场。至于字迹,倒模仿得很像,只是笔画之间太过迟疑,全无自信。”
那张卡片的画中风光,正是姐弟俩要去滑雪垂钓的目的地。卡片低端有一行小字:小缘子,我在这里很快乐,希望你也一样,多保重。
卓缘表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其实从背包里翻出这张卡片的时候,她却感动得热泪盈眶。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世上有灵魂的存在。可是那一刻,她多希望卡片是真的,多希望是亲爱的表弟从天国邮递给她的问候和慰藉。
表姐所讲的疏忽错漏,卓扬自然心知肚明。画是他从旧速写本子上裁剪下来,拼贴而成的,字是他手腕悬空着写的,称呼是他故意弄错的,就连露天咖啡座前送卡片的角度,都是他精心设计过的。
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把锁,他知道卓缘这一把上头,该配以怎样的钥匙。
卓缘的表情气恼之下暗藏着激动,双眼清冷瞪起:“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卓缘表姐,”卓扬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怯怯的难过表情,“出事那天,因为爸爸先救了我,才没来得及救出卓扬。多亏了他我才能活下来,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帮他做些什么。”
听到弟弟的名字,卓缘眼神里的不信任稍稍松动了一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懂事的臭小孩,没想到也明白些事理。你知道自己的命是拿卓扬的命换来的就好,做人要凭良心!”
卓扬赶紧乘胜追击:“听爸爸说,最近卓家在搞船运联合会?”
卓缘眉毛一挑:“怎么?”
卓扬赶紧绽出满脸无害的笑容:“我并没有恶意,卓缘表姐。卓峰舅舅这样做,是冲着严家来的?想必你也知道,爸爸掌权以来,大元逐步改革,与泰国方面的毒品往来日益减少。多少叔伯长辈们站出来反对抗议,却对爸爸丝毫没有影响,你该猜得出背后有什么势力在支持他吧?况且赌船的生意,爸爸早已与东区的同生会搭上了关系。即便卓家割让利益,与其他船运业大亨达成协议,对严家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他将手中的杯子对着远处大厅扬了扬,卓缘顺着望去,看到严耀钦和雷霆站在一处,正热烈讨论着什么。
卓缘面无表情地看了严耀钦一会,又将质疑的目光投向卓扬:“严世叔那么聪明,应该教不出吃里扒外的儿子吧?我为人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爽快说,要打要杀就明刀明枪地来,口蜜腹剑那一套,最让人恶心!”
“说给表姐听的,并不是什么机密。合作事宜已经提上了日程,很快就会昭告天下。是真是假,表姐自然有能力查清楚。”卓扬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你知难而退。要对付爸爸,以卓家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杀人一万自伤八千,是蠢蛋的做法。如果卓扬在天有灵,他一定不想看到卓家因为他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失。”
卓缘颇有气度地呵呵一笑:“不管你是好意歹意,恐怕都要白费心思了。我们卓家可没有什么少爷、小姐,即便我是独生女,在公司也要从底层做起。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左右不了高层的任何决定。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严少爷雅兴了。”
卓扬很清楚,自己的话对方听进去了。至于那幅冷淡模样,纯粹是装出来的。这是卓家女性特有的骄傲姿态与表里不一,连妈妈也是这样。
看着卓缘踩着高跟鞋极不熟练的样子,卓扬忽然很想逗逗她,在背后轻唤了一声:“卓缘表姐!”卓缘收住脚,好容易才站稳,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等待下文。
卓扬斜倚在栏杆上,微微侧着头,细心询问:“家里有不少卓扬留下的东西,挑选一些给你作纪念吧。那种很厚的连身衣,是滑雪服吗?”
“你没滑过雪?”卓缘难以置信,忽然想到对方身体有病,自觉话有不妥,于是表情柔和下来,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谢谢你了。改天有时间,我派人去取吧。”
刚走出两步,卓扬又叫了一声:“卓缘表姐!”
卓缘有些头疼地看着身后的臭小孩:“小少爷,又什么事啊?”
卓扬调皮地指了指她脚下。那双鞋子是新买的,穿得匆忙,鞋底的塑胶纸还没撕下去,随着脚步忽闪忽闪上下翻飞。
卓缘嘴巴难为情地扩成了O型,终于现出一丝年轻女孩的害羞模样,偷眼看看没人注意,赶紧蹲下身撕掉。又飞快站起来扯扯裙摆,对着卓扬吐了下舌头,转身东倒西歪地跑开了。
-
望着卓缘挣扎在崴脚风险中的背影,卓扬无奈苦笑。笑意还没完全绽出,就被一个柔美女声打断了。
“予思,你又想搞什么?”高大的罗马式廊柱后头,转出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消失多日的康玉珠。她的突然出现,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卓扬赶紧调整情绪亲昵地叫了声:“小姨,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告诉我!”
康玉珠人在东岛,对里岛上的一切却并非全无所知。这些年跟在严耀钦身边,她自有她的关系和人脉,与岛内众多名媛贵妇们,也是相当熟络的。今晚她是有备而来,妆容描摹得一丝不苟,裙上的刺绣精细艳丽,领口耳畔都佩戴着通透的翡翠镶钻饰物,举手投足间,彰显着自己受过高等教育的知性风范。
说到底,这样的刻意为之,不过是自卑而已。正因为出身贫寒,底气不足,才更要做足架势,要用金银珠宝装点起门面,宣告自己的高贵与阔绰。
猩红双唇裂开恰到好处的弧度,玉珠小姨轻声细语道:“予思啊,你这是干什么?赎罪?忏悔?别忘了人是你杀的,既然做了,就回不了头了,搞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别忘了你曾经跟小姨说的那些话……”
卓扬心头突地一跳,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等待康玉珠继续说出她的下文。
-
大厅之中,严予行总算摆脱了狐朋狗友的纠缠。他看到小弟走上露台好半天没有出来,有些不放心,想要去看上一眼。刚刚到门口,前方有个女孩子忽然转身,与他撞了个满怀。
女孩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严予行赶紧伸手去扶,并极有风度说了声:“抱歉小姐……”定睛一看,自己扶住的人竟是卓缘,他有些尴尬地讪笑了一下。
谁知对方一把将他推开,力气之大,使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卓缘脸色青白,双眼坚定而凌厉,好像两柄寒光凛凛的尖刀,插在人身上。她冷冷哼了一声,大踏步离去。
严予行一头雾水:“嚯,可真是个疯丫头。”
悠扬的音乐声填满了整个宴会大厅,露台上的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几步之外发生的一切。
卓扬手边,那张费尽心思的卡片忽然被一股无名轻风卷了起来,他一惊,赶紧伸手去捉。卓扬知道,表姐虽然嘴里装作对这张卡片很无所谓的样子,但等她发现不见了,是一定会转回来取走的。
卡片擦着卓扬的指尖,飘飘荡荡飞向一侧,正插在石缝之中,嘶啦一声,被风扯成了两截……
上一篇:穿越洪荒之丛林之王
下一篇:兽人大陆之闷骚受/异世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