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虎毒食子 第7章

作者:洛无奇 标签: 不伦之恋 灵魂转换 强强 穿越重生

卓扬愣住了,这名字他不但听过,还很熟悉。那恰恰是最符合他期许的爸爸形象!最初是某次电视报道里,严耀钦受到邀请去为喜欢的棒球队伍助威,他置身观众席上,有种鹤立鸡群的凌厉气势。在他身边,一侧坐着稳重而爽朗的大儿子,一侧坐着漂亮而活跃的小儿子,父子三人都戴着同样的球帽,不时彼此亲密谈笑……卓扬多希望,他就是那两名少年中的一个。

一直到深夜,全世界都沉睡了,他才偷偷翻开收集图片的小册子,从里面找出严耀钦做主角的彩色封面,充满忐忑地对画中人说:“爸爸……我是卓扬,希望您能……喜欢我。”

第9章 再世为人

父子初见,是在深切治疗部病房内。

苍白四壁犹如一座坟墓,将卓云被癌症残忍侵蚀的躯体囚禁其间。那张曾经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孔,已枯槁如风干的腊味,皮肤残损破败,几乎无法包裹住脆弱的骨头与干涸的血管。她还活着,却提早散发出了尸体的霉烂腐味,连自己都嫌弃自己。

每次从深渊地狱的边缘被拯救回来,睁开眼,她总是恶狠狠充满怨憎地质问卓扬:“我怎么还不死!为什么不让我死!是想把我丑陋不堪的样子保留下来,供人嘲笑鄙夷吗?”

卓云只是温柔地捏捏她的指尖:“妈妈,我爱你。”

于是卓云脸上的戾气散了,再次昏然睡去。维系她生命的,早已经不是呼吸、脉搏、心跳,而是床头奇形怪状的冰冷机器。

屏幕上的绿色光点起起落落,拖出一串有规律的折线,嘀嗒,嘀嗒,嘀嗒……仿佛死神在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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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严耀钦来了。

当他推来门,清亮的晨曦便从他站立的方向投射进来,了无生气的空间豁然开朗。

曾经灰暗的角落里,那些水晶杯子上的金色花纹,那些丝质窗帘上的精巧绳结,那些百合花瓣上星星点点的淡黄粉末,那些风衣外套前襟的菱形亚克力扣子……霎时间都活了。钟表在转动,空调在震颤,仪器在鸣响,饱含节奏感地组成了一支小步舞曲……这仿佛是个梦境,带着晶莹露珠蒸腾出的氤氲水汽。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在十四岁少年卓扬的世界里,严耀钦就是他的上帝。

卓扬眼中的严耀钦,衣着品味有型有款,走路姿态气定神闲,举手投足干脆利落。他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简洁,每一句话出口轻巧,却掷地有声。端坐下来会一条腿优雅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肩膀稳稳架起,双手十指交叉,扣置膝头,庄重大气如殿堂之中的威严帝王……

一切一切,都与卓扬想象中的爸爸惊人相似。他把这归结为父子间的心有灵犀。因为流着同样的血液,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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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世前的最后一夜,卧床许久的卓云忽然坐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卓扬,似要将他从头到脚深深印到眼睛里。

她说卓扬,其实你爸爸没我说的那么坏。我骂他可恶骂他混蛋,是因为……他不属于我,无论如何费尽心思,他都不肯属于我。

她说卓扬,你爸爸不会喜欢你的。你是我儿子,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当年他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你。

她说卓扬,去吧,去和你爸爸一起生活吧。我这辈子没有办法完成的事,你帮我完成吧。替我好好爱他!

卓扬不说话,只是淡淡微笑着,帮妈妈梳理整齐化疗后稀疏焦枯的头发,帮她擦拭干净早已脱离人形的面容。然后一直安静守护在床边,直到凌晨三点十六分,那道嘀嘀闪烁的光点终于无可挽回地衰弱了下去,最后在尖锐长鸣中,拉长幻化成一条永无尽头的直线。

直线划过,天人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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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严家后的每一天,对卓扬来说都是新奇而满足的。

可以沿着爸爸常常散步的石子小路,光脚悠闲踩过;可以趴在爸爸惯常凝神抽烟的窗口,眺望半山风景;可以缩进爸爸偶尔午后小憩的沙发,感受他的味道;可以翻阅爸爸读过的书籍,仔细寻找出曾经折起的痕迹,猜想那一刻,他在思考着什么……

卓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严耀钦的一举一动,努力配合他的喜好,努力揣摩他的心意,努力研究他的口味……

这是属于卓扬一个人的快乐。这快乐有些孤独,有些落寞,也有些难以启齿。

所有怀疑,试探,利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感到挫败的时候,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时候,就会试着换一个位置,站在严耀钦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这些问题,于是无法理解的,都可以理解了,难以接受的,都顺利接受了。

世上从没有哪一条真理规定,只要付出爱,就一定会得到爱。这本就不是天经地义。

可是爸爸,能不能稍微分出一点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看看我对您的爱有多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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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渔岛事件之后,严耀钦对卓扬的态度有了轻微的转变。

偶尔会主动约他一起出行,吃饭,聊天。有什么机密的言谈,也不再刻意回避他。甚至某些言行举止,会有意无意照顾到他的感受。因为这些细小变化,严予行对他更加客气,严予思对他更加厌恶,康玉珠对他更加冷淡。

但是和爸爸相比,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在那之后,严耀钦带着他去白岩峰见了了空居士。也就是那一次,居士断言卓扬与严予思不久将遭逢劫难,并批了条签文给他说,“衡门之下可栖迟,今日徒劳枉费思”,告诫他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话卓扬听进耳中,却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正一点点向着理想状态前行,整个人沉浸在即将得偿夙愿的愉悦里,再不肯轻易放缓脚步。

卓扬敏感地发现,那间画廊叫“十日”,刚刚好可以嵌进自己名字里。开幕酒会的时间,定在他生日前夕。本来早已完成的转让合同,又重新拿到律师楼修改,并找借口取走了他的身份证件……据此他大胆地推断,爸爸很可能会将画廊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他将这种推测和期待掩藏得很好,装作一无所知。既然爸爸什么都没透露,一定是希望给自己个惊喜。若这份心思被识破了,爸爸也会觉得失落吧。

很多个夜晚,所有人入睡之后,他会悄悄起身,整夜整夜涂抹那幅爸爸的肖像。他要在画廊开业的时候,将这幅作品送给爸爸。因为太过重视,反而画得极不顺手,刮刮改改,色层越来越厚,直至日期临近,颜料还没有完全干燥。

礼服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为着一对搭配用的袖扣,他跑遍了西区大大小小的手工老店,力求每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他要精心打扮到,完全看不出刻意打扮过的样子。

他甚至会在浴室里偷偷对着镜子练习,当爸爸宣布决定的那一刻,该展露出怎样的笑容,才会在大方得体中,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感激和欣喜。

在这样交杂着忐忑与兴奋的等待中,梦寐以求的那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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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灯光很亮,香槟很好喝。门前的台阶上有颗小石子,被他细心踢走了。

无数次张望之后,严耀钦的黑色车队依旧没有出现在巷口。卓扬努力保持着平静微笑,心里却开始了焦急不安。严予思、康玉珠以及别的什么人拉着他说过一些话,可他的心神完全不在身上,故而那些话的内容也都不曾留意过。严予思这个小弟还难得放下架子亲手取了杯酒给他,他却连道谢的基本礼节都疏忽了。

突然间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卓扬以为严耀钦来了,赶紧低头检视仪容,小心牵扯几下嘴角,调整着自己略有些僵硬的表情。这才重新扬起面孔,神采奕奕地向外迎去。

谁知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爸爸,而是不请自来的暴徒。

人群呆立两秒,猛烈沸腾如炸开的锅子,原本斯文光鲜的宾客们开始惊叫连连,仓皇逃窜。肉体与肉体拥挤碰撞着,形成一股强劲的漩涡,将卓扬搅在其中,天旋地转。满耳尽是声嘶力竭的呼救和铮铮穿梭的子弹。

混乱中,后背好像被人用榔头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下去,短暂麻木过后,剧烈的疼痛感骤然降临,如同无数柄锋利尖刀一起穿插进皮肉,挑断筋骨,割裂神经,切碎内脏……卓扬恐惧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中枪了。大量鲜活而滚烫的液体从那个狰狞的伤口中滚滚涌出。

我该怎么办?我会死吗?爸爸,我好害怕!

就这样可怜兮兮趴在冰凉的地面上,被无数肮脏不堪的鞋底踩踏而过。几次想咬牙撑着双臂爬起来,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连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匪徒靠近,看着自己像个残破的布袋子一般,被人拎起来,提进贵宾室,丢在严予思的身旁。

脑子空荡荡的,眼前亮白一片,明明没有一丝风,却不断听到呜呜风鸣。只有依靠着墙壁的支撑,才不至栽倒下去。后背和地面都湿哒哒的,最初以为是汗水,却散发着铁锈的腥气,仔细看去,触目鲜红而浓稠。

一个正常人身体里的血液,占据体重的百分之八。可这数字太抽象了,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的血。一条条红色小溪,蜿蜒淌过,逐渐汇聚成一片黏腻的河滩。

最先流失的是体温,接下来是意识,再然后,就将是生命。

爸爸,现在我遇到危险了,请赶快出现,来帮我撑起这个世界吧……告诉我别担心……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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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匪徒喊出严耀钦名字的那个瞬间,气息奄奄的卓扬忽然充满了力量。爸爸来了,爸爸就在附近!有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拍了,他有足够的本事,轻松解决所有棘手的难题!哪怕生死攸关。

为了让血流得慢一点,他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他要活着,还没有得到爸爸的爱,还没有成为爸爸最疼爱的孩子,怎么可以死去!

听见匪徒说,可以先放一个人,卓扬再一次站在了爸爸的位置,审视着贵宾室内的一切。他隐隐有些担心,自己流了那么多血,看起来好像要流干了一样,爸爸会不会以为自己死了?或是马上就会死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希望救活,而直接放弃了?

严予思在拼命挣扎,可卓扬已经没办法移动了。

他很艰难地张开嘴,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呼唤道:“爸爸,救我!我能活……我想活着……”

一秒,两秒,三秒……等待的时间比一生还要漫长。

绑匪走向严予思的一刻,卓扬什么都明白了。他忽然觉得无比委屈。

我不够好吗,爸爸?我不是比严予思更可爱,更懂事,更加了解爸爸的喜怒哀乐吗?我难道不是个更值得珍惜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点力气耗尽,再也没有希望了。即便知道为什么,也全无意义。

可是就这样死掉,真的好不甘心啊!

周围的一切慢慢变淡,慢慢透明,直到消失。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尚有余温的血泊里。虚空之中,有个影子走了过来,不用转头,只凭借落脚的轻重,步速的缓急,就知道那是爸爸。

爸爸蹲下身,拉住了他的手,这是干什么?告别吗?不必了。死亡就是永远的分离,永远的消失,永远的毁灭。因为没有机会再见,也就不需要说再见了。

他面对人世最后轻笑了一下,既是释然,又是自嘲,将手从严耀钦的手中挣脱出来,跌落地面,慢慢闭上眼睛。

爸爸,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我最大的遗憾就是……算了,反正你也……根本没有兴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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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变成了一具惨白的躯壳,灵魂游离而出,悬浮半空,恍若一片在风中宛转摇摆的叶片,轻飘飘,没有方向,没有根基。

医生说:“严先生,先救另一个孩子,是很明智的选择。”

爸爸没说话,点点头,沉着一笑。

在他脚底,血迹铺洒开来,慢慢凝固,犹如一朵暗夜之中的旖旎昙花。这朵花一辈子只开放了一次,却没人欣赏。它在寂寞中出生,又在寂寞中死去。

冥冥中,有股巨大的力量将卓扬的魂魄生生吸住,拖曳着,拉扯着,向下急剧跌去。黑暗降临。

耳边隐约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模糊难辨,却分明透着关怀与急切。

是妈妈吗?是来接我的吗?三年不见,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我也过的很好……好吧,其实有一点不好。您说的没错,爸爸他不会喜欢我。请快点带我走吧。离开伤心地,就不会再伤心了吧。

那女人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予思?予思?听得见吗?”

怎么,严予思也在这里?谁在叫他?为什么这声音就围绕在自己耳畔,随着双唇开合所喷出的热气吹过耳旁的发丝,奇痒难耐。

眼前有暖暖的光影晃过,触觉又回到了身体上,卓扬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鼻腔里充斥着清凉的消毒水气味。眼睛干涩异常,勉强睁开一点缝隙,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光线宁静而祥和,泛着干净的淡蓝色。

有张浓妆艳抹的脸孔出现在视野里,一闪即逝的欣慰表情过后,是隐忍的怒气:“总算舍得醒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严予思,哮喘喷剂必须随身携带,出入空气混浊的场合要提前吃药!总是不听,如果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姐姐交代!”那女人是康玉珠!

为什么叫我严予思?你认错人了。你要找的是那个被拯救的孩子,我不是。

卓扬疲惫地闭上眼睛。

随后,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例行检查,并对康玉珠详细交代着病情,他们也口口声声称呼自己做严予思。

再然后,严予行慌慌张张赶了来,见人睡着,并没忍心吵醒。只帮忙捂暖因输液而冰凉的手背,帮忙拉好不小心翘起的被角。他直守护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临走前幽幽留下一句:“予思,对不起。”

所有人都离开后,卓扬轻手轻脚下了床,扶着墙壁一点点挪进卫生间,满心惶恐地向镜子望去,那里出现的,赫然是严予思的脸!卓扬抬抬手,严予思也抬抬手,卓扬抿抿嘴,严予思也抿抿嘴。

爸爸为了救严予思,放弃了自己,可真正的严予思消失无踪,自己却借助他的身体活了下来,真是讽刺。如果爸爸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想?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第二天他问康玉珠:“小姨,卓扬呢?”

康玉珠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当场就死了,救都来不及。别想那么多了,是他自己没福气。”

是啊,是他没福气。作为没福气的人,就让他默默离去好了。站在卓扬的位置,人生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就索性站在严予思的位置上,重新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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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就像一个树,巍峨参天,高耸入云,凭借其超凡的本领和智慧,遮挡住疾风骤雨、电闪雷鸣,庇护着浓荫之下庞大纷杂的严氏家族。

在茂密的枝叶间,结满鲜美芬芳的果子。它们五颜六色的外皮之下,包裹着严耀钦的各种真挚情感——有爱,有关怀,有认同,有期许……

对于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卓扬来说,想要摘到那些果子,只有沿着树干辛苦攀爬上去。

树干粗壮而糙砺,磨得手脚生疼。一次次费力攀上不多远,又总免不了重重跌落。摔得浑身伤痕、皮开肉绽,也只是拍打几下尘土,再次出发。

他不哭、不闹、不抱怨,因为眼泪只会模糊视线,喊叫只会耗损体力,怨气只会冲昏头脑,那些都是最没用的东西,是征途中的障碍,是脆弱者的标签。

可是这一次,跌得太狠,摔断了手脚,永远与曾经心心念念的美好未来无缘了。卓扬终于明白,果实再诱人,也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