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朱
说罢,也不管背后人反应,径直朝前走去,上楼拐弯推门。
南啸桓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刀刻的脸庞窥不出任何情绪。
“你来了,阿铮。”温润的男声在他刚刚踏进门内的那一瞬轻柔的响起,一身素衫的任宗锦迎了出来。
南啸桓脚下一顿,下意识的抬头朝来人看去,于是视线交错,四目相对。
一时间屋内静到了极点,就连跟在后方的任秋和另一侧的任赫也不觉屏了呼吸。
南啸桓不言不语的盯着那双温和沉静的双眼,许久,移开目光,脸上依旧是泰山崩于面前亦不改色的冰冷表情,然而,若是巫烨在此,定能发现那冰冷之中多出的几丝僵硬。
“陪我一起用早饭吧。”任宗锦微微一笑,仿佛不曾被眼前人无礼的盯视,他亲切的走上前,将南啸桓引到桌前,拉开椅子。然后给任秋任赫使了眼色,两人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南啸桓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地开始吃饭,好似他疾驰一夜,匆匆赶到这里,所有的目的便只是这一顿早餐。
任宗锦却只吃喝了几口粥,便安静的坐在一边,注视着身边低头用餐的男人。
终于,南啸桓喝完白粥,放下筷子,任宗锦眼神一沉,低低开口:“跟我回去吧,阿铮,回御剑山庄。”
南啸桓闻言抬眼,凝注了他良久,微启薄唇:“有你,已足够。”
任宗锦怔了一下,稍后微微低头苦笑,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泥金折扇叠起的扇骨,柔声低道:“阿铮,父亲四年前已经仙逝,而母亲也早已不在……这世上,只剩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南啸桓长睫低垂,默然不语。
“当年,你拜余白为师,离家学艺……三年来,父亲虽然不说,我却知道,他是十分想念你的。他每日都会去你房间,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任公子有话还请直说。”
南啸桓忽然开口截断,微冷的语气显出几分不悦。
“阿铮,这么多年未见,只是叙个旧……你也不愿?”任宗锦苦笑轻道。
“若我没记错,两日前,在下给了仁公子一件信物。任公子想要在下做什么,只需用那样东西,在下绝不会拒绝。”
仿佛陈述什么与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南啸桓毫无感情的说着,一双长眸,冷硬如石。
任宗锦眼神一黯,轻声低叹:“我只有一个请求,阿铮,随我回家。”
“家?"听得这个字,南啸桓脑中忽然浮起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孔,想起那人的笑容,一股暖流慢慢淹没心房。
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任宗锦直直看了过去,嘴角带笑,目光坚定:“是,回家。回到你出生……长大的那个家。”
……
“仅仅只是回家?”良久,黑衣男人回视,冷道。
任宗锦身子一震,骤然怔住,几瞬后,低低笑出声来。一声一声的低笑,仿佛撕开了他身上一层无形的伪装,他不再充满无奈,也不再是那个病弱温文的任宗锦。一股无形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而出,他彷如换了个人一般,就连同样的嗓音,说出的话,也变得悠长而又胜券在握。
“——当然不是。”
男人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嘴角上翘,气定神闲,理所当然。
“除了回家,还有总共一百五十三人的前途命运以及御剑山庄的百年基业、兴衰存亡托付。”
语声沉缓,掷地有声。
南啸桓内心大惊,冷漠如冰的双瞳中终于出现几条裂缝。
隔了这么久,才来寻找失踪的亲人。从第一次从卿颜那里得知仁宗锦委托主上的事情时,他就没有相信过仅仅是找到仁宗铮那么简单。十三年的时间,凭着任家的势力,若真想找一个人,怎会一丝线索也无?更何况他当年根本就没刻意去抹去那些痕迹。
而看着楼里的人四处调查,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就对巫烨完全坦白了。可是那藏于暗中的未知让他恐惧……而他本身,实在不愿,回顾那些他已下决心抛弃掩埋的过往。
但他没有想到……任宗锦找他的真正目的,竟是如此?!
良久,南啸桓低声道:
“这些事情……难道任公子一人做不了?”
“这世上,有些事,非是不愿,而是无能为力。”扇子展开又合上,任宗锦脸色一黯,慢慢垂下眼帘。
“为什么?”南啸桓依然执着逼问。
“时候到了,阿铮你自会知道。”任宗锦眼波转动,沉吟道。
“既然任公子不愿据实以告,那在下也不勉强。”南啸桓霍然起身,抱拳行礼,“告辞!”
说罢,离桌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任宗锦长眉一挑,并不言语,只是当南啸桓推门的一瞬,忽的扬手一掷,砰的一声,一道残影从他手中飞出,深深扎入门扉之上。
南啸桓止住脚步,却不回头,目光落在那片刻之前还被任宗锦握在手中的折扇。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黑衣男人背后,任宗锦幽幽叹道。
“那待任公子能说之日,在下再上门拜访。”南啸桓双眸一沉,脚步迈动间,突然出手,冷风袭过,扎在门上的扇子已消失了踪影,而几乎同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泥金扇子掠过空气,直直落回主人之手。
“呵。”任宗锦低笑出声,眨眼间,身形飘动,宛如轻烟,夹着一缕锐风,直袭南啸桓后背。
南啸桓眉目一动,步法微变,旋身而回,却不闪不避,长剑倏地拔出,光如寒雪,瞬间三剑刺出,剑风凌厉,迅速狠辣,毫无花俏。
劲气相撞,气流四涌,衣袂青丝随风而扬,任宗锦整个人浸沐在晨光之中,缓步而近,悠然赞道:“好剑法!”
南啸桓手执长剑,剑尖指地,一股鲜血自嘴角缓缓沁出:“任公子谬赞!”
“诶?”任宗锦神情一变,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南啸桓,“阿铮,你内伤竟如此严重?!”
那一日玄京郊外短短一面,他便察觉出他气血淤塞,似有内伤,今日一见,虽然眼前人极力掩饰,他还是从呼吸与脚步中辨出他确实身带内伤。但没想到……竟会如此厉害……
“不劳任公子费心!”用袖子蹭掉唇角鲜血,男人甩开任宗锦的手,瞪眼注视,冷声道。
被推开的人却没有反应,只是盯着面前男人脖颈上一处,双眼中满是震惊:“……他……对你做了什么?!”
这突起的质问十分严厉,褪去惊疑之后,一双黑瞳中满是怒意。
南啸桓一愣,随即便察觉到久久落在脖颈之上的灼热视线。明白对方话中所指,他内心色微窘,脸上却不露分毫:“与你无关!”
“我是你兄长!”任宗锦厉声喝道,一直以来的温文面孔,首次染上几分严厉。
“哼,你见过这世上有想杀掉自己弟弟的兄长的么?!”南啸桓眼中一动,嘴角勾出一丝嘲讽冰冷的弧度,那一瞬,名为理智的神经猛然断裂,几乎不加思考,冰冷的话语就如刀剑一般射出。
话一出口,两人都楞住了。
任宗锦呆呆的看着他,如遭雷击,原本就无多少血色的脸孔更是瞬间苍白几分,短短时间内,一双黑眸的情绪几欲翻腾,交错汇杂。
南啸桓咬牙皱眉,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被掠夺了所有的声音,压抑沉重的气氛,让人几乎窒息。
终于,一声喟然长叹,幽幽响起。
“阿铮,你果然还在恨我……”俊秀的男子垂下眼睫,惨然苦笑,声音干涩,“不错……当年,确是我阻了你给父亲的信件……但我……”从未想要你死。
“够了!”南啸桓咬唇低喝,身体在微微颤抖,“当年旧事任公子勿要再提,只要记得,任宗铮已死,南啸桓除欠你两条命外,我们之间,再无瓜葛。”说罢,转身迈步,就要离去。
“阿铮,你难道真忍心,让父亲死不瞑目么?!”
看着男人决绝的背影,任宗锦缓缓合起眼帘,喃喃低语。
脚步顿住,南啸桓吸气吐气,控制着体内紊乱的真气,手臂、额角、脖子上,青筋暴起,尤显狰狞。
任宗锦向前迈了两步,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这十年来,我日夜修习,不敢有一刻松懈,为得便是有朝一日,让任家重复往日荣耀!为此……我在所不惜……”
缓缓张开的手掌上,紫红色血管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上,冰寒阴柔之气开始在他的掌心聚集……眨眼之间,房中温度剧降,宛如身处万年寒潭,南啸桓头发眉梢,甚至出现了薄薄白霜。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无论你怎么努力,最终都是徒然。”任宗锦淡淡一笑,眼中浮上无尽悲伤与无奈,“枉我曾以为事在人为,这天下,没有什么,是我改变不了的!”
语音未落,只听“嗤”的一声,一线残光,夹着尖锐的风声,呼啸着绕着南啸桓转了一圈,飞回仁宗锦手中。
下一刻,哐啷一声,青色长剑从男人腰间掉落在地。
“阿铮,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作为任青亦唯一的儿子,你必须担负起你本应担负的责任!”
任宗锦一手执扇,一手负后,面无表情,俊秀儒雅面孔上,双目炯炯。
“两年之后,太渊论剑,中原近百门派皆会出席。那时,我希望,你能代表御剑山庄,问鼎盟主之位!”
“——如果,我说不呢?”薄唇微启,低沉男音平静回道。
“那便,休怪为兄无情!”
寒气更烈,哗啦一声,折扇合住,仁宗锦突然出手,一道猛烈阴冷的掌风,已朝南啸桓后颈直扑而去。
第125章 意料之外
日头高悬,驱散了昨日的阴冷,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缕缕淡色阳光射进窗户,细小的灰尘在其中四处漂浮游曳。
巫烨平躺在床上,侧着头,偶尔轻眨眼睫。
“主上。”轻柔的女声随着靠近的脚步声传来,东卿颜弯腰,小心将他扶起,然后端起桌上的汤药。
“……真苦。”巫烨一边咽一边皱眉。
卿颜只好又送了块点心到他嘴边,青年这才满意的张开口。
折腾了一天,巫烨的情况终于稳定。一直悬着心的司皇寒鸿被暮云萧赶去休息,而他自己在守了半天倚在床边睡着后也被安无抱了下去。
而终于不是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一命呜呼的巫烨则睡了个饱。醒醒转转数十次中,有一大半都要喝那有着一股诡异之极味道的汤药……若非知道这是自己师傅辛辛苦苦不远万里带回的雪莲加上一堆名贵药材弄的,他打死也不会张口。
终于一碗喂完,卿颜又拿过一碗东西。
巫烨还没轻松几瞬的表情顿时就皱了起来:“又来?”
“主上……”卿颜头疼,把碗放在身边小几上,“您失血过多……喝些这个,对身体有好处。”一碗全部用红枣煲成的汤,只是轻闻一下,似乎也可以感受到舌尖的甜腻。
他怕苦,但也讨厌太过甜腻的食物,当点心偶尔吃吃就可以了,不需要全方位的品尝。
可他又是一个温柔的好主上,于是尽管皱着眉,苦着脸,巫烨还是喝完了汤。
肚子有些撑,加上暖烘烘的室内更让人困乏,再次躺下,巫烨盯着帐顶,忽然特想逗逗那个一脸冰山的男人。于是张口问道:“啸桓呢?”
正在向外走的紫衣女子楞了一下,才扭身回道:“我把东西落在府里,让啸桓帮我去取了。”
这一刻,虽然表情如常,东卿颜却可听到那异常清晰心跳声猛烈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哦……”床上的人似乎停顿了那么几瞬,然后了然的笑笑,“我知道了,让他回来后过来吧。”
“是。”卿颜行了礼,转身朝外走去。
——
“那便,休怪为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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