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说废话
滋长的恶意不断在晏柏心头蔓延,他的眼睛像浸着墨,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漆黑,就在男人左手碰到枪托的那一刻,金属冰凉的触感突然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不能因为自私而毁了一个爱着他的孩子。
呼啸的北风从窗外刮过,带来一阵微如呜咽的“呜呜”声,晏柏关上那装着自己恶意的抽屉,用那只方才握过枪的手稳稳地抱住了林果。
如果真的是爱,那就不会舍得伤害,这是母亲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验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见男人安静下来不再有其他动作,一直分神留意着林果周围情况的零十一这才安下心来,天知道在扫描到抽屉里的那把手|枪时,它有多想把自己睡得和猪一样的宿主给吼起来。
[偷偷在心里骂谁呢?]舒服地往男人怀里靠了靠,林果眼也不睁地懒洋洋道,[告诉你,小爷我可是一直醒着呢。]
这具身体的五感敏锐,辅之以林果这么多任务后磨练出的警觉,他早就在晏柏起身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不是没有察觉到对方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但一想到那只因为怕吵醒自己而体贴相护的手,林果就觉得自己根本不必担心。
虚惊一场的零十一:[……您老可真是心大。]
不过它也知道,若是林果醒着,哪怕再来几个晏柏也不够看。
在某些时候,有一个足够暴力的宿主就是这么让人省心。
静静地在晏柏怀里赖够了几小时,林果这才打了个哈欠,似模似样地醒了过来,又奶又乖地接受了对方的一个早安吻,他在去卫生间的过程中注意到了一扇虚掩着的暗门。
那门昨晚就开着,在过来给自己开卧室房门前,晏柏在雷达上的红点就一直停留在门内的一个位置,透过门缝扫描了一圈,零十一极为狗腿地邀功:[是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杂物,还有许多晏文华夫妇的照片。]
“嗯”了一声表示知晓,林果无意更多地去窥伺晏柏的过去,他站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向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凉水:[修复剂怎么样了?]
[买好了,就是这玩意的药效有点猛,以晏柏如今的体质,他不仅需要分很多次才能把它吸收,甚至还有可能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林果挤出一点洗面奶:[很长是多久?]
[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虽说能救下反派的命,但晏柏这一倒下,留下的烂摊子一定很多。]
[什么样的烂摊子我们没收拾过?]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林果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完全不像“林果”的笑,[撒娇卖萌太久,你还真当小爷是个家宠了?]
只不过纵使是为了晏柏好,他也不能擅自让对方陷入一段不可控的沉睡,嘱咐零十一把修复剂收好,林果还是决定要找一个对方昏迷的时机偷偷使用。
没有自己能用的牙刷,林果挂好毛巾准备出去把自己常用的那根拿来,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门把,零十一的声音便在脑海中制止了他:[别出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五感过人的林果完全能听清男人逐渐从急促转向平缓的呼吸,那不是被刺激后的突然发病,而是一种缓缓走向死亡的体验。
心力衰竭,往往是心脏病患者晚期常见的临床反应,比起突然发病的痛快,它更像一把慢慢割肉的钝刀。
不能跑跳,不能激动,甚至不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就连晏家那仅有十几级的楼梯,对此刻的男人来说都是一项有难度的挑战。
可林果偏偏却不能以一种面对病人的态度去面对晏柏,因为他知道男人隐藏在平静下的傲气,也知道对方极力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无碍的原因。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倚在门上,直到卧室再次恢复安静才推开门软着声音抱怨:“晏柏,你都没有替我准备牙刷。”
坐在床边的男人脊背依旧挺直,苍白的脸上却多了几分不正常的血色,看到林果一如往常的活泼,他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下次注意。”
“那我要罚你陪我一整天,”弯了弯眼睛,林果软绵绵地撒娇,“别理那些文件了,多理理我吧。”
怔愣一下,晏柏从少年第一次与工作争宠的意外中回过神,旋即极好说话地应了一声:“好。”
冬日的阳光透过被林果拉开的窗帘热烈的洒入,少年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只唇膏,跳上床就要给黑眸的男人化妆。
他的动作看似很大,实则却小心翼翼到没有给男人带来任何压力,似模似样地反抗了几下,自觉争不过对方的总裁大人终是住了手,任由少年在自己脸上胡闹。
明明是十分甜蜜甚至有些虐狗的画面,但零十一却不知为何停止了观察,它不知道高级系统的感情是否也只是一串模拟而来的数据,但在这一刻,它确定自己体会到了林果笑眼背后的心酸。
属于林果本人的心酸。
就这样,在两人一个隐瞒一个配合的情况下,林果第一次和晏柏有了一个在户外的、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S市的雪一向很美,别墅区附近的景致更是被打理的赏心悦目,两人就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忘却寒冷,傻乎乎地牵着手漫步在一片银白之中。
吃一顿并不高档的午饭、看一场还算有趣的电影,两人全副武装、抛掉服侍了晏家十几年的专用司机,融入了S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像是从少年那里得到了活力,又像是从人群中得到了一丝人气儿,约会中的晏柏神情放松,气色明显要比早上好了许多。
然而看着对方亮起来的眸子,林果却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凄然。
——那是生命在燃烧的火光。
果不其然,就在两人体验完一天内所有林果能想到的“约会必做”项目回家后,本打算弯腰脱鞋的男人忽然带着一身寒气紧紧抱住了他。
“林果,我好像……有点累。”
像是努力压抑着气管中的不适,男人的声音压抑且虚弱,颈侧被什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碰,林果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种意味着不详的急促呼吸。
毫不犹豫地劈下一个手刀,看似瘦弱的少年稳稳接住倒在他身上的男人,迅速将对方移至沙发摆成一个适合呼吸的姿势,林果虚虚地一抬左手:“修复剂。”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做任何会引起任务目标怀疑的举动,可在听到晏柏那句遗言似的话时,他的脑子里却还是无法控制地跳出了那些心衰患者死亡前的征兆。
烦躁,脸色发绀,还会咳出粉红色的泡沫,林果无法想象晏柏那样狼狈的样子,亦不想亲眼看到对方最后的挣扎。
漂亮的淡蓝色药剂和一只小巧的注|射器凭空出现,林果剂量精准地抽出了一点,而后手法专业地将它注射进了晏柏的静脉。
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丝迟疑和颤抖,强行让零十一借着自己的接触确定修复剂在晏柏体内产生了效用后,林果翻出了男人的手机,在几分钟内破解了对方设置的密码。
晏柏通讯录内的联系人很少,通话记录更是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零十一马力全开,终于在一分钟后找出了那个自己宿主想要的电话。
“喂,请问是赵老吗?”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惨白的屏幕亮光照出少年在黑暗中冷静至毫无表情的脸,“关于晏柏,我想我需要您的配合。”
第十五章
赵忠见过眼前的少年。
在最近为晏柏治疗的过程中,他总能在男人手边看到对方各式各样的生活照,偶然几次提起,那个自父母走后便阴晴不定的晏总也会少见地露出点笑意来。
就算没有见过真人,赵忠也能从少年的眉眼中看出那是一个单纯且被保护得极好的孩子,他并不意外晏柏会被对方吸引,因为唯有足够真诚灿若阳光的人,才能不畏寒冷地留在晏柏身边。
可是从赵忠接起少年电话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错了。
能被晏柏放在心上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娇弱无力的菟丝花。
灯火通明的晏宅,这个叫做林果的少年镇定地和他打着招呼,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而疏远的笑意。
高大的男人默然地躺在少年的身后,安静的像是没有了呼吸,赵忠心下一惊,连忙想上前检查,却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他是我的。”少年的脸上仍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可他眼中的坚定却不容拒绝,“你来照顾他,治疗交给我。”
治疗交给他?
就算被少年的气势所慑,赵忠也不免在心中笑了一声荒唐,他与晏父有过命的交情,是故晏柏的病从小便由他一手诊治。
对于如今的这个结果,赵忠心中其实早早就有了预料,心脏病患者的寿命大多不会长久,特别是晏柏那颗不能静养还经历过无数次手术和药物治疗的心脏,它能坚持到对方完成复仇,本身便已经是一种奇迹。
——又或许根本是心愿已了、失去了长久吊着自己的那口气,晏柏的病情才会迅速且无法挽回的恶化。
不过不管怎样,晏柏的病情除了器官移植外别无他法,举整个晏家之力都没能找到一颗适配对方的心脏,赵忠不相信眼前的少年会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沉下脸色,想警告对方不要拿人命胡闹,然而在他带着怒气开口的前一秒,少年突兀地让开了接近晏柏的路。
“我可以让你检查,但你要管好嘴巴,”手里把玩着一支并不小巧的手|枪,棕眼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枪口,“我这个人,从来就只对晏柏好说话。”
没人知道那晚晏家发生了什么,等外界的人回过神来时,晏氏公司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易了主,而那位本就鲜少露面的晏家家主,更是一连许久没了音讯。
跪在林家客厅木质的地板上,林果低头默默用眼睛描绘着那些渐渐熟悉起来的纹理,原主美满幸福的家庭背景注定要让他给家人们一个合理的交代,而在藏人夺权这样看似疯狂的举动下,除了非他不可的偏执,林果找不到任何一个更好的理由。
除开自己任务相关的信息,林果没有对林父林母做出任何隐瞒,无论是晏柏病重前尽心尽力的培养、还是他在对方倒下后的一力承担,亦或是两人之间那种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爱情的情愫,它们在林果眼中,都不单单再只是一段任务记录。
比起仇恨,或许温情才能在人的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划痕。
跪久了的膝盖有些发麻,零十一念念叨叨地要帮他偷偷作弊,思绪翻飞间,林果不知道自己对林家众人所说的那句“我爱他”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演技,他只知道,现在他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心中念的竟还是那一个冷冰冰的人。
*
解决了父母家人的问题,有了林家支撑的林果做起事来便更是如鱼得水,尽管知道晏柏正在高级修复剂的作用下一点点好转,但他面上仍旧很少再见笑意。
在以往的虐渣任务中,他本就很少与剧情人物有需求之外的更多交集,如今这世界唯一一个需要他的人已经沉睡,林果自然顺理成章地收敛了原主交友广泛的性子。
“林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身穿职业装的女人在获得允许后抱着一打文件走了进来,“秦女士她们今天又来了,您还是不见吗?”
秦芸?看着财务报表的林果头也不抬:“不见。”
“可是她们现在就在楼下,还、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像是怕对方生气,女秘书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音,“您知道的,她们是晏总的亲人,我们也不太好多拦。”
眼前同样一身正装的少年在女人说到“难听的话”时放下了笔,古井无波的眼神在对方提到“晏总”时才有了一点涟漪,被那样平淡的目光扫过,名为徐娅可的女秘书晃了一下神,依稀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晏总的影子。
因为晏柏工作习惯的缘故,她这个几乎是挂名的秘书很少能见到自己的顶头boss,但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忽然就发觉了林总和晏总的相似。
像是晏总十八岁那年力挽狂澜的传奇一般,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在不满二十的年龄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奇迹,晏总神秘失踪半个月后,对方带着各式合约空降公司,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稳住了人心惶惶的局面。
不是没有人反对,但在少年强硬却不过激的手段之下,任何反对都变成了徒劳。
没有大换血似的裁员,更没有安排自己的亲信进入公司,就像是为巨龙守着财宝的骑士,少年默默地在晏氏这块招牌上添砖加瓦,自己却实诚的没有拿走一分。
相关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除了公司本部的员工和一些消息灵通的世家,没有人知道晏氏大楼的办公室内已经换了一个主人,尽管少年无论如何都对晏总的去向守口如瓶,但几个月的时间共事下来,本部的员工也逐渐认可了对方的能力。
正因如此,徐娅可才会对一个小了自己近十岁的少年如此恭敬。
“她们说什么?”淡定的起身,林果整了整对自己来说有些过于拘束的正装,迈开长腿向办公室外走去。
“她们说是您囚禁了晏总、还说您就是个爱而不得还妄想谋求晏家财产的变态。”压低声音,徐娅可匆匆地转述着从秦芸那听到的话,“今天大部分的员工都在,恐怕这会对您的形象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关于公司前后两任总裁关系的猜测,从林果空降晏氏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现代人的观念比较开放,再加上有微博上几张神似两人背影的偷拍,不少人都在暗中认定了这两人是一对儿。
可两情相悦和骗财骗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人言可畏,尽管知道少年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但徐娅可的心中不免为对方担心起来。
“谋财?以我的身份还要谋谁家的财?”仿佛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领先自己半步的少年忽地顿住脚步,露出了一个徐娅可从未见过的笑来,“不过囚禁……这事儿听起来挺带感,说不定我真的做过呢?”
那是一个真真正正属于少年人的笑,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小小酒窝,徐娅可这才觉得对方是传说中那个骄傲又活泼的林家幺子。
暗中目睹自家宿主瞬间变脸的零十一:[我不就是说晏柏快醒了,你至于这么开心吗?]
[可不是高兴吗?小爷我可是每天都在等着他醒,]扬了扬眉,林果的脚步陡然变得轻快,[当总裁太累,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老了十岁。]
[是吗?]亲眼见证林果这段时间的反常,零十一颇为怀疑的开口,[果子,你不会还打算陪着反派一直走到最后吧?]
[他可是小世界的人,你们的缘分最多只有一世。]收起玩笑的心思,零十一极为冷静地分析,[林果,想想那些痛苦的前辈。]
[我只想陪他走完这一生,你知道完成任务的条件,在他最爱我的情况下抽身离开,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你以前就能,]尖锐地戳破林果的借口,零十一恨铁不成钢道,[以往小世界里也不是没有爱你的人,可你哪次走得有丝毫留恋?]
[他不一样,]想也不想地回答,林果总算明白了那日紧紧抱着自己呢喃着类似话语的晏柏是什么心情,[十一,晏柏是不一样的。]
没有再去和零十一争辩,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他就听见了秦芸那尖锐到有些刺耳的声音。
对方仍然穿的像个贵妇,不过她身上大半的单品都不是当季的新货,自从晏柏陷入昏迷后,林果就停了对那两家人一切的资金支持。
因为承诺不得不被极品亲戚吸血的是晏柏,可不是他这个从无数虐渣任务中过来的冷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