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说废话
“今日是私聚,沈卿不必如此拘礼。”微微向上抬手,坐在主位身着龙袍的男人只是一个眼神,身旁的小太监便立刻极有眼力地为沈霁和林果二人看了座。
都是近期陛下眼前的红人,尚礼司自不会在对待沈霁和夏时渊的事上出现偏颇,是故沈霁行过礼带着林果落座时,一抬眼就对上了对面挑眉而笑的夏时渊。
[如果不是确定沈霁爱的是你,我甚至会以为他们两个才是一对,]感慨一声,零十一砸吧砸吧三瓣嘴,[相爱相杀口嫌体正直什么的,听起来好像也挺好吃。]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端起一杯宫女奉上的热茶,林果紧了紧大氅的领口,[如果真是这种设定,我便要做那强取豪夺棒打鸳鸯的天子。]
代入某些做功课时看过的君臣小说,林果一时竟觉得这样的人设也很带感。
[快别做梦了,]应景地在林果头上冰了一下,零十一负责地提醒道,[那皇帝在看你,别忘了回话。]
意念的速度很快,尽管林果已经和零十一聊了好几句,但在外人眼里,时间也不过是刚刚过去了一瞬,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个低头喝茶的少年,新皇颇感兴趣地开口:“你就是叶尧?”
“回陛下,正是叶尧。”
放下茶杯不卑不亢地回答,坐在沈霁身边的少年身姿挺拔神色清朗,看上去并不比这园中任何一位世家骄子差。
看不出什么小门小户的做派,倒是得了几分沈霁的真韵,瞧着少年那连大多女子都逊色的容貌,新皇点了点头,自觉明白了沈霁会为对方断绝香火的原因。
貌美却不庸俗,这的确是一个会令许多男男女女着迷的尤物。
本也没打算和少年深聊什么,是故新皇在和林果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又将话题抛向了沈夏二人还有园中一票赏梅赏雪的男男女女。
抱住手里那杯喝了一半的热茶,林果实在不明白新皇为什么每年都要把人聚在一起遭这种罪,作为一个不知多少年后时空穿来的俗人,林果所能做的也只是在某家公子做出一首好诗、某家小姐弹出一首好曲时送上一个礼貌且毫无灵魂的微笑。
免费观众,真实心累。
话题渐渐从闲聊转向了国事,见人实在闷着无趣儿,沈霁便找了个借口把林果支到了别处。
虽说这梅园里本就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但能离开陛下的视线,对方总归能宽松一些。
终于离开枯燥政事包围圈的林果:[别停,你继续说。]
[我也是刚刚收到支线完成提醒的时候才知道的,]心有余悸地啧了一声,零十一的声音里满是感慨,[谁成想李从华的妻子那么狠,竟然直接把他的命根子给剁了下来。]
下身莫名一凉,自从和叶家撕破脸后便再没关注过对方的林果抚着梅花一愣:[他又作什么妖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颗狠心负了他的朱砂痣,]翻了翻数据库,零十一将那些曾经收集却没有翻看的画面投入林果的脑海,[自从你把新药方给了沈霁,李从华手下几家药铺的生意就越来越不景气,再加上沈霁的刻意打压,没过多久,他就自己关了药铺止损。]
[李家那帮人就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吝啬鬼,没法给家族创造比以往更多的利益,李从华自然而然就遭了厌弃,]顿了一下观察林果的脸色,零十一这才假咳两声继续道,[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所以便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了在小倌馆里那些和你有某处相似的小倌身上。]
[或是鼻子、或是眼睛,仗着自己有点积蓄,李从华好几次差点玩出人命,]没忍心把那些影像传给自家宿主看,零十一说话间却还是不免带了几分愤愤,[发妻临盆还在外面胡闹,也怨不得对方身体恢复后趁着夜色给他绝了孽根。]
[还有叶娇娇,她不是一直仗着那次相遇要当皇子妃吗?之前刺激到主角受的那群莺莺燕燕就有她一个,若非她只是朵连名分都没有的野花,说不定那日刑场疯的人又要多一个叶李氏。]
没想到叶家在自己走后居然还上演了这么几出大戏,林果装作在欣赏梅花,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评论。
叶父容貌极佳,继承了对方一半基因的叶娇娇当然也不会差到哪去,不论内在,对方的确有能得五皇子青眼的本事。
只是他没想到,身心尽奉,叶娇娇竟然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捞到。
[也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从数据库里找到一个最适合的词语,零十一感慨道,[比起五皇子后院那些直接送了命的女人,她的结局已经好了许多。]
[还有李从华,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是那样窝囊又坏的人渣。]
不敢找林果这个正主撒气,只敢在那些身不由己的小倌上发泄,若是原主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打心底庆幸对方当初的另娶?
[他对原主做的那些恶心事,哪一个不是明晃晃地把窝囊和坏写在了脸上?]丢开手边那枝被自己把玩了许久的梅花,林果淡淡道,[前事已毕,你我不必落井下石,只需要护好这一世的沈霁。]
[你我?怕是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哼唧一声,零十一撂下最后一句话便没了音,[这梅园会忒没意思,我去联网更新数据库了!]
纵容地摇头一笑,少年唇角的一抹笑意,竟是要比这雪中红梅还要艳上几分。
“认定他了?”抿了口温茶润喉,新皇顺着沈霁的目光向梅园右侧不起眼的一角看去,“今日朕叫你和时渊两个人来,便存了几分为你们选亲的意思。”
“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异邦贵女,只要你们愿意,这梅园里的女子便任你们挑选。”
“谢陛下美意,但臣早就言明,臣这一生,只会有叶尧这一个妻,”拱手行礼,沈霁的神色恭敬且严肃郑重,“陛下圣明,无论过去多久,沈霁的回答也只会是这一个。”
“你倒是个痴情人,”无意勉强,新皇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夏时渊,“你呢?”
“臣?臣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夏时渊很快调整好表情,“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非要娶亲,臣一定要仔细找个相爱且忠贞的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沈大人这般的福气,一娶便娶到了最好的那一个。”
哈哈一乐,新皇被夏时渊语气里小孩子般的艳羡逗乐,之后梅园会又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沈霁人在席位,心却早已飞到了那只被他支出去放风的小兔子身上。
直到曲终人散,自己稳稳地接住了那个扑上来抱着自己叫相公的少年,沈霁才觉得自己那一颗漂荡荡的心归了位。
爱与被爱。
那个阴差阳错嫁给他的少年,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圆满。
第五十二章
52 第五十二章
林果从未觉得自己有预言家的天赋, 直到他一睁眼醒来就变成了个名很正臣却不顺的小皇帝。
还是熟悉的古代, 还是熟悉的配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坐在床上的他, 由一身嫁衣变成了一袭龙袍。
拽了拽自己明黄色的寝衣,林果抬眼瞧了瞧冷清且空无一人的寝殿:[这待遇……我真的是个皇帝?]
[没错, 纯正血统, 名正言顺,]翻了翻手中的原著, 零十一咳嗽一声,[就是没权。]
[这世界你有个没血缘的便宜皇叔, 他虽不是天家血脉, 但却文武双全名望颇高,尤其是在边疆地带, 无人不知他这个罗刹将军的威名。]
[所以你要说什么?]没明白零十一话中的意思,林果蹙了蹙眉, [他想推翻我?我得替原主夺权才能自保?]
[事实上他根本不用“推翻”你, 毕竟他现在就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不敢再逗自家宿主,零十一飞速地报上接下来的情报,[但夺权什么的你也没必要,因为这个狂炫酷霸拽的摄政王就是你家那个亲爱的。]
没想到第四世他和晏柏居然是这样微妙的关系, 略过抓不住重点的零十一,林果干脆接收原著自己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相对不太常见的主攻耽美文, 作为天家旁支的孩子,主角攻凌锐不愿看到凌家的江山就这样因为原主的无能而落在外姓人的手里,于是在摄政王掌权、原主正式成为傀儡皇帝的那一天,凌锐就在心里种下了谋反的种子。
在一本以皇位为最终目标的古代宫斗文中,只手遮天的摄政王赵崇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头号反派,在原著中,对方手里的兵马和权利,一直都是压在主角攻心头的一块巨石。
原主大名凌安,无论是拼宠爱还是论才能,他都是已逝先皇几个儿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因为储位之争斗得太凶太血腥,所以在先皇驾崩后,原主这个唯一幸存的天家血脉便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扶上了皇位。
尽管出身天家,可原主却从未肖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再加上凌安母妃早逝外家无权,是故在登基之初,原主便被各路大臣一同架空成了一个傀儡皇帝。
争权夺利乃是政客本能,在上位者无力镇压之时,这种本能便表现的更加明显,反派赵崇不仅有先皇亲赐异姓王这样一个正当的身份,其谋略魄力也是朝野上下公认的优秀,在林果看来,对方只要了一个“并肩王”的名号而非起兵造反,便已是看在已故先皇那点微薄情面上的让步。
[所以这一世我要帮他守住摄政王的位置?]扫过原著,林果又在脑海里翻了翻原主可查的相关记忆,[刚在上个世界腻歪完就要吵架,我这小心脏还真有点承受不来。]
从原主凌安的视角来看,对方一直不太亲近赵崇这个“凶悍粗鲁”的皇叔:前期是因为对蛮横武夫的偏见与不喜,后期则是因为被夺权后的恐惧与憎恶。
原主虽没什么政治天赋,骨子里却着实有几分肖似文人的傲意,尽管处于弱势,但赵崇这般乱臣贼子的做法却还是遭了对方毫不遮掩的厌憎。
傲气与畏惧在骨子里纠缠交织,可偏偏哪一个都不肯率先妥协,所以每当原主对上赵崇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一只竖满刺的小刺猬。
一次两次还好,日子久了,赵崇便也对原主这个便宜侄子失了耐性,见面就吵两看生厌,仔细算来,两人大概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在除朝堂之外的地方见过面。
宫里永远不乏看碟下菜的主儿,眼见着原主这个傀儡皇帝惹怒了赵崇,不必上面吩咐,底下人便自觉将原主的吃穿用度降了好几个档。
怪不得他醒来的时候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整了整衣物起身,林果也算对自身的处境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
赵崇最后的结局是在主角攻夺权成功后不知所踪,管它傀儡还是实权,只要林果能一直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他就能成功扭转对方在原著中的命运。
说句实在话,假若抛开什么血脉传承天家荣耀,赵崇当权才是对黎民百姓最好的选择,比起桃花不断后院起火的主角攻,洁身自好的赵崇反而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能投入到政务之中。
[你就偏心眼地变着花夸,]哼了一声,觉得有些冷的零十一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进林果的怀里,[等见了真人,我看你俩要怎么吵。]
[吵就吵呗,还能离咋地?]自力更生地给自己套上一旁的外袍配饰,林果散着头发,趿拉着鞋子走到了铜镜前。
没有想象中的模糊,打磨光滑的铜镜清晰地映出青年的身姿,容颜秀雅,眉梢带傲,本朝君主着装不兴全身明黄,是故那绣了金线龙纹的白袍就更衬出青年的风雅。
君子潇潇,乍一看去,林果便像看到了一根宁折不弯的竹。
[这凌安的脸怎么有几分像我?]伸手摸了摸镜子中青年水墨画般写意动人的眉眼,林果找到一个特定的角度蹙眉道,[特别是眼尾的弧度,简直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从第二个世界我就说宁然长得和你有点像,]蹲在林果的肩膀上,零十一满脸认真地伸爪摸了摸下巴,[现在想想,叶尧虽然长得过于精致了点,但那嘴巴却也和你有几分相似。]
[可我从没听说这个任务还要借用快穿员的长相生成人物,]收回手指,林果模仿原主的习惯做了几个表情,[这事不简单,你抽空帮我仔细查查。]
“参见王爷。”
门外忽然传来宫女们整齐划一的问礼声,零十一小声地应了句“好”,随后便飞速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临时另找一件事来做未免太过突兀,犹豫一瞬,林果干脆直接站在镜前做了一朵孤芳自赏的水仙花。
虽然有点不符合人设,但他还是有信心凹好这个造型。
“咯吱——”
厚重的宫门伴着殿外的阳光与微风缓缓打开,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大步迈入,旋即便对着空中飞舞的浮尘不悦地皱了皱眉。
不是对下人们怠慢的不快,只是单纯对不洁环境的不喜。
寝殿很大却也很空旷,也许是许久没有人尽心打扫伺候的原因,只消一眼,便能感觉到它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冷。
像是屏蔽了外界所有声响,身着龙纹白袍的青年安静地立在镜前,秋日里金色的阳光斜斜洒在对方身上,竟真的为对方镀上了那么一层属于天家的贵气。
怕被迁怒,赵崇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就想提醒自家那名义上的主子赶紧问好,但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一旁高大英俊的男人便抬手一摆:“下去吧。”
沉重且压抑的宫门再次紧闭,赵崇随便找了把还算干净的椅子一坐,然后漫不经心地对镜前的青年招了招手:“过来。”
今日他来是为国家大事,并不想跟这个便宜侄子再吵。
可约莫是这辈子直来直去惯了,男人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半点软和,似是被这样招猫逗狗的语气所激,镜前的青年猛地回身,一双漂亮的凤眼里满是愠怒。
“过来,”压根儿没把青年的愤怒放在心上,赵崇将手放下,“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三遍。”
势比人强,尽管再不情愿,青年也只得一步步地挪到男人面前:“又有何事?”
对方的声线天生温和,就算带着火气,也让人听不出半分威仪,抬眼看了青年一眼,赵崇扔下手边空空的茶杯:“过几日有边疆小国来朝上供,晚间的国宴上,我需要你露个面。”
“要我露面?”嘲讽地勾了勾唇角,青年冷冰冰地俯视着身前的男人,“这天下还有谁不知道凌朝的大权在你这威震四方的摄政王的手中,要我这样任人摆弄的傀儡出现在国宴上,难道你就不怕成为笑话丢了脸面?”
“谁若敢笑,本王宰了他便是,”丝毫没有因为仰视的动作失了气势,男人没什么坐相地向后一靠,“这只是个通知,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捏紧藏在袖中的拳头,白袍青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赵崇忽然起身,反手将青年推进了椅子。
“好久没听你叫过我皇叔,”捏起青年的下巴,赵崇饶有兴趣地盯着对方那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尾,“今日难得气氛好,不如安儿再叫我一声皇叔听听?”
赵崇平日行事素来不羁,因此这番不着调的话被他说来不仅没有什么侮辱的意味,反倒透着些原主从未曾体会过的亲昵。
“皇叔请自重,”偏头想躲开那只扣在自己下巴上的大手,青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留给对方,“凌安现在身如浮萍不由己,却也不是任谁都能磋磨的玩物。”
被人这样无礼的抢白,赵崇却也不恼,从善如流地松手,男人看着青年下巴上被捏出的一点红痕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突然发现,先帝这十几个儿子,本王最该欣赏的应是你的傲骨。”
若是能一点点敲碎……
为他折腰,想必那应该是一道很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