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说废话
只是他从未想到护山大阵的阵眼会是阎酒。
那些阵法繁复难解, 若不是那外人闯入的时辰恰好能和青年表现出痛苦的时间对上,陆淮也没有想到玄诚子会将对方如此“物尽其用”。
用一代魔修来镇守自己的宗门,这玄诚子还真是不怕招来外人的口舌。
闭目打坐, 陆淮清空思绪,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起那个红衣胜火的青年。
然而一连过了几日,直到那闯入的魔修同前世一般丧了命,陆淮都没有再见过那条只会出现在夜里的红纹小蛇。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陆淮摸了摸腰间那几次被自己解下又系上的荷包,终是第一次在没有灵蛇召引的情况下主动去了后山。
月色静谧, 藏匿在一片树木中的禁地一如往日般阴森, 踩上熟悉的生门,陆淮完全不需要红线的引导便顺利地走进了山洞。
滴滴答答的水声依然是此处单调不变的背景音, 但陆淮却还是敏锐地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石壁上的阵法焦黑暗淡,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燎原的大火,黑发绯衣的青年安静地伏在水边,像是一朵寒潭里盛开的莲。
扑通——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陆淮也说不好自己是为了青年此刻的风姿还是为了洞内几乎凝成实质的庞大魔气。
尽管不知玄诚子为何还没发现此处的变故,可若是就此将青年放在这里不管,对方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
谨慎地接近那个在沉睡的红衣青年,陆淮体内的吞噬心法不自觉地吞食着周围浅红的魔气,轻轻在对方身边蹲下,陆淮这才发现青年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挣脱了锁链。
那曾经将青年困于此处的万年寒铁,早已像一截截烧焦的黑炭般沉在了潭底,青年双手手腕尽是伤口,滴落的血液竟然在水中绽开了一朵朵燃烧的火花。
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陆淮有那么一瞬甚至忘记了自己蹲下来的原因,好在青年的肩膀抖了一下,用苍白的脸色唤回了某人的思绪。
阎酒属性偏火,如果让对方就这样浸在水中,无疑会让青年的情况越来越糟。
要动手吗?细瘦的手掌移至青年的颈边,陆淮眸色深沉,最终却只是羽毛般地在上面轻抚了两下。
温热、鲜活,少了那些禁制的束缚,青年的体温再不似往日一般冰冷骇人,涌入体内的魔气炙热滚烫,没有受到伤害的陆淮只觉得自己的每条经脉都在叫嚣着温暖熨帖。
变故在两人肌肤相触的一刻突生,因为想拖青年出水而无意中碰到对方伤口的陆淮动作一顿,体内的吞噬心法便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起来。
一周天、两周天、七周天……好似遇到了什么千年难遇的美味,本就具有强烈掠夺性的吞噬心法贪婪地吸取着对方体内的精纯魔气,哪怕陆淮有心停止,也不过只是将它的速度稍稍减缓了几分。
没有反噬,就算处于这种被人强行吞夺的情况,青年的魔气依旧像那条认得他的小蛇一般温和无害,这样的情形是修士内心无意识的反应,受到如此优待,陆淮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点入了对方的眼睛。
天魔体质间的惺惺相惜吗?这个传说中令正道修士闻风丧胆的大魔修,怎么会是一个这样天真愚蠢的滥好人?
就在陆淮闪神的一瞬,他的身躯忽然不能自控地抽长起来,许是受到神魂年纪的影响,寒潭边十岁的小孩眨眼间便变成了一个温尔文雅的年轻男人。
冷着脸用魔气幻化出衣物遮住了自己裸|露的皮肤,陆淮逆转心法,终于在吐出一口鲜血后终止了两人的连接。
经此一遭,本就状态不佳的青年更是气若游丝,弯腰将对方打横从寒潭中抱起,陆淮小心地避开了青年身上的所有伤口。
此地不宜久留,但以青年这种滴血成火的奇特体质,他又能将人不留痕迹地带到哪去?
吞噬掉山洞内的所有魔气,陆淮的脸色阴沉地简直能滴下水来,闭了闭眼,陆淮终还是妥协似的运转起了那曾被自己弃如敝履的九霄心法。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青年全身的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顺着那最后一滴滴落的鲜血看去,陆淮这才发现对方竟是赤着一双足。
少了青年魔气的支撑,往日里纤尘不染的法衣被寒凉潭水浸得通透,紧紧贴在青年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料轻而易举地勾勒出对方每一处姣好的线条。
垂下眼帘偏过头去,陆淮面色平静地将青年绯色的法衣向下拽了两下,处理好所有可能会暴露的痕迹,陆淮悄无声息地掐了个法决,身形一闪便带着青年没了踪影。
洞内昏暗,唯有那一朵朵燃烧于寒潭的火花,见证了此处所发生的一切。
*
头痛欲裂,林果感觉自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浑身上下都是一种脱了力般的绵软。
身后温热的怀抱透着一股亲切的安心,被这种熟悉的感觉搅昏了头脑,林果习惯性地抱住对方,却换来了一声稍显僵硬的呼唤:“师尊……?”
乍然清醒,想起任务和人设的林果猛地睁眼:“淮儿?”
青年的嗓音有点哑,轻得好似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猫,见对方墨玉般的瞳仁里清楚地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陆淮假意做出一副无措模样:“师尊。”
深觉自己这样抱着一个“小孩”不撒手的模样不成体统,林果掩下心中的不解起身,尽量维持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长辈威严。
“怎么变成了这样?为师伤到你了没有?”凡人一样上上下下把对方检查了一遍,青年眉心的火纹渐渐显露,明艳的似乎能灼伤人眼。
“没有受伤,陆淮只是吞掉了师尊太多的灵气,”面容英俊且又周正,五官长开的陆淮无端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亲切感,没有回避自己的过错,林果甚至没能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受惊后的委屈,“陆淮害师尊修为大减,还请师尊随意责罚。”
瞧这长相、瞧这态度,就说自家徒弟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要是没有剧情中的外力干预,对方一定能干干净净地修炼到飞升。
“无妨,”因为身高问题,林果无法再轻易地摸到陆淮的头顶,只能转而拍了拍对方的肩。“这点魔气,还不够被为师放在心上。”
元婴神魂皆在,原主的魔气本就可以说是生生不息,就算近期接连消耗了许多,摆脱了束缚的林果也可以依靠修炼和商店内的道具轻松补回。
瞳孔一缩,清楚自己到底吸收了多少魔气的陆淮暗暗惊讶,总算认识到了青年修为上的深不可测。
渡劫中期的玄诚子已是正道巅峰,而自己也在最后一战时强行突破到了渡劫前期,可是站在恢复自由的青年面前,陆淮还是觉得自己只能看到一团雾。
半步飞升,当真如斯可怕?
“淮儿的衣服是哪来的?”随手掐了个法决让自己恢复平日里的整洁,青年笑着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灵丝做线,总不会又是那个倒霉的外门管事吧?”
“师尊英明。”不动声色地拍着马屁,陆淮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在这点小事上出现纰漏。
就算他因为魔气暴涨而一息长大,也不该无师自通地学会变幻法衣的诀窍,是故在将青年带到九霄一处偏远的山峰后,他便火速潜回外门做好了伪装。
想到对方借着隐匿法决破破烂烂地回去偷衣服,林果就忍不住在眼底露出了一丝笑意,发现自己全身的伤口都被处理妥当,林果先是在心中问过零十一,而后才疑惑地看向对方:“为师的伤……?”
——衣冠不整、反派长大,两者叠加,被判定不可观看某类画面的零十一早早就被无情地丢进了小黑屋。
“是师尊自己……”话音未落,刚变成大人没多久的陆淮就忽地一下缩了水。
宽大不贴身的衣物一件件地落下,直把里面的男孩埋进了一座柔软的小山,看着对方那副眼神错愕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红衣青年嘴角一扬,终是忍不住地笑弯了腰。
藏在衣服中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的陆淮:……。那么多的魔气,这劳什子的吞噬法决就不能再多消化一会儿吗?
不过话说回来……
笑起来的阎酒、可真好看。
第百一十一章
111 第百一十一章
有心想将某人从衣服堆成的小山里解救, 但注意到对方拒绝眼神的林果,还是极给面子地转过了身去。
捡起掉在地上的灰色荷包,陆淮也没有想到自己方才准备的衣服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手脚麻利地打理好自己,相对同龄人更显高挑的男孩拂了拂衣袖,挥手将那过分宽大的衣物收了起来。
“天就快亮了,”遥遥看向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听不见身后窸窸窣窣声响的青年回过头来, “现在还不回去,淮儿不会惹上麻烦吗?”
“无妨, 今日陆淮并不当值。”站在原处, 陆淮小心地和对方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微风拂过, 将青年本就宽松的衣摆吹得愈发飘逸,望着对方这副即将乘风归去般的超然模样,陆淮总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失去阎酒。
禁制已破, 无论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对方都没有理由再危险地停留在此处。
“淮儿在想什么?”弯腰捏了捏男孩的脸颊,青年屈起手指弹了弹对方的眉心,“放心,在你还没有长大前,师傅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青年的速度很快, 快到陆淮还来不及拒绝, 便被对方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浅淡的酒香萦绕在鼻间, 陆淮僵硬地在对方怀里怔了几秒,而后才像是真的醉了一般紧紧回抱住那个暖融融的青年。
几百年了,自从他被玄诚子背叛逃出九霄后,陆淮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的承诺。
可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好、也许是青年的表情太真,在听到对方承诺的那一刻,陆淮竟真的动了心想要去相信。
男孩手上的力道大得骇人,若不是身高差距明显地摆在那里,林果简直怀疑对方是想将他生生闷死在怀里。
知晓原著中陆淮在外门的日子并不好过,林果没有挣扎,只是安抚似的顺了顺男孩单薄的脊背。
“从来没有人不求回报地对我这么好,”维持着这么个稍显别扭的姿势,林果看不清陆淮的眼睛,自然也就看不清对方眼中闪过的暗芒,“师尊,你会永远对陆淮这么好吗?”
“不会,”干脆利落地拒绝,红衣青年趁着怀中人愣神的功夫使了个巧劲儿抽身,然后坏笑着刮了刮对方的鼻尖,“我只会对你更好。”
任务因你而开始,爱情因你而萌芽,无论是以何种身份方式,在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
日光微熹,仿佛在青年的身上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纱,望进对方那毫不躲闪的双眸,陆淮几乎能看到里面有两簇火焰在燃烧。
“师尊对人总是这样好吗?”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男孩垂下头,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您和传言中的那些魔修很不一样。”
“这些问题就留给淮儿自己去寻找答案吧,”不想让对方在魔道的划分上产生固化的思维,红衣青年一伸懒腰,接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为师累了,淮儿可有床榻能收留师尊一夜?”
虽知道对方是因自己孩童的外表才如此轻佻不设防,可陆淮的内芯归根结底还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是故在瞄到青年眼角那生理性的水光时,他的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跑偏了一瞬。
慢了半拍地点头,陆淮手上一热,食指便多了一个暗红色的指环。
“走吧,”选好了陪在陆淮身边的形态,早就想当一把“戒指里的世外高人”的林果心情愉悦地笑道,“带为师回家。”
*
日子一天天流逝,没什么剧情可走的林果天天吃饭喝酒教徒弟,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
为了避免牵扯到陆淮,自那日从九霄禁地脱身后,林果整整让零十一封锁了三天气息才算罢休,等端坐在九霄峰的玄诚子知晓这件事时,有关两人的痕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布置多年的阵法被毁了个彻底,不敢对外宣扬阎酒的失踪,玄诚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倒也曾借着其他由头派人搜索过整个九霄,但早已恢复实力的林果,又岂能被一群分神小辈看出了行踪?
“吱呀——”
半新不旧的木门被人推开,陆淮端着一小盘洗净的灵果进门,手里还捏着个眼熟的白色瓷瓶。
今天是外门每月一度的物资发放日,因为不想被一群半大的小孩扰得头疼,林果干脆装作未醒赖在床上偷懒,只留了一丝神识去护住对方。
红衣的美人慵懒地卧在榻上,连带着那简陋的床铺都增色了几分,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陆淮放下手中的杂物,指尖一弹便用灵气无声地将门合上。
如今他体内有灵魔二气流转,为了掩人耳目,除开对招之外的小事,陆淮都刻意地让自己使用灵气去完成。
青年神识敏锐、广可覆盖至九霄之外万里,可偏偏在自己面前,对方总是这么一副连凡人都不如的迟钝模样。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站在青年床边,陆淮不自觉地靠近对方,两道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甚至能数清青年那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
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陆淮盯着对方那嫣红柔软的唇,一时竟有些微微的晃神。
“淮儿?”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咽喉,林果背上一凉,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陆淮。
“师尊醒了?”不动声色地收敛好自己的目光,陆淮自觉地上前扶住了对方的手臂,“是陆淮吵到您了?”
觉得自家徒弟有时实在关心太过的林果:……其实我自己也能起床。
“无妨,”扫了眼桌上的灵果和药瓶,青年了然地点头,“加了分量,看来九霄道宗近日将有大事发生。”
“十日后会有一次小型的秘境历练,”朝夕相处了多日,陆淮言谈间也少了那些客套的奉承,“金丹下弟子皆可参加,只要交够一定数量的灵物给宗门,其余所得尽可各自随意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