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夏凡没说话,给了他个了然的眼神,转身就走了。
直到被谷峰灌醉了睡了一天一夜后醒来,他还想着那个眼神和背影,这时候恼羞成怒的感觉退去了,他心里头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伤着那孩子了?
可是,以他满满的经验显示,得罪了夏凡的后果十分惨烈,挨揍?嘲讽?夏凡玩起来简直就轻驾熟,被折腾了一次贝诚显然有点怵,可就这点怵让他多耽误了两天,这天章唯回来后,告诉他个大消息,夏凡跟夏天快餐的几个股东吵翻了,可能是心情不好,自己跑回老家了。
贝诚吓了一跳。
夏天快餐股份分割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夏天快餐这半年来通过出人意料的广告方式,好吃而便宜的产品定位,完善的售货服务,成为省城最大的黑马。短短时间,分店已经开到了八家,经营他们产品的加盟商足足二百六十家,遍布省城大街小巷,作为这样一家企业,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盯上了。
所以,夏天股份一分割,不过几天时间,他就拿到了消息。他不是不佩服的,就算他与章唯这等好兄弟,两个人一起出来创业,也是早就划定了持股比例,可夏凡将股份分给谷峰一家还情有可原,但加上王成瑞他们三个,这就是不小的气魄了。
要知道,多少由底层干起来的企业家,跟着他们创业的人,可能会成为公司高层,但拿到股份,却是少之又少。王成瑞他们不应该充满感激吗?夏凡又拥有绝对的控股权,怎么会吵起来愤而出走呢!?
贝诚又问了章
唯几句,可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私密,章唯也只是吃饭时恰巧听人提了两嘴,究竟怎么回事,谁能够上门去问啊。贝诚与谷峰老三的关系都一般,无奈之下只好绕道去“偶遇”了一次王成瑞,两个人喝了杯咖啡,他偶尔问起这事儿,王成瑞脸上却有股不自然的神色,但却迅速掩盖下去,冲着他说道,“哪里的事儿,老板只是回家上坟去了。”
可他那僵硬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贝诚就算想相信也不成,他这会儿却确定夏凡这边是真出事了。一想着自己刚拒绝了夏凡(?),他又出了这事儿,连省城都呆不下去,贝诚怎么的,也觉得有点不心安。
此时的夏凡哪里想到贝诚这些弯弯绕,他一到家,就被在楼下玩的二胖瞧见了,这小子跟个小炮弹似得扑进了夏凡怀里,舔着胖嘟嘟的脸说,“凡凡哥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我去告诉我妈去。”
说完,没等夏凡反应过来,又跟炮弹似得冲了出去,颠颠的跑远了。夏凡进屋不多时,胖婶就咣咣的敲了门,一开门就拉着夏凡仔细打量了一番,瞧着夏凡长高了,长胖了,眼泪就有点收不住,拍着他的肩膀骂道,“也不知道给个信,上次听说你回来,我和你胖叔出门了,也没见着你。这都中午了,还收拾什么,等会让大胖二胖帮你,跟我下来吃饭。”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夏凡就下了楼。
胖婶家依旧是那个样子,跟当年所有的工人家庭一样,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一个人造皮沙发,饭桌就是茶几,人挨着人紧紧巴巴的,想要拿个馒头都要越过别人的头,可夏凡却是无比的安心,足足啃了两个大馒头,倒是让胖婶乐得合不拢嘴。
等着吃完饭冲上了茶,大胖二胖就拿着夏凡给他们的玩具疯去了,胖婶才问起这次回来住多久。夏凡其实是提前回来的,他想给他外公和妈妈买块墓地。
这时候的人实行火葬,但却流行死后埋回家里的祖坟。可他妈妈未婚生子,连夫家都没有,当年火化后,外公曾经跟老家的安家人联系过,可人家一听安茜没嫁人,压根就不同意,说是要坏风水的。外公没办法,只好将她的骨灰存放在家中。
外公活着的时候,对这事也是耿耿于怀,他一直认为人死落土为安,可夏凡妈却只能漂泊异乡,这让他对小女儿一直满怀愧疚。在他很小的时候,外公就曾交代过大姨,说是万一自己哪天走了,别把他送回祖坟,把他和小女儿埋在一起,也能陪陪她,不至于孤独。
所以,外公去世的时候,夏凡就将外公的骨灰接了回来,跟他妈妈的放在一起。如今他也算挣钱了,自然不能让他们这么孤零零的飘着。
夏凡将这事儿一说,胖婶和胖叔就连连点头,无论何时,对于中国人来讲,入土为安都是大事儿,夏凡虽然不是孙子,可安强决计是不会花这个钱的,也就只能夏凡办了。胖婶一拍大腿,抹了抹眼泪,直接派了任务,“这事儿你出面不合适,你太小了,让你胖叔替你办,你跟在后面看着就成了。”
夏凡连忙摇头,“这样当然好,可胖叔做生意呢,我自己办就成,不懂的我再问胖叔。”
他一提这事儿,胖叔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胖婶倒是爽利人,直接道,“他那生意不做了,最近正闲着呢,在家闷着还不如带你跑跑,省得也憋出病来。你这孩子,就是瞎客气。”
生意竟然不做了?胖叔也是单位上的人,但于胖婶不同,他一直是临时工,干了十年都没转正,后来孩子大了,实在是养活不了,又看着不少做买卖的发家,就辞职出来单干,倒卖些小物品。他也没个好货源,前几年还成,最近几年做生意的多了,就难了点,可糊口却是能的,怎的不做了?
可胖婶夫妇就跟他的外公与大姨一样,认为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不需要告诉夏凡,让他跟着操心,压根不提这事儿,定了事儿后,因着安茜忌日也没几天了,就轰着胖叔和他出门办事去了,胖婶还吩咐胖叔,“把大胖二胖叫上来,替凡凡收拾屋子去,我得上班去了。”
这年头的骨灰盒存放有三种方式,一个是自己领回家,一个是存放在骨灰堂,另一个是买公墓埋葬。无论是骨灰堂还是公墓,都属于殡葬场管理,胖叔直接带着夏凡带了证件奔了这里。与殡葬场其他地方相比,公墓这边显然是冷清多了。如今人们还是习惯于将骨灰埋回家乡,再说公墓也不便宜,压根没几个人问。
因此,管理处的张主任一直处于常年无事的状态,每天就靠每个办公室都有的小城日报过日子,早上翻第一遍,下午看犄角格拉,一天下来,谁家身份证丢了,他都能背下来。
所以,当瞧见胖叔和夏凡时,他着实高兴坏了,特别热情的上了茶,然后才问胖叔的要求。这事儿来的时候夏凡已经交代过了,他要买四个位置,除了外公和他妈的,还给他外婆留了一个,他们这边特别讲究,祖坟中,一辈人没埋完,是不准往外迁坟的。所以,外婆的骨灰怕是要等很久一段时间。另一个是给他自己的,虽然有点早,可他怕孤单,日后能有外公外婆妈妈相陪,他死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害怕了。
当然,他没说这个是给他的,胖叔也没深问,张主任一听是大生意,也不坐了,直接领着他们去了墓地看环境。张主任低声介绍,“虽然说现在都说不讲究什么风水了,但咱中国人自古就讲究这些,这里原先就是一家大户人家的祖坟,解放前他家举家搬迁去了香港,连祖坟都迁了,这块就空了出来,我们建公墓的时候,就直接定了这儿。你瞧瞧,有水有山,绝对的好地方。”
的确如此,这里处于整个小城的南郊,远处有山,前边有小河流过,四周种满了松柏,一排排墓地并列着,看着格外的安静。夏凡一下就相中了,当即就签了合同,一年五十,墓地二十年期限,到时候可以续交,夏凡直接给了四千。张主任还额外叮嘱,“你们这是要迁坟,讲究也多点,可以找人算算,一般仪式,我们都不管,只是别过分了。”
夏凡心里头有了数,跟胖叔又商量了商量,到了晚上吃完饭,胖叔直接带着他去了家属院一个老先生的家里,那老先生精通《周易》,家属院里的人红白事时间都是请他来算,前半年,安老爷子去世就是他算的停灵时间。如今听着夏凡是为了外公和母亲迁坟,他不由点点头,要了外公、他妈妈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就让夏凡回去了,说是明天中午再来取。
回去的路上,胖叔提醒夏凡,“这事儿怎么也涉及你外公,你咋的也得跟你舅舅报备一下,他毕竟是儿子,按理说,这都该他出头的。”
可让夏凡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回来的事儿,张晓华大下午的就知道了。她睡醒了午觉一出门,就碰见了死对头,一瞧见她,那女人就轻蔑地笑了笑,冲着她咂咂嘴,“呀,我说有的人真好命,住着老爷子的房子,却是半点事儿也不干,连入土都是外孙子一手操办,哎晓华姐,你说这样的儿子媳妇要来干什么,我儿子要是这样,我趁早得把他掐死,省得死后糟心。”
张晓华气得浑身直发抖,可没什么比夏凡回来更大的事儿了,她等着要股份呢!当即也顾不得跟那女人吵架,直接就去了夏凡家,没想到扑了个空,下楼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胖婶。胖婶也是不饶人的,抓着她问,“夏凡要给老爷子入土呢,这事儿要花不少钱呢,安强是儿子,怎么也得出个大半吧,没个道理让夏凡一个外孙子全出,你准备钱了吗。”
一听出钱,张晓华就不干了,她一把推开胖婶,冲着她哼道,“什么入土,我不知道,谁弄得找谁要钱去。”
可回了家后,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跟安强商量,“你说夏凡真有钱了啊,还给老爷子入土,可那小子是个缺德鬼,他最看不得咱们好,一个墓地少说不得千八百的,有这儿机会,他肯定得跟咱们要钱。”
安强蹲在地上抽闷烟,“那就给,我是独子,这钱本就该我出,要不给,可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一听要给钱,张晓华腾地站起来,指着安强的脑袋骂,“给给给,给个头。上次他不是说了,跟咱家没关系了,凭什么要咱们的钱啊,再说,咱家哪里来的钱,安夏大学生活费还没着落呢,他都老板了,出点钱咋了。”
“你现在说没关系了,你不想着那股份
呢!”安强也是清楚的很。
张晓华倒是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她转眼就有了主意,“成了,这事儿我有法子,保证让他既不要钱,还得给咱钱。你听我的就是了,走,咱去我妹妹那儿过两天去。”
第39章
夏凡虽然不怎么想里大舅,但毕竟外公的事儿为大,入土这事儿要是没有儿子在,就算他花了多大的心思,也总会显得凄凉些,夏凡想了想,第二天还是去了安强家一趟,可惜的是,早已大门紧闭了。
旁边那女人,八成听见他来了,穿着件花棉袄,捏着把瓜子就开了门,瞧着夏凡敲了一会儿门,这才开口,“别敲了,昨天傍晚就卷着包袱走了,我听着还给安夏打电话,说是让她在学校里带着,这周家里没人。”她八卦道,“我就知道,这娘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安强更不是玩意,连亲爹的入土都不出钱,哎呦,也不知道安老爷子在地下伤心成什么样子。”
夏凡认识这女人,名叫王翠花,丈夫是修理厂的工人刘大憨,因着人笨了点,家里底子薄,到了三十五就没娶上媳妇,刘大憨的娘着急的不得了,就托人从老家给他说了个媳妇,就是王翠花。当年的王翠花也是村里一枝花,只是就想嫁到城里去,家里一直留到了二十七,实在留不住了,恰巧刘大憨他舅妈放出风声,两家一拍即合,就成了亲家。
这王翠花将户口落在了城里,摇身一变就成了城里人,也不是没想过好日子。他家是单职工家庭,还养着个老娘,又身体有病,经济紧张,王翠花就学着人家去打工,能干的很。他家跟安强一家是邻居,安强当时就瞧着王翠花又漂亮又能干,每天眼珠子盯着她来回看,就把张晓华惹火了。
这时候的王翠花还算个勤勉上进的小媳妇,可她没料到进门就有了孩子,竟是干活把孩子弄掉了,直到现在没生不出来。王翠花自此受了打击,觉得没孩子干那么多给谁,就懒散了下来。张晓华又乐得抓住她不能生说嘴,两人就成了冤家对头,恨不得对方丢大脸。
上次夏凡折腾安强和张晓华,王翠花心里解恨,高兴得还陪着刘大憨喝了两杯二锅头,这次瞧见夏凡又回来了,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事儿,昨天挑拨了张晓华,今天就又对上了夏凡。
夏凡也知道她跟张晓华不对付,不愿意搀和她们这些事,压根就没多听,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王翠花一瞧这不成,连忙拖拉着拖鞋追了两步,一把拽住夏凡,冲着他卖弄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安强和张晓华为啥这时候走了,不就听说你要给老爷子入土吗?他这是不想出钱,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当这个冤大头,你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哪里有儿子在,外孙子掏钱的。”
若是除去王翠花的目的,这话听得倒是个理,可她眼中闪的光芒,夏凡就算不重活也能看出来,王翠花这是想掺和进来?这倒也不是不行,有人帮忙,他乐得很呢。想到这儿,他就郁闷的说,“他不出我也没办法,虽然我们说了不再往来,但总归他是长辈,更何况,我也拿他没办法。”
王翠花就等着这句呢,一个指头就戳中了夏凡的额头,点着他脑袋训,“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退缩呢。你不成,这院子里有人成啊,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不能姑息,张晓华前两天还骂你空着房子也不给他们住呢,你要太软了,房子啊,还能被他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