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清澈,让莫飞尘想起了山谷中流泻在雾气上的月光。

“君……君师兄。”莫飞尘本想直接叫他名字,但是一想名门正派都讲究这些礼节。

“你都知道我姓什么了,我却只知道你是琨蕴山庄的弟子。”君无霜身上穿着里衣,白天的那件长衫随意地披在肩上,他和着莫飞尘的姿势,一脚踏在墙上向后倚靠着。

“我只是琨蕴山庄的九流弟子而已……”

“呵呵,今个儿我给你师傅敬酒的时候就感觉到你一直在看着我呢,那眼神贼溜溜的,现在还跟我客套起来了,干脆点儿吧,我怎么称呼你?”

莫飞尘本来见他文质彬彬的,这种人交往起来得很注意礼节所以无意攀谈,不过现在君无霜看起来也是个大方之人,于是自己也不再拘谨。

“我姓莫,名飞尘。你若是愿意叫我一声莫师弟,自然是好。你要是叫我懒猴儿、泼猴儿之类的,我也会应你。”

“懒猴儿?泼猴儿?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不好好学武艺喜欢到处乱窜呗!”莫飞尘耸了耸肩膀。

“那你都乱窜什么了?”

“爬山上书掏鸟蛋烤秋蝉捉鱼到伙房偷番薯吃完了在被窝里放屁……”

“噗……”君无霜笑了起来,仰着头,喉结也跟着震颤。

莫飞尘看见他的侧脸轮廓,起伏有致,忽然觉得这人生的应该比看见的更好看。

“你真有意思。我们师傅虽然对我们管教的并不是很严,但是做为秀水宫的弟子,你干的那些事情我都没干过,很是羡慕啊。”

“君师兄应该学会‘出剑’了吧?你的剑叫什么名字啊?”

“我身上背着剑你却知道我出剑了?”

“那当然,柳宫主让你来敬酒说明很器重你。”

“我的剑叫做‘束心’,把自己的心约束起来,就是要学会忍耐。”君无霜笑了笑,和他方才的洒脱不一样,多了几分忧郁。

莫飞尘用手背拍了他一记,笑道,“和我在一起,你就不用‘束心’了。忍来忍去多没劲儿。人生不过百年,不如得快乐时且快乐。”

君无霜侧着眼看着莫飞尘,“是啊,改天让莫师弟带着我去爬爬树掏掏鸟蛋,至于吃了番薯在被窝里放屁就算了。”

“呵呵。”

“这个草蚱蜢能给我吗?”

“这只不行,我刚才编着的时候想着别人,送给君师兄你的话,是对你的不尊重。”

“哦,看不出来莫师弟年纪轻轻心中已经有人了啊。是哪家的姑娘,长的好看吗?性格怎样?”

“嘿嘿,”莫飞尘抓了抓脑袋,“长的是很好看,我现在还没见着比他好看的人呢。”

何蕴风的清俊与风骨,莫飞尘相信世间无人能出其左右。

“你就继续得意吧!”君无霜笑道,“你见识太少,还没见过真正的美女。等上了沐云山庄,不知你还能不能记得她。”

“嘿嘿。”莫飞尘干笑了笑。

君无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很晚了,去睡吧。师父说明天我们两派一走。”

“那倒是挺好,有不少漂亮的师姐师妹们可以看了。”莫飞尘扬着那只草蚱蜢回了屋里。

第二天清早,两派人马差不多五十人就这样上路了。琨蕴山庄的弟子们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这么多妙龄姑娘走在一起,一路上显得有些拘谨,当然也不时斜眼去偷看秀水宫的女弟子们。莫飞尘前一晚没休息好,半搭着眼帘看着前面师弟的后脚跟晕乎乎地向前走。他在山上的时候,一天可是要睡上五个时辰的,哪像昨天晚上,顶多就睡了两个多时辰。

“嘿,小心!”就在莫飞尘踩在一块石子上差点摔倒的时候,有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莫飞尘回头,便看见了君无霜的脸,“君师兄。”

“你还困着呢吧,要不你边走边睡,我牵着你走。”

几位师兄也回头看他笑了起来,“莫师弟,没有秀水宫的师妹喜欢你,要是君师兄喜欢你也不错啊!”

莫飞尘连忙松开君无霜的手,跑上前,一边一个搭上那两个师兄,“嘿,我偏不麻烦君师兄,就让你们俩背着我走。

“懒猴子一边儿去!”

“你那么想睡觉就在路边睡着吧!”

莫飞尘转头朝君无霜挤了挤眼睛,对方会心一笑。

当天晚上,他们落脚到黄山镇的一家客栈,由于借宿的武林人士颇多,客栈内的房间本就不多,大家商量了一下,一间客房里得挤上七八名弟子,由于秀水宫这次就带了君无霜和他师兄两名男弟子,文清远便将他俩安排到了莫飞尘的房间。

第14章

晚饭时,莫飞尘抓了两个馒头,也没在大厅里吃饭,便回了房间躺下了,要知道一会儿一帮子师兄弟们来了,他可就别想睡个安生觉了。

果然,自己才刚睡着,就被一个师兄推到了床的最里面,有人在他身旁躺下,淡淡的幽香不如女子那般粘腻又不像庄里师兄弟那般的汗味,对方轻声道,“莫师弟,今晚又得让你被挤着了。”

是君无霜的声音,莫飞尘本来有些烦躁,现在也忽然烟消云散了。

但是那种贴在墙上被挤成饼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莫飞尘忽然灵机一动,下山之前何蕴风给过自己一些零花钱,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

他刚睁开眼,便看见君无霜面朝自己的脸。

好家伙,你长的白白净净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一黄花闺女躺在我身边呢。

莫飞尘悄悄爬起来,这才看见地上都是师兄们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穿上衣裳,便悄悄推门而出。

这个镇子虽然并不大,但是很繁华。夜深了街边还有些这么些小摊贩。晚上莫飞尘也没吃饱,花一文钱在一个快收摊的地方买了两个糯米糍,砸吧砸吧嚼着。要说这晚上古人们还有什么“娱乐活动”,那自然是……

莫飞尘跟着那些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便来到了这镇上的削金窟。

每个妓馆的门口必然要站着两个摇着手绢的妙龄女子,这就是所谓的门脸。再加上嗲的让人直冒鸡皮疙瘩的嗓音,把那些玩酷弟子们叫的是全身发软。

莫飞尘笑了笑,刚要一脚跨进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回过头,莫飞尘看见了君无霜,他好看的眉此刻紧紧皱在一起。

“你……怎么跟我来了?”莫飞尘试着把手腕缩回来,但是对方手指的力量大的惊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此时,一个姑娘瞅见他们俩生的模样俊俏,身上又别着长剑,一看就是少年剑客。

“哎哟,两位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那姑娘扭着,手绢儿都快触上莫飞尘的脸。

莫飞尘刚要上前,君无霜一把将他拉扯到了身后,仿佛那姑娘瞬间变成了武林大魔头。莫飞尘没办法,只好跳起来好让自己露出脸,“我要一间厢房!多少钱!”

君无霜回过头来,看向他,飞眉如鬓,目光中有一种力度,那一刻的气势,压迫着莫飞尘的脑神经,连太阳穴忽然都疼了起来。

“一两银子一晚,这个价格很公道。来来来,我引两位公子进去。”那姑娘刚想要挽上君无霜的手,便被他甩开了。

君无霜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莫飞尘,言语冰冷道,“谢过这位姑娘,我们不需要。”

当他转过身扯着莫飞尘离开时,莫飞尘终于缓过神来。

奶奶啊,吓死我了。

莫飞尘一直以为君无霜是一个温文如玉进退有度的人,但是他忘了,君无霜很明显被柳飞盈寄予厚望,弄得不好还有可能就是被当做下任宫主来栽培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守规矩的“三好”弟子呢?

但是莫飞尘是决计不愿意回去睡那张根本侧着身子都躺不下去的床。

“等等!等等!”莫飞尘抓住君无霜的手,蹲在地上开始耍赖,“我是想要间厢房,但是我没说喝他们的酒嫖他们家的姑娘!”

“你什么意思?”君无霜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莫飞尘方才不自然使用了内力,但是看君无霜这架势,他的内功修为恐怕还在莫飞尘之上。

“哎哟,”莫飞尘学着那花娘叫了一声,“厢房里肯定有床吧?有床就能睡觉嘛!”

君无霜的嘴角上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狭长得仿佛有万千猜不透的心思,“原来莫师弟是打的这种小九九啊?”

“嗯!嗯!”莫飞尘点头如捣蒜,“不信君师兄你跟我睡一晚,我保证不喝酒不找姑娘只是盖着被子睡觉。”

君无霜看着莫飞尘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摇了摇头,拉着他朝那姑娘走去,从腰间摸出一两碎银子,“给我们一间厢房,不用酒菜也不用别人伺候,干净的床褥便可。”

那女人眼中一丝暧昧滑过,看了看君无霜,再看看莫飞尘,“明白,明白!”

莫飞尘心想,大姐你明白什么了?

那女子拉着他们走过觥筹交错的大厅,里面是欢歌艳舞,君无霜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抓着莫飞尘快步向里面走去,不给他机会四处张望。

来到一间厢房前,女子欠了欠身子,“两位爷就好好休息吧,小女子不打扰你们了!”

君无霜推了门进去,指了指那缎子铺的床道,“你不是要睡觉么?”

莫飞尘眨了眨眼,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扑上那张床,将被子裹在身上,“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君无霜好笑地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睡进去,这间房间可是我付的钱。”

莫飞尘挤了挤嘴巴,心想至少比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好。

他背靠着墙,蜷着身子,没两下就睡着了。

过了没多久,君无霜摇了摇他,“喂……喂……”

“干什么……”莫飞尘挥开他的手。

“这样你也睡的着?”君无霜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弄得他一阵瘙痒,不由得睁开了眼。

“怎么了?”细细一听,才知道墙对面正在“办事”呢。

莫飞尘看着君无霜那张细致的脸,不由得乐了起来,“我说呢,原来你听见那声音害羞了,让小弟看看,说不定长的这么漂亮的不是君师兄而是君师姐来着。”

本来以为像君无霜这种名门弟子,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叫莫飞尘不要放肆云云,谁知道他竟然轻笑一声,拽着莫飞尘的手向下摸去,直到摸着一个滚烫的硬物,莫飞尘就似被电着一般,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君师兄……反正你钱多,不如再去要个厢房找个姑娘……”莫飞尘的嘴被对方一把按住。

君无霜长相自然是俊美,平日里也是谦谦公子的形象,只是此刻眼底一丝邪魅滑过,他拉着莫飞尘起来,将墙壁上的一个挂饰摘下来,露出一个小眼儿来。

“哇……”莫飞尘刚要惊叹,君无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君无霜先是透过那小眼儿看了看,然后覆在莫飞尘耳边,用拉长了的声音道,“是个美女,也是个婊子——”

那一刻,莫飞尘算是明白了,这位君师兄表面上看起来正派,骨子里其实和自己一样,不,也许他比自己还要糟糕。

朝那小眼儿里一看,莫飞尘先是瞅见女子的丰乳摇晃着,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上下摆动,那速度,那力道,莫飞尘看了直吞咽口水。

再看见那男人的脸,喘息着很是享受的样子,莫飞尘越看越觉着眼熟。

心脏哐地一声炸裂开来。

和七年前很像,那眼睛闭紧抿着的嘴唇。

和七年前又不一样,那五官的线条看起来更为深刻,宛若刀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