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果子
进院儿的时候黄洛煊看到宁馥就在院子里弄那架子上已经爬到上面的葡萄藤,再见院子里其他奴才一边儿干活儿一边小声闲聊,小院儿透着舒适和宁静,这让他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好像这些天绷着的劲儿都得到了释放。“还是到了你家好,怎么就那么舒坦呢?”
方才仆人开门时叫了四爷和四公子,他就知道是这两口子来了。所以他赶紧把手上的藤绑好,过来见礼:“四爷,四公子。快屋里坐。”
黄洛煊却不想进去:“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咱们也风凉一些说话。对了,那天四哥回去说你这里的茶味道很独特,赶紧给我来一壶尝尝。你怎么有好东西这回没往我那儿送呢?”
宁晓枫笑了:“我还当你要什么呢,那就是槐树花晒干了拿来泡水喝。能清热的。头阵子肉吃多了,所以才带了那个来喝。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城外头阵子到处都是槐花。哪儿比得上我之前给你拿的水果茶啊。”
黄洛煊一听是槐树花,十分好奇:“那花还能泡茶呢?我只知道槐树不吉利,不让种在院子里,说是阴气重,所以基本上城里也没有这个树。我见过的次数还真不多。不过以前出去踏青的时候倒是闻到过,香味儿的确很好。没想到还有这个用处。”
宁晓枫马上让丫鬟去厨房告诉玉如亲自给烹槐花茶,然后再拿些点心过来。然后跟黄洛煊说:“这是有钱人家讲究。在穷苦人家,到了五六月槐花开的时候可是个好日子。那槐花开满树不但好看好闻,而且花里的花蜜还是甜的。小孩子也没零嘴儿吃,就嚼花甜甜嘴巴。有那手艺好的还能那槐花来做糕做团子。用玉米面和水放上槐树花和匀了,上锅蒸熟了又香又带着甜味儿,可是一年里难得的好吃食。”
黄洛煊就爱听宁馥说话,尤其是爱听他说吃的。“被你这么一说我都饿了!你说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爹和嫡母虽然对你不好,也不至于让你去弄这些花吃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被娇纵着长大的王孙公子偶尔说出几句没遮拦的话是在所难免的,宁晓枫当然也不在乎黄洛煊说这些。“我爱吃呗。而且我月例银子少,还不是月月能拿到,一有钱了我就偷偷跑出去逛大集。那里都是村子里来买东西买东西的,还有很多城里人去摆摊儿。我就挑拣便宜又好吃的吃,然后买一些自己能看的书。有些是我尝过的听过的,还有一些就是书上看到的了。不过这槐花糕我是吃过的,三文钱一块有巴掌这么大,我那时候一块都吃不了就饱了。真是觉得比在家里吃什么都香甜。”
黄洛煊完全没有发现宁晓枫实在满嘴胡邹,听得津津有味儿:“我现在想吃怕是来不及了吧?”
其实那些话宁晓枫也不是完全胡诌。他上辈子是真的吃过槐花糕,是邻居奶奶的忆苦思甜做了好多,也给他送了不少。至于什么穷苦人家的故事,也都是听邻居奶奶说的。套用在这个时代也是没错的,反正黄洛煊又不会去打听真假。“新鲜的槐花糕肯定来不及了。但我有槐花干啊,一会儿我让如姨亲自下厨做一碗槐花汤圆给你和四爷尝尝。保证不难吃就是了。”
容溱这时候就是一个陪衬,听着黄洛煊和宁馥聊天轻松中透着亲昵,他自己也觉得很舒坦。在王府里生活,他们再兄友弟恭也总是要有些算计的。而且哥哥们虽好,有了嫂子之后就都有了自己的小家,为了侄子们,哥哥们也不会再待自己如儿时一般了。这虽然说起来很让人难过,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之所以喜欢跟沈晟倾来往,一来是沈家有钱,王府虽然也有,但却也只是王府的。他容溱却只有每个月家里给的月利和几个铺子的收成。虽说没钱了就能去母亲那里要,可他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哪里能一直朝母亲伸手。跟沈晟倾来往,他本是想学一些做生意的本领,再跟沈家合作稳稳当当的赚些分红。可因为赵夫子那次机会他对破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来二去倒是走上了仕途。他把这些机缘和福气都视为是沈家夫妻带给他们的。毕竟在认识他们之前,他和黄洛煊的日子只是没有什么目标的过着。
黄洛煊把宁馥当成最好的朋友。容溱开心。他虽然不能把沈晟倾当完全信任的人,但那也只是性格和家世使然。想他们连亲兄弟都无法全然相信,朋友又怎么可能有这份待遇。但也正因为是有朋友,有些时候反倒会让他觉得放松。就比如现在,他可以在小沈宅毫无形象的坐在院子的葡萄架子下面吃槐花汤圆,也可以边吃边说笑,然后再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尤其是这几日王妃来了太多人,有了太多纠葛和勾心斗角。到了小沈宅,真是像到了一个避风的港湾。
沈晟倾是在黄洛煊和容溱把槐花汤圆吃完之后回来的。就这也已经是快马加鞭了。进院儿之后先跟容溱和黄洛煊赔了礼,虽然是这两口子来之前没打个招呼,他又是去工作,但这个礼是不能少的。
容溱这次来是有事要跟沈晟倾说,见人回来了,自然就不能“打扰”黄洛煊和宁晓枫说悄悄话了。沈晟倾会意跟容溱去了书房。看着两个人的样子,黄洛煊“哼”了一声。“我跟你说,他就那样,有什么事儿都得先偷偷摸摸的自己琢磨好了,然后才跟我说。你说他不信我吧?还不是。真是实在没招了,也会问我。你说他是怕我烦心想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又觉得闹心。”
宁晓枫笑了:“这有什么。他不说你不会问吗?你问了他能不告诉你?”
黄洛煊皱着眉头:“那倒不能。可是那不是让他为难吗?而且他不亲口说,我总觉得自己问出来的不太舒坦。”
宁晓枫都无语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中二呢。“那有什么可不舒坦的?要是问了都不说那才不舒坦呢。旁的我是不懂,但是两口子过日子吧,我觉得还是要互相体谅互相信任。有什么事儿一定要沟通,都揣在心里对方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虫子,怎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你说要是因为心里尴尬啦,不舒坦啦这些理由让彼此有了隔阂,那不是更不值得?。”
黄洛煊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是这个理儿。我发现跟你说话之后什么烦恼都能没了。你就跟有仙气儿似的。”
宁晓枫被逗笑了:“那是你看得上我呗。换一个你看不顺眼的人来跟你说,你肯定大嘴巴就上去了。”
黄洛煊听完大笑:“还真是。就那金顺鑫,这两天就惹我一肚子气!他居然看上我二嫂身边的一个大丫鬟了。你说吧,他一个表少弟,看上表嫂的丫鬟这是人干的事儿?这不是给母亲脸上抹黑吗?偏偏我那舅母也是个没规矩没德行的,听金顺鑫磨的没办法,就去跟我二嫂说了。我二嫂那是大儒的嫡女,听了这个当时脸色都变了。可她也没法子,一个晚辈总不能直接驳了长辈的面子吧?所以就说去问问母亲。这下我那舅母就不乐意了,说什么也就是一个丫鬟,多大点儿的事。我那二嫂也是有脾气的,本事想给留脸的,可被这么一说,当时就说既然如此,这丫鬟是她的陪嫁,说好了要陪她一辈子终身不嫁的,这事儿就算了。”
听到这里,宁晓枫汗都要下来了。这不是听人家王府的隐秘私事儿吗?虽然现在他们俩已经在内堂里坐着了,可边儿上还有伺候的人呢。于是他赶紧让蚌儿带着那些丫鬟小厮先离开。然后继续胆战心惊的听黄洛煊牢骚。
黄洛煊在宁晓枫这儿就是想要说一说心里的苦闷,所以根本没多想。而且他对宁馥夫妻一百个信任,也知道在这儿是安全的,更何况这些话除了宁馥,他真的没法跟别人说,憋时间长了他怕自己会气死。“其实我那舅母也知道她要人不只不合规矩还丢人现眼,不然怎么可能不让我二嫂去找母亲?所以二嫂拒绝之后她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可金顺鑫那个蠢货听到二嫂不给人,居然去二哥那院子堵人。那丫鬟也是个性子烈的,看到金顺鑫赶紧就往我二哥书房跑。当时我和四哥刚好从二哥书房出来,看到那丫鬟惊慌失措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直到看到那蠢货追过来才猜个八九不离十。我气的当时上去就是一脚,然后就是反正几个大嘴巴。二哥和四哥也气的够呛。可王府如今有不少外人和亲戚来,只能等到晚上人们都消停了,才能把金顺鑫拎到父亲面前。你说吧,摊上这样一个货,是不是得家宅不宁?我一想到来年我和四哥进京,这个玩意儿也在京城里晃悠,我就浑身不得劲儿,恨的不得把他按水坑里淹死算了!”
置业 第180章
宁晓枫听着也是皱紧眉头。金顺鑫这么个东西真是太糟心,可偏偏有一个一心只疼孙子的老太太,这事儿还真就没辙。“你也别这么大火气,到底不也是他挨训了么。”
黄洛煊哼唧了两声:“那有个什么用?他干下的那些事儿,真要是放到平常人家早就够砍一百个脑袋的了。可偏偏我们被气成这样还要护着他。外面的人还得说我们包庇,这憋屈就甭提了。晓枫,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虽然你亲爹和亲兄弟姊妹也都是坑人的,但你婆家的人都好啊。而且你也能跟你娘家那些人断亲,可我不行。这不只是我的娘家人,也是母亲的娘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的都不只是筋。这都罢了,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是上面还有一个老祖宗,真是轻不是重也不是。这事儿还不敢让母亲知道,父亲昨天是警告了舅父和舅母,我估计那蠢货能消停一阵子。但我那一脚和几巴掌肯定又得让他多恨我三分了。”
宁晓枫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不过到底四爷和王爷还有你们几位兄长都是向着你的。”
听到这个,黄洛煊笑了一下:“那是。他也就是我外祖母和舅父舅母面前的宝,在我们眼里连地上的泥都不如!算了不说他这个倒胃口的。我昨天跟京城来人打听你师父来着,别说,还真有人知道。”
宁晓枫当时就瞪大了眼睛:“我师父现在怎么样?是跟我四师兄在一块儿吗?”
黄洛煊你回答:“太具体的人家也不清楚。但是只知道你师父在京城寻找合适的铺面和庄子,看意思是打算重新开香堂。你四师兄忙前忙后的。真要是开买卖的话,一年半载也回不来吧?”他其实觉得茂隽老人特别不负责任,怎么能刚收了徒弟就跑到京城开买卖去了呢?这不是放着宁馥这么好的学生不顾,误人子弟吗?可茂隽老人不是旁人,那是制香大师,更是宁晓枫的师父,有道是疏不间亲,师徒可是如父子的,他就是再任性,这样的话也是不会说的。
宁晓枫一听师父在准备铺子和庄子,而不是在想这跟什么人拼命,他立刻就放了心。“那也好。反正我和晟倾来年也有想去京城一趟。要是师父那时候还不回来,我去找他也一样。”
一听宁馥要去京城,黄洛煊当时就来了劲头:“真的?那太好了!到时候你提前给我去信我好去迎你!我其实就一直担心,等到了京城是非更多,而且偶尔还要进宫去给皇上太后请安。你是不知道,太后之前还提过给四哥纳个侧妃延续子嗣,这要不是父王开口说不要难为我们。太后都能把人塞到我们院子里。我是真不想去。可又不能耽误四哥前途。还有啊,我也想好好的做这轮椅的生意,你是没看到,这几天那些人看到母亲的那个轮椅,羡慕坏了,听说我来年要在京城开铺子卖这个,已经有不少人跟我下定了。到时候咱们的买卖肯定赚钱!”
宁晓枫见黄洛煊虽然说着太后要塞人的事,实际上却没有太多的忧伤,就知道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再一听有人已经下了定,那往后的销路肯定就不愁了。“那敢情好!我还可以多画一些花样儿,去年处理了不少竹子,工匠们说大约在三伏左右竹制的轮椅就能做好了,到时候坐在上面更凉爽。”
小沈宅书房里,容溱和沈晟倾正谈着正经事。
“这本是该父王跟你父亲谈的,但我把这活儿给揽过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为难,若是父王跟你父亲说,这事儿就等于是下了命令,可我跟你说,到时候便是你的人情。反正这事儿……你们沈家也好,其他人家也罢都是躲不过去的。我的意思是,倒不如你主动送上,父王还可以请圣旨对你沈家表彰一二。等到你那药材种植成功,皇上再有封赏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容溱说的是今年的额外军捐。其实这个军捐已经是额外的缴费了。但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个郡王治下的封地,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是要每年上缴军捐。为的就是供给地方护卫军的用度。这些护卫军虽然也归朝廷编制,却是归郡王直接管辖,所以军饷军需必须要由郡王自己负责。那钱自然是从老百姓身上搜刮。像是都南郡这样算是好的。王爷收军捐是有门槛的,他只收大商贾之家的钱。当然那些做生意的人家也知道这地方到底归谁管,没有一个不交的。但交和交也不一样,逼着交到最低线是一回事,像沈家这样年年主动超额交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今年西北裘达人集结附近部落频繁滋扰大恒边陲,今年更是有几股攻城之势让人胆颤心惊,这导致朝廷必须要给西北增兵派将,而去年冬天最北方大雪灾,开春儿之后大雪又转化成大水,国库拨了重金去赈灾包括重建。国库不说空虚,可打仗是最耗费金钱的事情,皇上也不能让国库里一文钱不剩,所以大臣们一想,不如就让各地分摊军捐,毕竟也是保家卫国的大事。
要说是苛捐杂税这绝对算的上是极重的了。而且不是所有地方都像都南郡郡王这么只从有钱人身上往下刮。但每逢战事起时,差不多也都是要增加捐税的时候了。这一点沈晟倾心知肚明。而且他知道容溱的意思,这么办的确是对自己有好处的,所以他当然没反对:“除了银两,我还能出十车的草药。再多就挪不出来了。”
容溱真是感激:“我容溱这辈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值了!”
沈晟倾从来都不是那抠着钱财的人。沈家那么大家业他当初也是打算彻底放弃来着。为的就是不屑于当时那样的父亲和沈家。如今能换小王爷交心,王爷庇护,甚至是在皇上那里标名挂号,区区十万辆白银真的不是他所看重的。而且他相信,这次的军捐和药材将会给他们一家人换来更多的好处。荣誉和地位这些都是普通时候金钱所买不来的。更何况入秋五弟就要进京去会试了。这件事办好,谁能保证不会对沈晟丰有所助益呢?
容溱和黄洛煊当晚离开,沈晟倾就把这件事跟宁晓枫说了。
听完之后宁晓枫一阵肉疼。“我说他怎么不跟当着我的面儿说呢。觉得我肯定抠门?”
沈晟倾笑了:“胡想什么的。他这也是奉命办事。应该是第一次求人,还是要钱,所以面子上觉得尴尬才躲着你的。”
这么一听宁晓枫心里舒坦多了。“这还凑合。不过十万两啊,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咱们沈家也要赚上很久好嘛!”
沈晟倾揽过他的腰身:“总不过是两三个月的赚头,咱们加又不差钱儿。”
“那也不能像薅毛似的光从咱们脑袋上往下揪吧?我也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主动多交一些有好处。但是这里真难受啊!”说着,宁晓枫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窝。
沈晟倾抓其他的腕子,在他手心上亲了又亲:“别难受,等咱们把那些珍珠都卖了,两倍都能回来。何况珍珠咱们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唉。你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宁晓枫叹了一声。
沈晟倾哪里能不明白:“觉得亏得慌咱们就从他们身上捞回来。”
宁晓枫眼睛放光:“怎么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