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酒高堂
“我睡了几日?”林修然问道。
林飞墨见他提起这个,稍微松了口气,据实答道:“公子已经睡了五日了。”
“飞墨。”林修然的声音显得十分冷静,甚至于冷静得让林飞墨心中有些发慌,“师兄什么时候回去的?”
“昨、昨日……”林飞墨支支吾吾地道,“彦卿峰主说山中有事,便带着殷师兄先回去了。”
“这样么?”林修然点了点头,“师兄走的时候可曾说些什么?”
林飞墨汗都快落下来了,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林修然脸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林飞墨看他这样子,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将这事糊弄了过去,见林修然不说话,他只觉得浑身别扭,恨不得立马找个理由落荒而逃
可是林修然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林飞墨转身的那一瞬间,林修然开口道:“飞墨,你说实话。”
林飞墨措手不及,当即就变了脸色,满脸震惊,随后才反应了过来,又强行扯开了个笑脸:“公子你说什么呢?”
“师兄当时全力护着我,受伤绝不会比我更轻,我昏迷五日才醒,师兄应该也比我早不了多少吧?”
林飞墨本就已经十分紧张,见他这么说,更是脑子一片空白,汗流涔涔地道:“嗯……昨日醒的。”
“师兄昨日才醒过来,就直接回了鸣鹤山?”林修然反问道,“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就算山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又何时轮到他这个不过金丹修为的弟子急着赶回去处理了?”
面对林修然的诘问,林飞墨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许久,却仍是连半个字都答不上来,急得连脸都白了,见他这幅样子,林修然还有什么不懂的?
“尸体找到了么?”他问。
这次倒是不用再等林飞墨回答了,房门被粗暴地甩开,柳庭芝大步流星地就冲了进来,示意林飞墨先退下,自己则坐在了林修然床边。
“修然,此事……”
“阿舅,师兄的尸体找到了么?”林修然不等柳庭芝将话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
柳庭芝看了他半晌,才终于叹了口气,不再瞒着他:“尚未,彦卿已经去寻了。”
林修然怔怔地点了点头,近乎喃喃自语地低声道:“既然还未找到尸体,便是还活着。”
柳庭芝见他这般模样,还以为是太受打击不敢相信,当即便心中一软。柳庭芝是家中幺儿,眼下尚未娶亲,自然是没有子嗣的,那几个外甥侄儿年纪也都不小,有的甚至比他还大,唯独林修然,才不到二十岁,以修士的目光来看,还不过是个稚童。
林修然的沉静被他当成了故作坚强,柳庭芝便伸手将外甥揽入怀中,哄小孩子般地拍打着他的背,语气里满是慈爱:“修然,阿舅在这里,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莫压在心里。”
他二十岁的时候,正是天真懵懂嬉笑玩闹的年纪,哪想到林修然却要在这般稚龄,就担负起整个林家呢?
之前在秣陵相见时,林修然还活泼得很,可这才不到一个月,便是天翻地覆,家族倾灭亲人背叛,短短几日之间更是父亲爱人俱亡,若是换了旁人,如何受得了这般打击?
林修然眼圈儿稍稍红了一下,但很快就把这泪意给压了下去,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脆弱的资格,林茂之既然已经身陨,他便是林家的家主,眼下临淮人心惶惶,若是连他都表露出来脆弱与怯意,那便已经是不战自败了。
自他穿越以来,虽说还一直忧心着“灭门之仇”的殷承宇,生怕自己遭了报复,但凭心而论,他这不到二十年的人生,实在是太过顺利,父亲疼爱,师长关照,修炼也是一路顺遂,甚至连原本的“心腹大患”殷承宇都成了他的道侣。
实在是太过顺遂,顺遂到他都真的将自己宠成了那个贵胄之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只消自己玩乐修炼,其余事情,却是天地兴亡两不知。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
“阿舅,临淮的人可是已经到了?”林修然显得稳重了许多,“我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再去见他们。”
柳庭芝点了点头:“方才我身后那几个便是,临淮已经全城举哀,他们来时也已经替你准备了丧服,等会我让他们送来,你先去洗漱,阿舅便不打扰了。”
柳庭芝留下了几瓶丹药,又命人送了浴桶和丧服来,本想帮着林修然打理一下,但又怕他不自在,便主动退了出去,给他留出空间自己调节一下情绪。
林修然身上头发上都还有血迹,眼下已经干涸凝固。虽说之前柳庭芝已经替他简单清洗过一番,但仍是蓬头垢面一脸狼狈。林修然掐诀往浴桶里引了热水,褪下衣裳泡了进去。
他穿着的衣裳还是接到周伯传信离开秣陵时的那一件,上面沾满了血渍尘土,还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破损撕裂,林修然原本想将这套衣裳直接扔掉,但想了想,又留下了。
这衣裳上面,沾了殷承宇的血。
作品正文卷 第82章
第82章
林修然小心翼翼地将已经破烂的衣衫叠好放进了储物戒中,指尖却又意外触及了一个陌生的东西。储物戒中的东西都是他亲手放进去的,不可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混杂进去,除非……
离开秣陵那日,他因为周伯的书信而神情恍惚,行礼之类都是殷承宇替他整理的,怕是那个时候,殷承宇夹杂在行李中一起放进去的吧。
林修然将那物取出,发现是个细长的匣子,上面雕刻的花纹算不得精细,甚至于以林修然见惯了珍品的眼光来看,都算得上粗制滥造,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倏地一跳。
打开匣子,一枚寒玉髓所制的发簪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雕工有些生疏,但却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上面还绘上了繁复的阵法,显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殷承宇有阵子一直躲着林修然,独自一人在房中不知是在忙活些什么。林修然虽说心中介意,但也一直没去问他,现在看来,只怕殷承宇当时便是在忙活这个吧?
这簪子是用寒玉髓所制,仅仅是这么放在匣中,就已经能感受到浓烈的冰霜之气,身负冰灵根的林修然用起来更是觉得得心应手,想来殷承宇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林修然紧紧握住这枚发簪,贴在心口许久,一直久到心脏都被这彻骨的寒气彻底浸润,他才将这发簪重新装进匣子里,收在储物戒中放好。
他眼下还在丧期,这发簪暂时是用不上的,还是将它收好,等到殷承宇回来的时候,再让他亲手送上一次吧。
临淮来人已经在外等了许久,林修然简单梳洗了一番,将身上的血迹都洗干净,又将伤口处重新上了药,这才换了衣裳,准备去同临淮林氏的人见上一面。
林修然是父丧,丧服是最重的斩衰,用的是生麻布,毫无修饰,摸起来甚至觉得有些扎人,但与心中之痛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他们一行下榻的地方是林家在衢州的一处别院,因为平日里一向隐蔽的缘故,并未明着举哀,但门口为了新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已经被取下,正院中也是一片缟素。
见林修然出来,屋中坐着的众人连忙站起了身来,林飞墨眼角还是红的,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搀扶。林修然摆了摆手,步履从容地走到正中,对着众人深施一礼。
柳庭芝和云琅不在厅中,眼下屋中站着的都是林家的人,哪里敢受他这个家主的礼?赶紧都四散避开,两个年纪长些的,更是上前一步扶住林修然,不敢让他折节。
但林修然仍是坚持着一揖到地,声音哽咽:“西河巨变,林氏倾颓,眼下正逢危急之际,存亡之间,全赖诸位叔伯鼎力,方保得一线生机。临淮虽与西河相聚甚远,但同属林氏,一脉同支,修然年不满二十,将来诸事,还望诸君戮力偕行,黾勉同心,光复西河。”
上一篇:调香
下一篇:末世之捡的媳妇是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