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有了些精神,我开始大量这间屋子,思考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段熙和救了我,现在肯定是已经脱离危险了,这屋子虽然干净整洁,但是摆放的器具摆设都是常见的货色,而且比较模式化,大概是客栈一类的地方吧?
这时有开门的声音,我抬头,看着段熙和走进来。他一见我便瞪大了眼睛,愣了两秒,才说道,“你竟然自己起来了?!”
我冲他笑笑,“小段。”
他似乎刚刚出去,腰间还配着剑,此时他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拉回床上,“赶紧躺下,你差点儿死了你知不知道?”
差点死了?这么严重吗?我只是觉得有些昏沉而已啊……
但是此刻我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于是连忙抓着他问道,“现在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我救你的时候他已经被救走,我是趁乱才能混入南壬大牢来救你的。之后我原想带你找他,但是又怕人多暴露目标,就先传了封信给他,我先带你离开祈国,出了北川再与他会合。”
他已经没事了么?我松了口气,但是转念间,又隐隐有些失落。
他是在被救之前被救走的,那么他是打算就把我留在那大牢里了吗?
如果我没有要回那支短笛,会不会就这样病死在那座可怕的牢狱里了?
不会的吧……他说要我相信他,他一定是先安排好自己的退路,再叫人去营救我,只不过由于段熙和提前来救我了才没有碰上他派来的人吧?一定是这样的……
我强行斩断自己的思绪,又继续问他,“那现在祈国那边怎么样了?朱染呢?”
“祈国和夏国的盟约已经破裂了。”段熙和轻笑一声,“没想到咱陛下还真是有勇有谋,原本以为是朱染利用你找到了赵雁书,现在看来却是赵雁书故意利用你为饵调到了朱染。”
我一愣,“什么意思?”
“在你和赵雁书被朱染关押的前一天赵雁书就秘密令人向夏国放出消息,说是晏国实际上正秘密与祈国和谈,之前与祈国与夏国结盟不过是假象,只是为了先行耗损夏国的兵力,并且放松对方的警戒心,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之时祈国和晏国会联手瓜分夏国。正好最近祈国由于老国王病逝,对晏国的攻势也日趋停缓,本来就已经令夏国心生不满,结果这时候夏国又收到晏国皇帝携宠妃暗访祈国,并与未来的祈王密谈的消息,你说夏国会怎么想?”
我一开始听着还云里雾里的,这些信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渐渐明朗起来。怪不得小皇帝一点反抗都没有,还搞得那么冠冕堂皇的。只要他有办法让朱染不声张他被俘的消息,那么夏国便很可能认为祈国实际上是在和晏国密谋什么,而牵涉其中的他们必定就是首当其冲的目标。再加上现在祈国暂停了攻势,夏国国君本来就多疑,这样下来必定和祈国闹翻了。所以朱染那天才会那样愤怒。我猜想他关押我,原本是想做给夏国看的。
“而且咱陛下应该是早就做好这样的打算了。朱染的朝中竟然有他埋下的暗线,这人从五年前就入了祈朝,完全取得了朱染的信任。也是多亏了他,赵雁书才能顺利脱逃。然后冠冕堂皇地回朝。这样一来夏国和祈国之间的盟约完全破裂,甚至有兵戎相向的趋势。祈国既要应付夏国,又要追捕赵雁书,还要彻查内线,又赶上旧皇驾崩,新皇即位,真是一团乱。”段熙和说着,还啧啧有声地摇摇头,“杜冷那边也配合得很好,紧接着就出兵北川收复失地。搞了半天之前北川王他们那幅慌乱的样子也是在做戏,全都是小皇帝安排好的。若不是这一局已经开始收尾了,就算是飘渺宫也看不透他们这一盘棋啊。”
原来……原来这就是小皇帝的计划……
铤而走险,以自身为饵,搅乱祈国,摧毁盟约。晏国竟然就这样起死回生了。
我不知道他计划这一切究竟计划了多久。从逼宫开始到这一战收尾,一切都进行得如此精准到位,环环相扣,哪怕有一处出了差错他的性命都将不保。
看来我的参与只不过起了给这个局润色的作用,几乎是多余的,真的完全没必要跑出来,更没必要受那么多罪……感觉完全没有意义啊……本以为自己能够保护他,结果只是在局外添乱而已……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来控制朱染?仅仅是利用皇后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不止如此?
他和朱染之间,一定有着什么渊源吧?
朱染之前又为什么说要收我当他的侧室?是为了引小皇帝出现么?
不论如何,他平安就好。我摇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重新看向段熙和,“那你呢?你这些日子跑到哪去了?”
“啊……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他抓抓头,冲我咧嘴笑。
我瞪他,“有你这样的么?不声不响消失个把歌月,就这么一句来打发我?”
他一摊手,“确实是很无聊啊。那天我跟你分开后就去引追兵,结果没想到被我们飘渺宫的人给救了,之后他们说宫主要召见我,我就跟他们去见宫主了。中间又出了点儿烦人的事儿,都是我们宫内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倒是你……”他说着,却有些欲言又止一般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这种神态看得发毛,“你看我做什么?我怎么了?”
“你在北川发生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我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但紧接着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僵了一下。
“别说了。”我快速说了句。
他默然,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咱下一话题行么?”我故作轻松,指了指肚子,“有吃的没?老子快饿死了。”
我们不敢在客栈多留,打算当晚就趁夜赶路。为了掩人耳目,段熙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堆瓶瓶罐罐,说是易容的用具。我仰着脸任他在我脸上涂涂画画半天,再一照镜子就傻了,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就算是我爹估计都认不出来。
原来只是稍微修改一下五官的轮廓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找了一辆马车,让我坐在车里,一路颠簸着行驶。虽然到处都有官兵在通缉搜查,但是我们每一次都是顺理过关,一路有惊无险的,除了在过边境线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骚乱,不过段熙和动用了些武力,带着我强行闯了过去,之后便进入了涿鹿之野,渐渐接近北川。
现在北川已经被杜冷收复,所以我们已经算是完全脱离了危险。
段熙和说他曾经用飞镖钉了一张字条给小皇帝他们,让他们在北川等我,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小皇帝有没有收到那张字条。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又怕知道了答案后,自个儿会受不了。
进城之前我就着一片开满了水仙的水塘洗去了脸上的易容。黄灿灿的水仙上凝结着晨间的朝露,荡漾着一层氤氲的水汽。我看着自己倒影在水里的脸,还有从颈畔垂落的长长头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两年前的自己那么遥远了,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那张脸看起来憔悴又苍白,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光彩。
我现在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没什么才华,人也不够善良,这次在北川又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用一个矫情点的成语来形容就是“残花败柳”,而小皇帝才刚刚二十出头,长相俊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是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人。身边姹紫嫣红的,哪一个不比我出众?
我好像确实配不上他。可又憧憬着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这样会不会太痴心妄想了?之前又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会不会遭报应呢?
“杨钧天你是在洗脸还是在如厕啊?怎么这么久啊??”段熙和在那边大声喊着,成功打散了我的思绪。我发现我最近越来越爱想这些有的没的,大概真的是岁数大了,开始患得患失了吧?
我收拾心情,重新挂上笑脸,登上马车朝着北川城驶去。
第64章
进城前段熙和先进到城中打听了下,听说小皇帝已经班师回朝,但是已经命北川王留下等我,与我一同入京。
听说他没有亲自留下来等我令我有些失落,我一个人被关在牢里那么久,他都不想亲自见我一面么?
一面懊恼着,一面又在宽慰自己,现下战事初定,他已经离开宫中太久,恐会生变。即刻班师也是不得不为。我实在没必要在这儿自怨自艾的像个怨妇。他令北川王亲自留下来等我,已经是格外的重视了。
段熙和却说他不能和我一同进城。直到目前为止他在宫中的身份都是保密的,如果见到了北川王就是自爆身家,断了自己在宫中的路。
我将那只短笛放到他手里,“对不起,我把你笛子弄成这副德行了。”
他拿过来看了看,不在意地别在腰间,“没事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再做一支就好。”
“小段,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死得多惨。感觉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完呐。”
“哈哈,有什么可还的。要不是我带你出来,你也遇不上那么多危险。要说起来还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苦了。”
“本来保护我也不是你的职责……”
“好了,咱都认识这么久了,就别说这些了成不?”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一时间眼神认真非常,“钧天,虽然知道说了没用,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别陷得太深了。”
他的话令我有些动容,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好,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拿我当朋友的,但是此时此刻真的为能在宫中结交到这么一个友人庆幸。
我点点头,“我记下了。”
他微笑着一点头,然后一个回旋飞身上马,他的容颜被阳光模糊,看起来一如初见。
“小杨,宫中见。”
“回见。”
与他分别后我便进了北川城。战火燃尽后留下的疮痍满目依然,但是已经没有了上一次到处弥漫的恐惧和绝望。经历了战火洗礼的人们表情麻木,好像已经被杀戮和恐怖抢夺了灵魂,我牵马走过一段段的残垣断壁,两侧都是被摧毁的房屋,人丁零落,已经不见了我最初来到北川时看到过的繁荣。
北川王将我安排进行馆,两天之后便随着浩荡的皇家车队向着鹿京进发。我重新披上华丽的孔雀蓝纱罗衫,将长发绾成宫中人常绾的样式,装饰上金银发饰,之后坐上富丽堂皇的车辇。之前几个月的颠沛流离立刻变得像梦一样不真实,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深入敌国,当过俘虏,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
一想到即将能见到小皇帝了,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
翠华摇摇,行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到了鹿京之外的郁县,然而此时车队却倏然停滞下来,有人向我禀报,说是京中有变,陛下有旨,说是要我去县城内与他会合。
去县城的路上,我才从前来传召的侍官那里听说了宫中的一系列变动。原来在小皇帝玩失踪的时候,以围猎为名与魏王爷一同离宫数月的欧阳琪忽然回朝,并且宣布小皇帝并无资格继承皇位,因为他并非先皇的亲子!
我听了脑中轰隆一声。
怎么会?这个秘密,不是只有我和那个名叫冯子冀的整骨师知道么?!
小皇帝的军队无法入京,因为魏王爷调动了他封地的驻军,已经将鹿京和皇宫完全占领。加上他们此时搬出小皇帝的身世问题,强行攻城便会被冠上做贼心虚之名。于是小皇帝下令暂时驻守在郁县,再做打算。
现在他人正暂居郁县临时改造的皇家行馆内,大军统统驻守在县城之外静待调遣。我由侍官引路,进入一扇有着朱红色门柱的广亮大门,后面庭院俨然,只不过并无多少皇家的气派。所有的檐瓦都是最近才翻新的样子,抄手游廊上的壁画和柱漆大概都是新漆上的,鲜亮无比。
小皇帝就在堂屋里等我。遥遥地就能看到他身着朱砂长衫的身影,我心跳如鼓,这感觉令我自己都惊异。明明已经两年多了,怎么每一次见到他还是会有初见时的紧张。
我向他行礼,“钧天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钧天。”他叫着我的名字,把我扶起来。我诧异地发现他的眼神中似乎有着几许躲闪。
“钧天,你……还好吗?”
“我很好。是我朋友把我救出来的。”
“朕原本安排了人去救你,没想到他们没有找到你,说你已经被人救走了……”他似乎有些急切地解释着,“对不起,让你在牢里受了那么久的苦。你受委屈了。”
看来他不知道我差点病死在牢里这件事。我心里有点儿发酸,不过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他不知道也好。我笑得没心没肺,“没事儿,正好多睡了几天觉,管睡管饭的,比在外头还舒服。你没事就好。”
他目光微闪,忽然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那一瞬在他瞳孔深处闪过的东西,是不是他最真实的情感,不过这一次我确实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他的愧疚。
这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很在乎我的。我感到一阵近乎救赎般的释然。
当晚,我们极尽缠绵,就好像最初的那一晚一样疯狂。我们忘情地吟哦着,汗水湿透了鬓角,他白皙而美丽的身体在微光中起伏战栗着,完完全全地充满着我。我仰着头,看着他年轻而美丽的面容,感觉到一种安详的幸福。
事后,我侧着身望着他,手指轻轻划过他汗湿的额头。他侧过头来看着我,痴痴地笑,“你盯着朕看什么?看得朕都毛了。”
“陛下您好看呗,看得臣下都流口水了。”
“哈哈哈,刚刚这么折腾,你还有力气流口水啊?看来是朕不够努力?”
“别呀,陛下您已经很努力了。要不,这次换臣下来努力一次?”
他一下子压到我身上,“恶狠狠”地看着我,“门儿都没有。”
笑闹了一阵子,我们都有些乏了。身边没有留人伺候,小皇帝亲自吹熄了灯烛,静静地从背后环住我。他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我的脊背上,与我的心跳合在一起。
“雁书……”
“恩?”
他竟然真的答应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这么叫他的名字……
我暗中扣住他的手指,低声问,“宫里现在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那种无稽之谈,朕倒要陪他们玩玩。”
我默然。他自己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可是如果他不知道,越途又怎么会死。
他是以为我不知道,所以才假装的吧。
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得知他身世的真相,他会不会杀了我,就像杀了越途那样?
我继续问道,“他们手上,是否有证据?”
他似乎把头往我背上埋了埋,炙热的鼻息骚动着皮肤表面,“他们手上有个名叫冯子冀的整骨师,说是能证明我不是我父皇的孩子。”说着,他哼笑一声,似乎在表示蔑视,“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我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