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罗
那年轻人看着自己腰间,果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哇地一声哭出来,流着泪跑了。
我哑然注视着这一幕,二师弟的阴险劲儿又回来了,还有,那人一开始到底想干嘛来的?
二师弟用水浇湿自己的手巾,然后想给我擦脸,我觉得这行为简直黏糊透了,赶紧拿过来自己擦,被凉水一激,果然舒服许多。擦完之后把手巾还给他,于是他也绞了帕子擦了一把脸……莫名地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啊。
虽然一直避免想起,但是这个人可能很快就会死的事实又浮上我的心头。
我真的不想让他死去,甭管什么喜欢啥的,他可是我二师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可以算是我的亲人。
现在知道了他奇怪的心意,老实说我真想和他探讨一下他到底为啥会产生这种念头的,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他的性命。我打定主意,若是见到了苏墨洵,就去求他救二师弟一命。不管成不成功,都应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但苏墨洵现在又在哪里呢?我们刚刚在神医谷碰过面,他会不会也在这附近?要是还要跑到魔教总坛去找他,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我听周围的弟子议论,才知道有谣言说苏墨洵已经出手吞并黑道一些小门派,实力大增,而且手段迅速利落,几乎给人不可抵挡的感觉。而白道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开一个“除邪大会”,共同商议决定攻打魔教事宜。魔教重出江湖想必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否则不会因为这些黑道上的倾轧而急于商议,亦或者是“秘籍”二字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想趁乱捞一笔罢了。
前一段时间不少门派已经从长阳撤离,现在却要又赶赴过去共赏大事,也不知他们怎么这么有力气。对我们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算算日子,也许我和二师弟到了那里,要在整个武林中人面前接受审判呢,到时候谁能包庇我们?简直令人想想就发憷。但是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苏墨洵很有可能也会去长阳关注此事发展,以他的性格,我毫不怀疑他会易容之后混进人群里,津津有味地听大家怎么数落他的恶行。要是那样,就可以请他帮忙。
我不知道二师弟现在怎么能如此平静,对跑江湖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等死要更可怕。要是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应该被压抑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想一想这些事情,就让人心里发虚,内忧外患,简直乱作一团。收回心神,却见二师弟皱着眉头,开始解我衣带。
我一惊:“你……我还受着伤你不是又要……吧?!”
他没理我,用极快的速度把上衣给剥了下来,露出我的左半边身体,而后轻抚肩膀说道:“伤口裂开了。”
我一看,果然纱布上透出一点血来,现在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看着那鲜红一片,我头一阵痛。
二师弟拿出来一个药瓶,我眼尖地发现那应该是神医谷的东西,而后他发现似乎找不到布,就驾轻就熟地把我的衣服下摆撕成条状。
别不说一声就撕开啊!我欲哭无泪。这衣服还能不能穿啊……
二师弟动作娴熟地将旧纱布拆下来,而后重新为我上药包扎。药膏清凉,抹上去伤口似乎好多了,我盯着那里看,真希望它能立刻痊愈,这样我就带着二师弟逃命去。他弄好伤口之后,又轻轻地把衣服给我穿好,我见他动作那么利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话找话说道:“一看就知道你经常受伤。”
我以为他会说些:“刀剑无眼,受伤是练武之人的家常便饭之类的。”没料到他却说:“嗯,没人帮我,自己就练熟了。”
……你还真是会正正中中地刺我心口啊,我捂着胸口扭脸。
而后又听他说:“我和小师弟切磋,也经常给他包扎。”
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事,一愣之下道:“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小师弟哪天不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居然会在暗地里受伤了?我自以为将他保护得很好,其实……
他淡淡瞥我一眼:“不是什么大伤。”
我却好像看出来二师弟神色中似乎有些不满,讪笑道:“咳咳,其实我之前还以为你……咳咳他,为此忧心了很久,唉,谁叫你们总是整天待在一起。”我想起来,我真正认为他们有暧昧关系,还是之前某晚在月夜下看到他看着小师弟,神色温柔。虽然现在我已不那么认为了,可还是很好奇他们那时候在说什么啊。
二师弟说:“要说这样,你们才更是动作亲密。”他语气也没什么特别,跟平时一样平淡,不过我还是心虚地转过脸。我与小师弟的关系确实亲密,说是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也差不多了,而且平时亲亲抱抱什么的更是没什么顾忌,因为我觉得他还是个招人喜爱的孩子……
这真是一个危险的话题,于是我赶紧转过身假装累了要睡觉。过了一会,二师弟似乎坐了过来,把我的脑袋放他腿上枕着了,我虽然觉得不妥,但因为也挺舒服的,最好还没说什么,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路上发生的无非也就是这些小事,只是期间孙珀来看过我们几次,表示了一下关心,转头却叮嘱他们防备更严,真让人不齿。也许是因为神医谷的灵药,伤口似乎已经开始愈合,我被二师弟每天看着,不能乱动,都快憋出蛋来了。赶几天路之后,总算看到了长阳的城门,看多了荒无人烟单调的景色,再次见到活泼热闹的城镇,整个人从心底都活泛起来了。我见同路的人也明显松了一口气,连我光明正大从车窗往外看他们都没有喝止。因为人多,我们不得不缓步向前,路上我还看到了我们曾经来喝过酒的万花楼,看来那里早恢复营业,门前人流如云,我见老鸨嘴笑的都合不拢了。有心去看二师弟,见他脸色不变,却扭头去打量街道另一边,嘴角忍不住生出一些笑意。
我们一行人虽然做普通打扮,但是那气势看着就不像平常老百姓,再加上如今长阳城内挤满了不少武林中人,一路人收获了不少目光。只是随行的年轻人们,全部目不斜视地骑马向前,对所有打探都一概不理,我心中叹服:孙珀估计把他们好好调教了一番,到时这些人回到自己派中,今后大概也可以独当一面。
一路向着谢家庄行去,远远就看见师叔站在大门口,我心里那点欢喜一下就烟消云散,不得不面对着苦涩的现实。
我们下了马车后,师叔就用锐利的眼神瞪我一眼,看的我缩下头。而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孙珀面前,拱手说:“辛苦孙兄,这两个不孝弟子,就交给我看管吧。”
孙珀却没有放行,而是嘴角慢悠悠地一挑,尖刻地说:“吴老弟,不是我为难你。这两个人如今身负重大嫌疑,需要由武林盟中大家一起审问才行,若我随随便便交给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师叔明显一愣,见一旁其他人都站在够远,上前一步低声说:“喂,你怎么回事?”
孙珀没办法再打官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你当初又说什么来着?!你可没说这俩真的有魔教秘籍的!”
我见师叔立刻恼羞成怒了,低声喝道:“老孙头!你少废话,赶紧把人给我就行了!”
孙珀握紧拳头:“你说给就给,凭什吗?!”
“你可别让我把你当初那些丢人事抖落出来!”
“我再怎么丢人,也没有你手上拿着短剑却想挠头这件事丢人。哈哈,一个剑术高手被自己给戳死了,因为他头发痒痒,笑死人了!”
“你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师叔瞪着孙珀怒道,“谁当初练得发傻,胳膊肘里夹着剑然后满世界吼着自己剑丢了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两个武林名宿就这样在大门口开始吵嘴,什么糊涂事都说出来了。我见周围的人明明都听得一清二楚,表情却一点没变,正佩服间,发现他们眼神中透出一种羞愤:可不可以捂住耳朵啊,我真的不想听!听这种一点用都没有的秘密,以后会不会被灭口啊!
我叹了口气,拉着二师弟说:“……原来和前辈比起来,我们都算正常的人。”
第68章 偷听
师叔和孙珀在门口争吵愈久,冲突也愈发激烈,最后看架势简直都要动起手来,旁边的年轻人表情均是又惶恐又期待,我拉着二师弟冷眼旁观,正巴不得形势越乱越好,却有人跑进去告知了落雁门的梵松大师。梵松大师是江湖中德行最高的大侠,人人敬重。他一来,跟他正在一起的九华掌门自然也要跟着来,路上碰到的其余人自然也跟来,最后好几位掌门带着门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门口。还没开腔,师叔他们就矮下去两截,也没法再闹下去了,最后俩人各瞪几眼,草草分开。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俩个的处境便尴尬了。九华长老看到我们,眼里的神色激动得跟见了亲爹一样,好赖没失态扑上来,只是大声喝令其他人把我们关押,立刻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咽了口吐沫,正要分辨,却看梵松大师白白的眉毛轻微皱起,说道:“且慢,现今南家堡、青城等门派的掌门人还未到。若莽撞询问两位施主,徒然惹人质疑。”
师叔向我使眼色,可惜他无论怎么挤眉弄眼,我也搞不懂他想说什么意思。
梵松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平静地说:“马上便是除邪大会,天下英雄皆聚于叶山,到时便当着群雄的面询问这二人,若你二人无辜,自然会讨回一个公道。”
这……这一点也不好,好似本来做好准备上刑场挨刀,却被人临时改成了慢条斯理的剐刑,还是公开的。
更糟糕的是,分别上来两拨人,分开了我和二师弟,似乎要关押到不同的地方去。我一惊之下,问道:“为何要把我们分开?”
梵松大师说:“施主稍安勿躁,我见二位皆神色疲惫,分开只是更便于照料罢了。”
什么照顾,分明是怕我们在一块儿跑了,我心里总归不大愿意,又不敢表现出明显的反抗,只能怀着不忿看了一眼二师弟,而后想到一事,掏出来同心锁的钥匙说:“既然如此,这锁链是不是可以给二师弟解开了?”
孙珀皱着眉头发话说:“这……万一他发作起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