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起无明
梁峥无可奈何,只好表明自己的态度,“子矜,本来我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怎么?你还想去闹我成亲拜堂的仪式不成?放心,我会让父亲找锦衣卫的人控制好局面,你不会有机会的。”
“闹婚礼?你也太小看我了。就像当年在国子监,没有人相信我能制服戚兴宗。今天也一样,我既然来了,自然也有办法让你的亲根本接不成,而且是再也接不成。”
“哼!你还是那么爱疯言疯语,这点倒是没变。”夏文敬一甩袖子,走到门口开门离去。
看着门在他身后被关上,梁峥抬手掩了薄唇。
疯言疯语?我梁峥的疯言疯语都能做到。
当天晚上,梁峥来到曹府让曹尚书退聘,并提出自己要娶曹月妍。一开始曹尚书当然不肯同意,还说梁峥是疯子。后来直到梁峥列举出了户部数次从地方收上的官银皆因成色问题延迟了充入国库的时间,以及户部有意将问题官银拨入赈灾粮饷,而曹尚书怕皇上迁怒怪罪又隐瞒未报的事,曹尚书才彻底傻了眼,慌了神,并追问梁峥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他们一直严防谨守、连锦衣卫也始终没办法查清楚的秘密。
梁峥当时想: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我不是枉挪官银?还开什么永锭庄啊?
不过他只是笑笑说:“这些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大概不会像惩治胡党、蓝党那般诛上几族,但曹大人的牢想是要坐定了的。到时候是死是活恐怕就要看您现在的准女婿会不会徇私枉法,网开一面了。您看您是马上乖乖退聘,把女儿嫁给我,跟梁家结成秦晋之好,然后继续稳稳当当地做您的尚书大人呢?还是坚持让女儿嫁到夏家,跟个眼下皇上正处处削权限职,背后又被千人指万人骂的锦衣卫指挥使结成姻亲关系呢?哦,对了,我想我恐怕是没有耐心等到曹小姐进夏家的门儿了,您要是不答应,我大概今晚就会等不及要连夜进宫。”
听了这一席话,曹尚书差点没当场吐血晕过去,又问梁峥为什么突然半路杀出来要跟夏文敬抢这门婚事。梁峥让他不必计较究竟,只说答不答应。
曹尚书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梁峥临走又说:“我知道曹小姐性格刚烈,不过还请未来岳父大人代为转告: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能活蹦乱跳地跟我回到大宁去见家父,那我一定不会顾及曹家其他人的心情,立即进宫面见圣上,让她一个人的殡葬变成曹氏上下人尽缟素。”
第二天,曹家退聘,夏家颜面尽失。
第三天,梁峥下聘,要不是被沈宪拦着,夏纪几乎就要提着刀冲进梁峥下榻的客栈。
第四天,梁峥替曹尚书受了悔婚的五十板笞刑。
三天之后,梁峥借了父亲京中好友兵部尚书何大人的一处宅院迎娶曹月妍过了门。
当晚洞房花烛夜,曹月妍睁着哭成了桃儿似地一双眼睛一个人坐了一夜,新郎倌儿不知所踪。
第一百一十四章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夜很深了,桃花亭的角落里,一个寂寞的身影伏在桌上弯弯绕绕地在念诗,声音忽高忽低,念到一半又一拍桌子,“掌柜的,再来一壶酒!”
小伙计又拿了壶酒准备给他端过去,“掌柜的,您说这夏大人怎么换诗了?”
店掌柜拉住小伙计,“别再给他酒了,真醉了。”
“啊?那以往是装醉?”
“不是装醉,但心里总是明白的。今天……唉──怕是没喝的时候就已经醉了。”
“掌柜的怎么知道?”
“他的事现在金陵哪有不知道的?堂堂都御使,大婚的前一天被人退了聘不说,转眼未婚妻又嫁做他人妇。这事要是搁我身上,早跳秦淮河去喂鱼了。”
“唉?那不是……”
店掌柜随着小伙计的目光望过去,“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
梁峥走入店中,“在下姓梁,是子矜的朋友。”
“哦?您就是梁大人?”店掌柜放下手里的帐本把他上下打量了几遍。
“掌柜的,前几天就是他来跟夏大人一起喝的酒。”
“哦,是吗。”店掌柜看一眼还在嚷着要酒的夏文敬,对伙计说:“走,陪我到后院去看看。”
店掌柜把小伙计带走了。夏文敬还在念叨什么“花开花落年复年”,梁峥走到他的身后,把酒壶放进他伸出来的手里,“但愿老死花酒间?”
夏文敬猛一抬头,直勾勾盯了梁峥半晌,“大喜的日子,新郎倌你不去陪新娘子,怎么会在这儿?”
“为什么在这儿喝酒?是为曹小姐还是为我?”梁峥坐了下来。
“为我自己。”
“是吗?一个人喝酒会越喝越伤心的,我陪你。”
“谁说我伤心了,我高兴得很。”
“那我陪你一起高兴。”
“不必了,你快回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现在应该在月妍的身边。”
梁峥吃惊地看了夏文敬一会儿,最后无奈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你为什么就不骂我呢?”
“骂你?骂你什么?”
“我做了这么卑鄙无耻的事,自己都觉得自己令人厌恶,你就不想骂我一顿插 我两刀吗?”
夏文敬看着梁峥皱在一起的眉眼,慢悠悠地说一句:“其实,你很痛苦吧?”
梁峥愣住,夏文敬笑了,“想要的得不到,这还不够吗?你是怎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吗?用情至深,伤人必先伤己。现在你算名扬天下了,世人都说你狠,我倒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有多硬。人前风光无限,背后独自舔伤的滋味并不好受。你觉得我被你伤得很重,很可怜吧?其实真正可怜的是你自己。”
“子矜,你……”梁峥觉得好像心窝上被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又笑容凄迷的人捅了一刀后又转了两下。
“只是……”夏文敬继而黯然,“我对不起月妍,我欠她的几世也还不完了。她不该被卷入这件事情中来,她太无辜了。现在我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梁峥咬咬牙,重新打起精神,“你放心,我会的,本也不想伤她。她心里有你,我也许无法令她对你忘情觉得幸福,但也会尽量让她高兴的。”
夏文敬苦笑一下,“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所以你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吧,好歹让她骂你一顿,出出心中的恶气。你不也正想找人骂你呢吗?”
梁峥看着夏文敬眼神飘忽了一下,“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夏文敬眯起眼睛,歪了脑袋看他。
“跟我回客栈吧。”
夏文敬立刻冷了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快就得带曹小姐回大宁了,然后是北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金陵。”
“那又怎么样?”
“要不你跟我去北平。”
夏文敬皱起眉头,“你无药可救了。”
“子矜,知道吗?”
“什么?”
“你皱眉的样子真好看。”
“我醉了,要回家。”夏文敬站了起来。
梁峥一把拉住他,“你别走!”
“你别碰我!”
“到底怎么样你才肯跟我在一起?!”
“永远都不可能了!”
“在我这儿没有『不可能』!”
“你放手……”
梁峥突然站起来把夏文敬拉到怀里,紧紧扣住双手后低下头去吻上了他的脖子。夏文敬的胳膊被圈住动弹不得,狠狠在梁峥腿上踢了两脚他却无动于衷。梁峥的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夏文敬发现自己已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夏文敬喊了一声不动了。
梁峥抬起头,似水的目光在眼前高低起伏的线条上缓缓流淌。这是他七年来想象了无数次的情形,如今人就被自己这么牢牢地抱在怀里。不再是幻想中的影像,不再是虚无的空气,是有质感的,有温度的,微微颤抖着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自己,他们再没可能了。可梁峥知道:他跟他一样,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等着重逢的这一天,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交待。
梁峥凑近夏文敬的脸颊用力把他的气息收进鼻子里,然后嘴唇贴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真的是──太想你了,就快疯了。”
夏文敬一下子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瘫在梁峥怀中。
夏文敬跟梁峥回了客栈。
看梁峥关上门,夏文敬有些后悔跟他过来。
“不行,未平。今天……”
梁峥转身几步过来抱住他用嘴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一个激情的吻结束,夏文敬还有些理智。
“我不能……”
梁峥一把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夏文敬挣扎着支起上身,梁峥扯了他的腰带就开始扒衣服,等不及一件件地脱,干脆直接拉大了衣领把他整个人从衣服里面往外拽,夏文敬用手肘撑着身体一动不动地由着他发疯。
就在所有的衣服一起被剥到腰间的时候,夏文敬忽然挥手打了梁峥一拳。梁峥偏了脸停住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把脸转回来,一滴眼泪溢出夏文敬的眼眶从脸上滑落,“是不是做个了断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除非,我死了。”梁峥回答得咬牙切齿。
夏文敬用力咬住的嘴唇就快出血了,他一伸手勾住梁峥的脖子,“那就一起死吧……”
天快亮了,夏文敬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第几次从完全失控的震颤中平复下来,梁峥正俯身趴在他的背上轻轻吮吸他的后颈。
微咸的汗水沾到舌头上,梁峥微微抬起头,“这样够了吗?”
“不够……你得把七年的……都补上。”夏文敬的声音有些虚弱,看着散开了铺在自己眼前的头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你真想跟我就这么死在这里么?”
“嗯,你不敢吗?”
“敢,只是那样似乎有点儿对不住客栈的掌柜。”
夏文敬重重喘息一声,“未平。”
“听着呢。”梁峥抬手把他汗湿了的头发挂到耳后,露出白净而又红晕未消的侧脸。
“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吧。这是最后一次,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以前那些美好的过往我会仔细把它们藏在记忆里。以后你好好带你的兵,做你的将军,跟月……不,跟梁夫人要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我继续安心查我的案子,管我的十三道监察御史。相信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很多,三年、五年的一晃也就过去了,晃上几晃,这一生也就完了。等到了阎罗殿,咱们跟阎王爷好好商量商量,来世做对正经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补上这辈子的缺憾。”
“我这么坏,下辈子怕是要轮去饿鬼、畜生道的。你一定不会跟我同路。”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做饿鬼,咱们一起吃不饱。做畜生,我跟你一起挨鞭子。要是你真的罪大恶极,我就跟你一起去地狱道下油锅。”
梁峥在夏文敬的脸上捏了一把,“傻瓜,阎罗王不会答应的。”
“那我就去奈何桥边等你,一直等到咱们能一起投胎做人。”
梁峥笑笑,“我等不了来世,只要今生。跟你打个赌,不出一年,你一定会到北平来找我的。我要是赢了,你就留在北平,不许再走。”
夏文敬把脖子转了最大限度扭脸看着梁峥,“你又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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