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青雨
为何偏偏此时皇帝派的是他来呢?一辈子见不到,或许这情也就淡了。再者说,自己是何人呢?不过是一个书童,身份低微,曾经若不是大少爷临时兴起救下自己,如今自己还有命在么?或者只能每日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吧。
如此想来已然是赚得多活几年的命了,还能奢望什么呢?
前头的声音隐隐显得遥远,谷小不懂这些东西,自然听与不听也是无差的。不知隔了多久,那人的声音总算是停了,身边人一个个离去,谷小这才惊觉司空沈似乎说了个“乏”字,他赶紧也想退下,却不料刚一转身,被那人叫住了。
“谷小。”司空沈声音平淡无奇,“你留下。”
“……是。”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南镠看了谷小一眼,转身走出大门关上了门。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司空沈看着隔着自己很远的人,眼光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
好似瘦了很多,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了。身上依然是那股淡淡的气息,黑发束起来,清秀带着些可爱的面庞如少女般,但眉宇间的丝丝忧愁又将这感觉带出别的风味。
“过来。”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道了一声。像是怕吓着那人。
谷小咬了咬牙,只得慢慢上前。走了几步,对方没吭声,又走几步,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对方前面几步远,司空沈突然下了椅子,几步下来伸手捏住谷小下巴,逼迫他仰起头来。
“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嗯?”
醇厚的气息让人的心都揪起来,谷小别开眼,“不……不敢……”
司空沈眯起眼,隔了会儿拇指轻轻摩挲柔嫩的脸颊,“我知道你怨我。”
这是肯定句,司空沈声音放轻了些,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谷小眼睛慢慢转了回来,目光与司空沈相对,突然觉得鼻头发酸,可也只能说出一句,“小的不敢……”
司空沈心里一紧,仿佛扎进一根刺。他对谷小的感情很微妙,不见他时,本以为随着时间这新鲜感便会消失,但此时见了,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与谷小相处的点滴。虽是带着目地的,虽处处算计着,但那段时光却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谷小信赖自己的样子,微笑的仿若盛夏最灿烂的阳光。他的单纯曾经一度稀释过自己内心的野心,但那也只是一瞬,谷小一离开,沉闷的宫墙便提醒着他。他是天家之子,生来便无法逃脱争斗的漩涡。
一次一次动摇的心,又一次一次坚定起来。他甚至想过,若是谷小忠心于自己,等自己上了位,便将他从苍乔那里要过来,从此跟随自己身边罢了。
只是这人选择的并不是自己。
他并不知谷小曾经动摇的心,只是被蒋戟拦住了。如今谷小心中更大的是对苍乔的愧疚和抱歉,他不怨九皇子利用自己,要怨也只怨自己笨罢了。
“我也不愿为难你。”司空沈放开他,负手而立,淡淡道:“可大皇子与其他皇子都在你们身边安插了眼线,我又如何能放弃这个机会?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苍乔,便是绝不会违诺的。”
谷小低下头,又有些走神起来。司空沈见他不吭声,已然知道两人关系再不可能恢复从前了。
他突然觉得遗憾,又突然在想:若是几十年过去,待到自己垂垂老矣,膝下子孙环绕时,会否想到曾经有这么一个清秀的少年,满心信任过自己,却被自己辜负了呢?自己会不会后悔?
心里微动,看着那低垂的眉眼,纤长的睫毛。无辜的面庞带着几丝茫然。他突然拉过谷小怀进臂弯里,低下头吻了上去。
谷小一惊,下意识想躲开,只是这么一耽搁,司空沈还未吻到,门突然被人敲开了。
“谷小!”
蒋戟汗流浃背的撑着一根拐杖出现在门口,旁边是伸手阻拦的南镠。
司空沈瞬间放开了怀里的人,面色不悦,“好大的胆子!”
蒋戟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面上一愣,却是很快笑道:“对不住了九皇子,我该换药了可是一直找不到谷小人。听说他在你这里我才急着找过来。”
南镠怒道:“放肆!你换药而已难道就不能找别人帮忙!”
蒋戟无辜道:“不能啊,谁喜欢每日被陌生人把身子看遍的?再说谷小也做习惯了,我这伤可拖不得,日后若是留下旧疾,我找谁说理去?九皇子心系百姓,不会难为我吧?”
这话又把司空沈捧了捧,司空沈冷哼一声,道:“你们退下吧。”
谷小低垂头行礼,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蒋戟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眸色沉了沉,这才转头跟九皇子行礼告辞,转身离去。
离去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离于大堂里的男人。锦衣华贵,面容沉稳,隐隐有着帝王之相。门慢慢关上,仿若突然隔开了两个世界。
蒋戟心里一叹,转头去追走在前面的谷小,心里道:你已权倾天下,又何苦相守天涯。
第73章
蒋戟追上谷小,见对方面色有些茫然,但眼神尚还清明。对方转头看他,见蒋戟面上都是汗,杵着拐杖的模样十分辛苦,又担心伤口撕裂。谷小忙扶住他,道:“你怎么出来了?”
蒋戟苦笑:“见你一直没回来,怕你被九皇子欺负了去。”
谷小一愣,面上有些动容。蒋戟与自己最近熟稔起来,这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实则心思细腻,也不愧是苍乔看中的人,这八面玲珑的劲确是适合当一店掌柜的。
谷小心里的郁结也渐渐打开来,既然见了面,话也说清了,日后便再不会有交集。难为蒋戟还为着自己着想,如今前线战事未定,少爷安危与否也不知晓,哪里容他烦恼这些小家子性呢?
他面上带出笑容来,“谢掌柜的体贴。”这话却是带了几分调侃了。
蒋戟见他并无不妥,心里也是放下心来。再思及方才司空沈抱着谷小那幅画面,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偷眼看旁边的少年,素衣衬得身子清瘦,原先白嫩的脸因瘦下来而显得下颚略尖,竟带出一些平日少见的秀美来。明明想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却又知道此时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默默由那人扶着自己回屋去了。
九王爷司空定带着精英骑兵赶往京城,路过庆霞城不久后,司空定只带着另一名副将偷偷从城外绕回了庆霞城。他与司空沈在府衙内见了面,司空沈因先走一步,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闻听司空定一席话后,才知道京城竟是被人惦记上了。
“皇叔准备……”司空沈看司空定并无半点不放心的样子,只是坐在椅中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仁皇这心思,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真亦假来假亦真,不过是为了骗过前面的人。”司空定道:“我这里带人离开,前线不就放松警惕了吗。我已将骑兵分为两组,一组只有甚少的人,先朝京城赶去做做样子。其余人在城外的后林里埋伏,待前线一打起来,我们就来个出其不意!”
司空沈点头,“听说沈阳也被派来了,如今该在路上。”
“他来一个老子抓一个,来一双抓一双!”司空定豪气道:“把主意打到皇帝头上,简直是胆大包天!以为我京城无人了吗?!”
司空沈点头,却是隐隐觉得不妥。哪里不妥,他此时也一时说不上来,沈阳已在来的路上,皇叔与将军也早已安排下陷阱,只等着对方跳了。可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
那头沈阳在马车里看着书,不一会儿后面有人骑马来报:“沈大人,有你的信。”
一只灰白的鸽子被递了过来,沈阳放下手中书,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小卷,抬眼露出温和的笑容,“谢谢这位大哥了。”
那士兵赶紧道:“不敢。”
车帘被重新放下,沈阳打开卷起来的纸看了一会儿。上面只寥寥数语,却让沈阳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又提笔在那纸张背后写了一行小字,掀开车帘招来士兵,将卷起来的小卷递过去,“麻烦大哥了,这是军中急报,切勿勿了大事。”
那士兵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点头道:“属下立刻送出去!”
寒月宫那头,众人陷入了胶着之中。夏云卿不是不能带着苍乔先闯出去,可他们好不容易过来,便是为了想办法阻止将要发生的一切,若是此时离开,那么事情只会往更坏的方向走。且不说这场仗究竟会谁胜谁负,就是面前明明站着罪魁祸首却又让对方离开,光是这一点也只会为日后落下隐患来。
今日一别,再见就难了。司空廉不会蠢到暴露了身份还会继续待在寒月宫中。
苍乔突然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司空廉挑眉看他,“哦?”
“若是你的计谋得逞,便由得你如何,若是你输了,便跟我们回京听后皇上发落。”
司空廉阴晴不定的看他,“这便是你要与你亲爹说的话?”
苍乔面色淡然,“这辈子我只有一个爹。”
他并不说完,但言下之意却是表明了他夏家的立场。夏云卿心里动容,葛子林知道外面诸事已定,再劝已是无用,只能看谁更高一筹了。
“我不会输。”司空廉冷冷开口,“你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我花了几十年的功夫谋划了这一切,岂是司空仁临时起意便能瓦解的?”
苍乔却道:“任何事都有破绽,即便你谋划了这么多年,你也没想过有的人会临阵倒戈,有的人会脱离你的计算吧?”
司空廉冷笑,“不错,譬如你就是那个出人意料的存在。若不是你,戒环早就该落入我手中,若不是你,金樟与宜兰的战火早就挑起来了。”
如今的时间却比他预料中的时间晚上许多。但好歹也在朝计划中进行,因此司空廉并不担心。
几乎是同时,铁牢突然从外面来报:“报,英宥与金樟打起来了!”
苍乔一愣,连葛子林也是变了脸色。
“怎会如此?”将军临走前的意思分明是去拖延时间的,根本不可能真的打起来。
司空廉哈哈大笑,“想知道为何?我便告诉你们,英宥去谈和,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吧?我那个弟弟的作法我又如何会不知?我早就命二皇子亲自带兵渡海,如今英宥撞上的可不是什么谈和使者,而是金樟带着军队的二皇子!”
葛子林脸色刷白,夏云卿还算沉稳。他知道自己的师父,那个宜兰左将军绝对不会轻易被打败,只是突逢变数恐怕也不好过,为今之计只能……他看向司空廉,眼神陡然变冷。
擒贼先擒王!
苍乔还未回神,那头夏云卿突然身影一晃,剑已出鞘。身后跟着的士兵一看此竟,也跟着纷纷出剑朝司空廉袭去。
铁牢霎时出手挡在了司空廉身前,与夏云卿拆起招来,方行冷眼在旁观看,正想以苍乔为人质命那人住手时,葛子林不知何时也窜了过来。
葛子林身材矮小,身形瘦弱,初看只会觉得他不过文弱书生,却不知他功夫灵巧,擅专空隙。方行被夏云卿那头转移开注意力,他便突然闪身过来,一把拉住苍乔手臂将人拖出来的同时,抬袖一枚暗器便朝方行胸口飞去。
方行堪堪躲过,暗器是一枚袖箭,被葛子林磨的十分利索,只是划破了方行一点皮肤。
方行正待冷笑,却突然觉得不妥。低头看去,袖箭尖上隐隐泛着蓝光。
“你!”方行脸色大变,“这上面有毒?!”
葛子林冷笑,“这东西本想用来解决反贼头子的,如今却是便宜了你。”
方行只觉腿一软,慢慢跪了下去。身上仿若掉入冰窖又似在火焰里翻滚,时冷时热,不出半会儿唇色就变得青紫起来,浑身发抖,目不能视物。
“你……你……”他抖着嘴唇狠狠道,“好大胆子……我……我是……皇族……”
后半截的话无法再说出口,他仰天倒下去,眼睛还怔怔盯着自己父亲的方向。可惜司空廉只是站在铁牢身后,只是朝他撇去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冷道:“他可是你们皇帝的侄儿。”
虽这么说,口气里却并无没怎么在意。
苍乔突然一阵火起,为了这个几乎没相处过的弟弟,也为了这似血亲为无物的亲爹。
上辈子他十分重视身边兄弟,就因为没有家人,也曾经怨恨过丢下自己的父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不过是变得淡然随后木然。
如今眼看着方行闭上眼睛没了呼吸,前面那个口口声声应当临驾天下的人却丝毫没有情绪波动,那根早就被埋没起来的神经突然被拨动了,让那股无名火来的勇猛而让人无措。
苍乔突然甩开葛子林就朝男人冲去,铁牢因被夏云卿缠住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夏苍乔冲向了身后的司空廉。
其实如今方行未死,依方行的功夫,苍乔也是近不得那人身的。可惜,如今局势一边倒。
他猛冲过去,抱住男人的腰狠狠撞向旁边石壁。戒环从司空廉袖里落了出来,那人大怒,伸手摸出匕首就朝苍乔刺去,嘴里一边喝着:“不孝儿!”
苍乔哪里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嘴里一股脑将自己所知的所有脏话都骂了出来。他按住司空廉就开始狠揍,也不管匕首扎进了自己手臂,鲜血顺势而下滴落在那人脸上。
他不觉得痛,但是有人觉得。眼看那匕首扎上苍乔,夏云卿陡然红了眼,铁牢本就是拼了全力再与他缠斗,此时却是节节败退,夏云卿一剑比上他喉咙,葛子林冲过来压住了男人,其他士兵用赶紧上来一起压住。
夏云卿飞身就去拉苍乔,却听司空廉大吼,“被贱人养的久了!连局势也看不清了吗!你们会输的!届时我才是真正的皇帝!”
夏云卿心里厌恶,“天命所归,必不会是你这样的人。”
司空廉一顿,似突然想起早先那些狼狈的过往,心里怨恨陡然而起。他突然伸手在旁边石壁上乱摸,苍乔此时清醒了一些,转头便看到他按下了一块石头。
心里蓦然浮现不好的预感,他一下站起来,忍痛拔掉手臂上的匕首,道:“有机关!快走!”
只是晚了。
先是石洞外传来轰然巨响,巨响接二连三,整座寒月宫都在摇摇欲坠。
司空廉站起来冷笑,“我花费了数年在寒月宫山里遍布了火雷,待这山崩塌,冲击力会只逼庆霞城。”他顿了顿,冷笑,“庆霞城一毁,后防军队就无法援助前线,你们都得送死!”
夏云卿脸色铁青,“那你又要如何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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