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ingYing
可要说哪里不对劲,又指不太出来。
任三爷的作息一如以往地毫无章法,而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像是随时就要病倒了。
夜晚,任三爷仰卧在床上——今天他又错过了任祺日的电话,并不是任祺日挂断了,而是在他好容易赶到电话前面的时候,那边的收讯又坏了,当他拿起听筒的时候,那头只传来了刺耳的沙沙声。
任三爷扼腕至极,他像是迁怒一样地重重地将听筒搁下了,留下在一旁错愕的老何。
晚饭自然是半点米粒也吞不下去了。
现下,任三爷抚着那空荡荡的旁侧,无声地叹息。他侧过身,慢慢地将头迈进任祺日的枕头里——任三爷并不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虽说他确实喜欢寂静多过喧闹,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的身边并不需要他人的陪伴。
而在这个孤寂的夜晚,任三爷慢慢地从床上坐正了。
他抿了抿唇,思索一阵,就按了传唤键把老何给叫了上来。
任三爷细细地吩咐了一切,老何从被窝里被拽了出来,听到后来睁了睁眼,他觉着自己似乎听错了,可是当他抬头直直看着任三爷,懵了。
三爷那表情,哪里是在跟他开玩笑呢。
他带着一点希望,小心翼翼地劝说:“三爷,小少爷再两天就回来了,您也不必……哎,我的意思是,乡下地方,您也知道的,那地方没酒店,您吃住什么的也许……”
任三爷闭了闭眼,摆手。
老何这是明白了,三爷是铁了心,要亲自去把人给领回来了。
他默默地低了低头,转头赶紧下去办事了。
隔天凌晨,任三爷坐进了车,往新山开去了。毕竟是出境,中间停停走走了几次,后来好容易到了新山,司机按着老何之前交待的路线,往乡下走去——这路途才是真真正正的颠簸,柏油路到处是坑,又逢大雨连连,路也瞧不大清楚。
任三爷坐在车内,他靠着椅子,面目简直苍白得几乎狰狞了。
终于,在任三爷几乎要晕死过去的时候,他们到了。
这一台豪华轿车吸引了不少乡民的视线,而他们此刻停在一家高脚木屋的不远处,还得走过一条小径,才能到芳嫂的老家。
那会儿还下着雨,司机拿了雨伞赶紧先下车,去给任三爷开了车门。
任三爷因为一路的摇晃颠簸,此刻连视野都不怎么清明了,他掩着嘴忍着呕吐的感觉,在司机的搀扶下下了车。
而在此时此刻,任三爷听到了一声声的呼喊。
他慢慢地站直了。
“三叔——!三叔!”
是……他揉捏着太阳穴,定睛瞧着前头的高脚木屋。
似乎有个人正在跟他招手——那人拿着雨伞走下了屋外的阶梯,快步地向他跑来。
“三叔——!你到啦!”
他远远地就听到了声音。
是祺祺。
任三爷登时微笑了,他慢慢地张开手臂,抬步上前,要和那个青年抱个满怀……
然而,他的视线蓦地一晃。
任祺日今早才知道自家三叔追来了,先是讶异地怪叫一声,紧接着就是芳嫂老家一伙人忙里忙外地张罗了——这乡下老屋是芳嫂兄长一家的老住宅,都是憨厚好客的乡下人,一群人知道了任三爷要来,少不得要闹腾一番。
任祺日微觉歉意,让他们别忙,可哪里有人肯听呢?毕竟是客人,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大客人。他们也不让任祺日帮忙,只让他在屋子外头候着。
故此,任祺日算了时候,就抱着芳嫂的小儿子,等候着任三爷的大驾了。也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行程比预定的慢了许多,任祺日不由得暗暗担忧——任三爷这些年身子是好些了,可总归比一般人还要娇贵许多的,这样长时间的车程,自然是少不得苦头吃。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辆停在大路边。
任祺日睁大眼瞧了,当司机打开后方车门的时候,果真瞧见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三叔!
他不知为何有些激动,冲着那个方向急急招手高喊,然后抓了两把雨伞快步跑下了阶梯。
“三叔——”
他赤脚跑过小径,踩过水洼的时候,溅起了一阵水花。
任三爷瞧了过来,脸上扬起了笑容,似乎还张开了手臂,然而,下一秒——
任祺日看着自家三叔摇摇晃晃地走前一步,眼一翻,倒下了。
第60回 任三爷的孤寂(下)
任三爷并非病了。
他只是因为连两日的睡眠不定、食欲不振,再加上这一路的长途跋涉,故此,当他一放下心头大石,整个人便不由得往下栽倒了。
但是,他这一倒不仅把任祺日给吓坏了,连带了芳嫂老家一伙人、邻居们、隔壁隔壁房子的老乡们……也跟着吓破胆子了。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倒就倒呢,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小乡村也是有家小诊所的,不过因为下雨,再加上那处多是泥地,离那地方估计还得驶上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任祺日当下是直接吓得把雨伞给扔了,直接弯下腰要把自家晕倒的三叔给背起来。只不过,任三爷虽是体虚,这身骨还是有点重量的,任祺日只得和司机一块儿把人先扶进了屋子,而在屋子上头发现不对劲的芳嫂也赶紧把兄长和精壮的侄子给叫了下去,一伙人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总算把人给抬进了屋子里。
芳嫂的侄子跟着司机去叫医生了,芳嫂的兄长德叔忙掐着任三爷的人中,小孩儿都紧紧张张地在玄关瞧着,任祺日这一次真真是吓得脸色都白去了,强作镇定地听从德叔的指示用力捏按着任三爷的后背穴道——只能说祖宗留下的秘方确实有几分效果,任三爷果真在众人的注视下转醒了。
然而,在任三爷醒来之后,众人又是上下奔忙,只因任三爷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一转醒就觉着冷,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祺祺,转头就只知道抓着任祺日不放,一群人折腾到医生来了,施了针吊了水才稍微平静下来。
到了隔天早晨,任三爷总算是清醒了。
而让他睁开眼的主因,则是由于身下的薄垫子喀得他浑身都疼,而任三爷甫一侧过头,没瞧见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倒是和几个孩子的目光对上了。
任三爷瞬间懵了,然而,他仍旧是淡定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而这时候其中一个孩子“啊”的大叫一声,原来围在床边的孩子都快步冲出门去,一路呐喊着——
“僵尸复活啦啊啊啊啊——”
任三爷的心情顿然复杂了起来。
芳嫂和自家嫂子先是过来了,客客气气地问候一阵,任三爷拒绝了搀扶,径自站了起来,脚步微虚地走到了房外的小客厅坐着。
“三爷。”芳嫂深知任三爷是个难伺候的主子,见他坐在那木制套椅上,仿佛是不大舒服地挪了挪,眯着眼瞧着外头,想了想便小心道:“三爷,小少爷今早看您没事儿了,就跟我哥去果园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回来。”
“您要不先去梳洗梳洗,我给您熬点热粥。”
任三爷侧头睨了一眼芳嫂。这毕竟是外头,不比自己家,再说芳嫂是个孕妇。于是,他摆了摆手,轻轻摇头拒了。
芳嫂以为三爷是心情不快,一时也有些急了,嫂子也跟着在一边坐着,不断地搓着手——她是个乡下村妇,之前只听过自家男人说任三爷是个有身份的人,可看着那任家小少爷容易亲近,便也以为任三爷好歹是个能相处的。然而,现下对着这么一个人物,她哪里还有这样的想法,话也不敢多说,只怕说错了丢面子。
任三爷双手合握坐在椅子上,他稍稍环顾四周——确实是间老木屋了,不过收拾得干净,内里布置得也整齐得体,地板也是木制的,不像地砖那般透凉,用不着铺着地毯也让人觉得舒坦。故此,任三爷撇开了一开始的不适感,颇为合意地点了点头。
而在此时,从不远处驶来一台大卡车,后头装了好几个大篮子的水果。芳嫂如见救星一样地站了起来,喜道:“三爷,小少爷他们回来了。”芳嫂的嫂子急忙走下屋外的阶梯要去帮忙,任三爷也跟着走到了外头,由上往下看去,就瞧见从驾驶座那里跳下一个青年。
那稍嫌消瘦的身影带着一股健康的气息,露出的胳膊晒得黑红,透着健康的肤色,下身的长裤高高地卷起了,只穿了一双人字拖鞋。任祺日笑着接过了嫂子递过来的汗巾,回头一望,和上头的任三爷四目相对了。
他欢喜地招手,双颊红润,声音洪亮地喊着:“三叔——”
任三爷当下被那抹年轻热情的美妙气息感染了,他微笑着,也冲着任祺日微微地扬了扬手,招了招,仿若年轻了二十岁。
一伙人在桌上用了饭,任三爷的口味依旧寡淡,胃口却不错。一桌子十几个人吃着饭,他坐在主座,听着两侧的人用方言说着笑,又看着一群孩子为了争一块鸡肉而玩闹,只觉得新鲜可爱,身边的任祺日又时不时对他嘱咐“多吃点”,故而他除了喝下一碗粥之外,还多喝了点汤。
味道自然是好的,餐桌底下,任三爷轻轻握着任祺日发烫的手,这几天来的空虚隐隐地被填满了。
因为任三爷的突然来访,原来预订隔天回去的行程拖延至后天。而任三爷似乎对这里的环境表现出了好感,芳嫂一家子也觉着自在了起来。任祺日为任三爷削了水果皮,就去和一班孩子玩闹,似乎是一种叫官兵抓贼的游戏,游戏的规则似乎不太公平,因为先前腿伤的后遗症,虽说渐渐地用不着倚赖拐杖了,任祺日的行动依旧稍嫌迟钝,故此,他不断地当那可怜的官兵,追着一班孩子上上下下地跑。
任三爷坐在厅外享受着自然的暖风,他的目光紧锁着任祺日——他觉得他的祺祺似乎活力充沛了起来,果然还是得热闹一点才好,宅子里太冷清了。任三爷这般想着,不由得微微黯然起来——他能够给祺祺全世界,却不能给祺祺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庭。
有妻、有儿、有子……
任三爷突然想到了一点——他定然是会比祺祺还要早离开这个世间的,要是他离开了,祺祺该怎么办呢?
“哈哈!抓到了——!”
任祺日的大笑声把任三爷拉回了现实。
任三爷看着任祺日抱起了那呵呵直笑的小孩子,心头一热,不由得感叹——他的祺祺,是这样地健康、美好啊。
“任哥哥——”
那是一声清脆的、如同银铃般的声音。
所有人都往声音的方向瞧了过去,果真看见了一个绑着马尾的年轻姑娘。她踩着脚踏车,把车子停在阶梯,提着一个袋子上楼了,操着一口福建话:“任哥哥,这是阿爸要我拿来菜瓜,阿母自己种的,没有农药,呐,给你阿叔的。”
“哦!”任祺日放下了小孩子,“怎么好意思呢?”他客气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快拿去,不用客气。”那年轻姑娘把袋子直接往任祺日怀里推去,微微低头笑说:“还有,阿爸说,叫你还有你阿叔今晚来我们家吃饭。”
“诶,不用这么麻烦。”任祺日不自觉回头看了眼在躺椅坐着的任三爷。年轻姑娘顺着任祺日的目光往前头看去,明了地走了过去,颇有教养地弯了弯腰,脸红着说:“阿叔……您好。”
任三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是看明白了——这小姑娘对祺祺,有那么点意思。
任祺日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找了话题,然后亲自送这姑娘到楼下,却被眼尖的嫂子瞧见了,在任三爷面前说:“这女生不错的,是前面家的,在城里念到九号(高中)毕业,在师范大学念书的,今年就毕业了,生得水灵灵的,和小祺挺要好。”
任三爷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双影子,他默默地往后仰了仰,顿觉微微地疲惫。
当天傍晚,任三爷就先睡了,他是知道任祺日今晚要去那个年轻姑娘家吃饭的——任三爷觉着自己是有些难过了,他并不希望自己被当成祺祺的长辈,干坐着看着年轻人要好。
带着这样的心思入睡,任三爷自然是要睡不好的。故而,当夜晚任祺日归来的时候,任三爷就醒了。
因为老木屋的客房只有一间,所以任祺日自然是和任三爷睡一间房的。
任祺日摸黑走了进来,把手脚都放轻了。乡下人早歇息,尤其是芳嫂兄长一家,故而任祺日回来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算是挺晚的了。任祺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柜子取了换洗衣舞,他以为自家三叔已经睡着了,所以更加地小心翼翼起来。然而,当他就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一双手从后头覆了上来,环住了他的腰。
“——!”任祺日倒抽了一口气,当后颈感受到一阵冰凉触感的时候,他急急地侧过头,微微挣扎着,急急道:“别、别、别闹了!喂,这里是别人家……!”
任三爷叹息了一声,真放开了,往后退了一步。任祺日别扭地看着,总觉得任三爷有些不对劲,只听他说了一句:“……睡吧。”
然后转过头,真的往床上躺去,睡下了。
任祺日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就走了出去。等他洗完澡回来,躺回床上,任三爷一如以往地抱着他,只是没再做什么,任祺日带着心事地入眠了。
而在隔天,任三爷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任祺日却隐隐觉得怪异,但也指不出哪里怪了。而一大早,那年轻姑娘便来拜访了。
和其他乡下女孩的穿着比起来,这姑娘显然是有稍稍打扮过的。她穿着连身长裙,骑着脚踏车而来,却毫无违和感,反倒添增了一股天真烂漫的气息。
这姑娘的名字也饱含了乡土气息——就叫阿美。
她对任祺日有意思是所有人知道的事情,任祺日也隐隐觉得了,不过因为周围的人不断地推波助澜,故而,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人家姑娘说明白,而现在任三爷又来了,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阿美是受了芳嫂嫂子的邀请过来的,不仅一块儿在餐桌上用了餐,一会儿似乎还要拉着任祺日一起去小街市逛逛,晚上据说还要一起去看电影——这摆明、简直是要约会了。
任三爷冷冷淡淡地看着阿美殷勤地给任祺日夹菜,而这姑娘又不忘转过来,对自个儿亲热地叫几声“阿叔”,也夹了菜给自己。
任三爷此刻的心情,已然复杂到了纠结扭曲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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