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八反
他看了看被自己踩断的草茎,心道或许是不小心绊到了野草,可刚起身迈出一步,便感觉到右肩微沉,似乎是被人拍了一下;与此同时,一声孩童轻笑般的清脆“嘻嘻”声从他耳旁滑过,几乎是同时,他和那个孩子一起转头看向了身后。
背上除了那个孩子,还是什么也没有,那孩子嗓音干哑,绝非那笑声一般清脆……不,也许有什么东西真的跟在他们后面,可它此刻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黑夜当中,令人难寻踪迹。
那个小孩子脸色惨白,带着哭腔道:“有人拍了我一下,好冷,好冷……还笑……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夏添正欲点头,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十来道强光手电冰冷的光刺破了黑夜,照在了两人的身影上——
“不好!大的带着小的跑了!在山道那里!”
一阵喧闹声响起,原来是陈歪嘴一行人已经发现他们跑了,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举着锄头铁铲等物气势汹汹的山民,想来就是居住在左侧山道的人了。
“来得怎么这么快!”夏添低啐了一声,此时他若是变为白狐,自然能轻轻松松蹿入山林中躲避这一丛罪犯,可这个孩子……他看了一眼吓得小脸惨白的孩童,咬了咬牙,用空着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扯着那个小孩重新背了起来,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和力量向前奔走。
那个孩子也咬紧了牙关,上一次被捉回去他断了一条胳膊和腿,当时陈歪嘴就说过,再敢跑就会割掉自己的舌头下酒吃,那个人眼里恶毒的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对恶人的恐惧竟让他莫名战胜了对环境的惊惧,他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出声,生怕打扰了夏添。
山道是斜坡,越往上走就越是费劲,脚下深一脚浅一脚也没个准儿,即便夏添锻体淬骨,一时间在这方寸之地也难以施展,就在他低着头仔细分辨着脚下山石时,数道手电筒的强光忽然从身后射上来照亮了脚下的路,夏添心里一沉。
绿毛几人很快就追了上来,看着他们奋力而无望地求生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陈歪嘴停下了脚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嘬着牙花子冷笑了起来:“不听话的猪,就该宰了吃掉。”
夏添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绿毛几人就跟在自己背后,以一种看戏的心态看着自己和背后的孩子,似乎只要他们看倦了,手一伸就能把自己重新捆起来。而若是被抓回去了想要再跑,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最是厌恶这种眼神,这种仿若窥视猎物的黏腻眼神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身上,夏添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他正思忖着是否要死里求生,干脆就从这山崖滚下去躲避陈歪嘴等人的追捕,背后忽然传来一股阴冷的推力,将他猛地往旁边一推。
如同冬日里被骤然浇上一泼凉水,这感觉眨眼就传遍了五脏六腑,夏添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背上的孩子,就瞬间感觉全身麻痹失力,身体一歪就朝山坡下滚了下去。
绿毛一下子急了,拍着大腿骂道:“操,这龟儿子怎么滚下去了?”
胡老大走了,他和陈歪嘴带着人来验货,却发现铜锁已开,屋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也跑了,他们跑了无所谓,可要知道今天这交易可刚进行了一半,这钱还没给完呢!他们在大学门口蹲了这么多天才遇到这样一个漂亮的货色,若是掉下去摔傻了残了,那价钱可是要跌上不少的!再说,这人要是死了,指不定连先交的订金都得退回去!
绿毛说着话便想鼓动人顺着坡道下去寻人,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他回头去看,村长的脸在手电筒的白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阴晦。“不能下去。”
绿毛皱了皱眉,“可这交易……”
“交易当然还是要继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绝不是现在去找人。”村长冷笑一声,“你娃娃年轻,不知道这是啥地方……下面就是死人沟!”
绿毛小声嘀咕了一句“死人沟有什么了不起的”,却被陈歪嘴狠狠踩了一脚,只得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第126章 鬼王的新娘
“真他/妈/操/蛋。”绿毛往泥地上吐了口唾沫, 举着手里的手机皱眉骂道:“这穷乡僻壤的, 连一格信号都没有,还怎么跟老大汇报。”
正说着话, 头顶忽地落下几滴冰凉液体, 绿毛抬头一看,原来是这瓦房屋顶破了个洞, 雨水正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绿毛心头更加窝火, 骂骂咧咧地把这小山村也给骂了个遍, 末了想起逃跑的夏添,更是毫不客气地问候起了对方祖宗,倒是一直坐在床边的陈歪嘴开口说道:“行了,别罗里吧嗦跟个娘们儿似的,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
“……走?陈哥你逗我呢?”绿毛诧异道:“钱都还没收到,往哪儿走?回去了胡老大能饶得了我们?下午他离开的时候人还在,这会儿回去跟他说丢了, 钱还只收了一半……”
陈歪嘴打断了他,“钱个屁!命都要没有了还要什么钱!”
绿毛仍是不动, 奇怪地追问:“什么命什么钱,陈歪嘴你他妈打什么哑谜?”
“你别管那么多,赶紧收拾走人。”
屋外雷雨轰鸣, 屋内两人直勾勾地瞪视对方谁也不肯让步。如此僵持片刻,见绿毛直挺挺站在屋子中央就是不动, 陈歪嘴叹了口气, 把手里的包裹放到一边, 慢慢开了话头,这一开口,就唱了一支古怪的童谣。
“死人沟,勾死人……坟头堆了九百九,多出一个埋活人。”
不知怎么的,在陈歪嘴开口以后,绿毛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在跟着陈歪嘴一起唱,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屋里,当陈歪嘴唱完的时候,那个声音也戛然而止。
绿毛环视屋内一圈,这屋子是村长专门让他们休息的,除了他和陈歪嘴两人,并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就仿佛刚才那声音是从地下、从四面墙壁、从空中发出,最后诡异地汇聚在了一起,伴随着陈歪嘴嘶哑的嗓音唱完了那首童谣。
绿毛疑心是自己脑袋发晕听岔了,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追问起这童谣里唱的死人沟到底是个什么诡异所在,怎么自己从没听说过?
陈歪嘴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事儿很正常,现如今连咱们这里都没多少人知道这死人沟的事情了。”
陈歪嘴将死人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绿毛。听罢陈歪嘴的讲述,绿毛心头也有些没底,但他毕竟不是本地人,打小也是偷鸡摸狗活下来的,心里对这些鬼神之说很是不以为然,相比起陈歪嘴说的什么童谣,他更在乎这次能拿到多少钱,毕竟这次带来的人猪长得精神极了,虽然年纪可能稍大了些,但村长也愿意出个好价钱。
他老早就看上了一款新出的手机,就等着这次拿了提成去店里提货——而且还一定要那个穿黑丝袜、每次看到自己都鼻孔朝天翻白眼的营业员给自己拿!
想到此处,绿毛抬起手肘撞了撞陈歪嘴:“老陈,那两个龟儿子要真死在山谷地下也怪可怜的,我们不如去找找?趁着天黑下雨,也避一下那些村民的眼睛。”
陈歪嘴一瞪眼,骂道:“你有这么好心?我会不知道你小子?你是想把人找个全乎的再去村长那儿拿钱是吧?”
绿毛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你小子想从死人沟里掏东西?你有当初鬼子那带刀拿枪的家伙事儿吗?”陈歪嘴摇头,伸手去拿扔在床上的包袱,“我告诉你,今儿这趟咱们就算是白跑了,回去另外找货,这头人猪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绿毛急眼了,连连按住陈歪嘴的手,“要是那老不死的村长自己带人去把孩子捞上来呢?我们辛辛苦苦跑这一趟,半个子儿没捞到,还把这么好的货给搭进去,回去胡老大能饶得了我们?你想想上次老周那事儿……”
陈歪嘴皱了皱眉,没有反驳这话。
绿毛见状,连忙从裤兜里拿出一支烟递到陈歪嘴嘴边,又摸出打火机小心地给对方点火,“哥,这事儿真不是兄弟钱迷了心眼,你还记得下午那村长怎么说的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刚才我在窗户边看了一眼,我模模糊糊瞧着几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往那山道上走,你说,是不是那村长想趁黑找回人自己藏起来,到时候咱们不知道,订金得退给他吧。”他抬起右手捻了捻拇指和食指,“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老大恐怕还要让我们哥俩出血呢!”
陈歪嘴当即“呸”了一声,“老子累死累活,还得出这个血?”
“陈哥别动怒,别动怒。”绿毛腆着脸凑上去,“所以我说,咱们要不跟着去看看……万一他们真是去找人的,又找着了,我们不就能省下麻烦?何况这出山的路就那一条,要是没找着人,顺着下山也就是了。”
陈歪嘴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掷,“也罢,跟上去看看,他们要是敢黑吃黑,那就别怪咱不讲道义。”
大概是这场瓢泼大雨来得急也去得快,夏添醒过来时,已经听不见丝毫雨声了。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嶙峋山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后便猛地坐直了身子,打量起四下环境来。
这是一处阴暗的山洞,整个洞内都充斥着一股腐烂潮湿的气息,夏添身上的衣服本就因为淋浴而湿透了,如此一来更显黏腻,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这才想起自己坠落山谷前的情状。
那个孩子……夏添抬眼一看,山洞内再无旁人,可是在不远处,漆黑一片的地面上却有无数淡绿色光点在闪动,他遽然想起拍在自己背后冰冷刺骨的那一掌,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哆嗦。
作为一只狐狸,他最清楚兽类的眼瞳,所以他十分清楚那些绿点都是数不清的眼睛,在这些眼睛亮起的同时,还有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声在幽暗的山洞内回响,像是无数人压低了声音在耳边急促地说话,这令夏添感到了一阵不舒服,他慢慢地将手伸到嘴边,猛地咬破了食指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