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碧水梅落
在临街街道最末尾的地方,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食肆,也是一间没有名字的食肆。食肆虽小,但是整洁,菜式不多但胜在味道好,老远就能味道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这里最有名的便是烧鸡。低廉的价格,美味的佳肴,使这间店面不大的小食肆一到饭点就客似云来,有好些还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公子,为了一尝这里的招牌菜,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份,与平头百姓们坐在窄小的食肆里拼桌吃饭。
这里的老板也奇怪,身形高大却极其瘦弱,成天都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帽。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这位老板姓唐,说话的声音低沉且略带沙哑,却出奇的好听。在三年前的某一天,他就这么孤身的来到了这里,定居在住宅区那座最简朴的小院落里。然后一夜之间在临街开了这间小食肆,请了两个被刑囚释放的犯人,从街上带回来四个流浪的孩子做小二。奇怪的老板,奇怪的店员。刚开始百姓都很排斥这间无名的小食肆,即使那里面飘出来的饭香确实很诱人,也无人光顾。老板和店里的小二们都会把一天剩下的吃食给城里的乞丐和流浪者送去,渐渐的食肆周围聚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这样就更没有顾客会去光顾他。在就人们以为不出一个月食肆便会倒闭的时候,唐老板在离食肆不远处买下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把聚集在小食肆门口的人们都送到了那里去。渐渐的,小院子被收拾妥当了,开始有了家的味道,里面住了许多人。
就这样,这小食肆在临街上支撑了有半年之久,在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来临之时,开始有了第一个顾客的光顾。因为那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赶考书生,进京赶考的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那天他饿得实在受不了,用了最后的两个铜板买了一碗素面。吃完那晚素面后的书生居然留下了眼泪,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看到了这食肆的冷清后,竟然主动为这食肆拉客,称赞这里的东西怎么怎么好吃,街上的人都当着书生是饿糊涂了,当时就算给他一碗馊面都觉得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面对众人的嘲笑,书生并不觉得被羞辱了,而是竭力的劝说客人进去尝一尝。最后真是有一个客人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纠缠,勉强答应去试一试。那客人看菜牌上的价格实在是挺便宜,抱着反正吃了也不算太亏的念头点了几个小菜。菜刚上桌的时候那客人就被吸引了,试着吃了一筷子后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都吞进去!后来那客人就连续点了好几个菜,每道菜几乎是连盘子都给他舔的干干净净!
看到这个客人几乎夸张的吃相,又有好几个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走了进来,然后都变成了第一个客人那饕餮不知足的模样。
那一天,因为一个穷书生的帮忙,小食肆一天都座无虚席。也从那一天起,小食肆几乎没有空座的时候。
三年过去了,那位唐老板仍旧是神神秘秘的。食肆也没有扩大店面,菜肴的价格也没有变贵。唯一变的就只有店里的那四个小二,都长大了许多。
今天,小食肆一如既往的人多。唐飞刚到小食肆,就发现气氛不是很对劲。透过眼前的黑纱,唐飞找到了不安的源头,有一桌一看就是不善类的客人,在他进来的时候就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小二中一个叫子均的少年向他跑了过来,怯生生的看着那桌客人小声对唐飞说:“唐哥,你要小心,那桌客人是临街的小混混,刚才还对,还对小婷儿动手动脚!”
找茬?唐飞疑惑,他好像没得罪过什么人吧?“小婷人呢?”唐飞低声问。
“我把她带到厨房去了,海叔和吴叔护着她呢!他们是这一条街的恶霸,没人敢惹他们!”子均不忿的说,想到小婷儿那屈辱的模样,他真的想杀人了!
拍拍子均的肩,示意他不用担心,说:“你们几个先在这里招呼着客人,我去看看小婷。”说完,唐飞径直向厨房走去。可还没走几步,那桌小混混中的一个就走了过来,拦住了唐飞的去路。
看不清唐飞黑纱下的脸,小混混一脸调笑地说:“唐老板,哥儿几个今日肯来你这个小地方吃顿饭,是给你面子!如果你不把刚才那个小姑娘交出来陪我们喝杯酒的话,小心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唐飞淡淡扫了那人一眼,伸手把人推开,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厌恶说:“我们食肆不欢迎这样的人,子均子清子陌,送客!”
子均子清子陌三人就是三年前唐飞从街上带回来的小乞丐,听到唐飞亲自下了逐客令,顿时心里也不害怕了,甚至拿出了当年与那些大乞丐抢食的劲头冲到那几个小混混面前,喊道:“听到没有,我们老板让你们滚呢!滚的时候记得把帐给结了,我们食肆不是你吃白食的地方!”
食肆里的客人们也开始把矛头指向那几个小混混,在他们动手调戏才十四岁的小婷是一个个摄于他们平时的所作所为不敢出声,可是现在一人呼百人应的情况,壮了他们的胆子!
几个小混混有些悚缩地看着食肆里的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先跳出来拦住唐飞的那个混混觉得脸上挂不住,猛地推了唐飞一把,骂道:“妈的,今天不把那个女的交出来,老子拆了你的店!”
“你敢动我们唐哥?!跟你拼了!”子均几个见他们动了手,撸起袖子抡起拳头就打!
食肆里乱了套,唐飞皱着眉让店里的客人都出去,才疏散了人群,厨房里臂粗膀圆虎背熊腰的海叔吴叔就轮着两把砍骨刀就冲出来了,一边喊还一边大叫:“谁敢拆我们老板的台,我们就劈了谁!”就连刚被欺负了的小婷都抡着个锅铲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泪水,嘴唇一边颤抖一边娇喝:“我也跟你们拼了!”
本想大事化小的唐飞看着眼前的情况简直哭笑不得,赶紧上前制止住要闹出人命的海叔和吴叔,又喝住了帮倒忙的小婷。转身刚想吓那几个小混混说再不走就要报官了,唐飞就被其中一个小混混打掉了头上的黑纱帷帽。
“啊!”小混混一个惨叫,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倒坐地上。
黑纱下,是一张丑如鬼魅的脸。整张脸似乎被火灼伤过,黑红色的肌理纠结蜷缩,没有一处是完好。扭曲的脸上只有一双不带一丝感情的鹰眸,冷冽,苍茫。
除了早就看过唐飞这个样子的子均等人,就连在外面看热闹的人都被吓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三年来,他们曾无数次猜测过那个说话好听却无时无刻都带着面纱的唐飞,究竟藏着一张怎么的脸,英俊的,漂亮的,平凡的,丑陋的。也猜测过唐飞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整张脸都蒙起来,躲避仇家?长得太美?长得太丑?
可是现在,看到唐飞这张不成人形的脸,他们除了惊恐外,再也想不起任何东西。不少从前曾经热情的想给唐飞介绍一个老板娘的大妈们都抚着胸口暗自庆幸,幸好当初没有保成那个媒,不然这不糟蹋了人家的闺女吗?!
“唐哥!”小婷吓的赶紧扔掉手里的锅铲,拿起掉落的帏帽要为唐飞带上。她不害怕,早在三年前就看过这张脸了有什么可怕的?她怕的是那些人探究嘲讽或是不屑的目光,她怕唐飞因此而受伤。
唐飞拿过帏帽,冷冷地扫了那些小混混一眼,沉声喝道:“滚!”
“快、快跑!”扶起那个吓得站不起来的小混混。一伙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子均和子陌开始收店,一边嚷嚷着:“今天不开店了!刚才吃的算白送你们!走走走!”
还想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不好意思的笑笑,三三两两结伴走了,临走前嘴里还窃窃私语讨论着唐飞的容貌。
“想不到唐老板居然是这副模样,真是吓死我了!”
“就是,我也吓了一大跳了!你说,他的脸怎么会变成那样?”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仇家才被毁了容?”
“我看不像啊,唐老板虽然人是冷淡了点,但是不像是会有仇家的人。”
“就是,我看唐老板为人就挺善良挺仗义的,临街上有谁没受过他恩惠?人家不也从来没计较过?还有那一院子的孤寡老人和小孩,不都是他养着的么?”
“唉,这些事谁说的清楚?谁没有一个过去啊!”
“呸,说的你好像有过去似的!”
讨论的人群越走越远,子均狠狠的合上最后一块门板,气呼呼地说:“迟早有一天我要拔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乱嚼舌根!”
戴好了帽子的唐飞上前在子均头上敲了一记,说:“之前给你请的私塾先生都白请了?”
子均捂着头吐了吐舌,带着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特有的叛逆说:“您给我请的是账房先生,不教诗书礼仪以德报怨!他们要再敢说唐哥你,我就揍他们一顿!”子清子陌和小婷也赞同的不住点头!
唐飞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已经四十岁的海叔和吴叔说:“还有海叔和吴叔,你们还不把刀放下!”
海叔和吴叔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把刀放下了。
“你们才从牢里出来没几年,就又想进去了?”唐飞教训道,“你们得改改你们的脾气,从前在宫里当御厨就是因为你们着火爆脾气才会吃了八年的牢饭!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的过日子,不要还是循着冲动行事。小的不懂事,大的也不懂?”
五大三粗的两个老大叔被唐飞一个后辈训的老脸通红,知道唐飞也是为了他们好,便讷讷地说:“我们知道了,以后都不会了。”忽然又话锋一转,恶狠狠地说道:“不过谁要是敢对你怎么样,老子就是拼上一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这下好了,全部一起点头了......
唐飞无奈的一拍额头,被他们气的咳嗽了好久。
让他们休息半天去院子里照顾老人和小孩,唐飞拿了一只烧鸡回自己的家,在住宅区那边的一座幽静简朴的小院落,没有雇佣下人,只有他自己和一条现代人称的中华田园犬,今年三岁。一年前从菜市场上从狗贩子手里,用了两百五十文钱买下来的,唐飞给它取了一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名字——二百五。
拿着喷香的烧鸡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忽视了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和探究的目光。走着走着,唐飞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他。
难道是那群小混混来报复他了?要不要报官?唐飞考虑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回头看一看。
一转身,唐飞愣了。一个衣衫有些脏乱的少年,牵着一个衣衫同样脏乱的小童,一人一边嘬着手指头,停在他的身后。
少年模样平凡,那双眼睛却生的极好,又大又圆又亮,跟会说话似的。小童看样子就只有六七岁,长的玲珑可爱又乖巧,属于那种一见就想搂在怀里好好疼一疼的孩子。
不过,让唐飞觉得诡异的是,这一大一小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烧鸡,吸着鼻子嘬着手指,一副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