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饿死?”关宇森挑眉,“怎么搞的你好像还挺有经验?”
言幼宁的脸拉了下来,不理他了。关宇森当初不就是这么干的么?没有水、没有食物,眼睁睁看着自己就那么死掉了。
关宇森碰了个钉子,也不说话了,低下头拿着那个不怎么趁手的塑料勺子慢慢拨拉着盒饭里的东西往嘴里送。良久才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要绑谁……”
言幼宁冷哼,“当然是你。你可是关家的太子爷,是关、唐两家的纽带,我算个屁啊。”
关宇森含着勺子没出声。
言幼宁扫了他一眼,自嘲地挑了挑嘴角,“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这他娘的简直就是真理啊。”
关宇森跟唐静怡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后来又在关政安的授意之下对唐家打起了主意,就更不敢在唐静怡跟前露面了。这会儿听言幼宁这么一说,脸色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就算你没有妈,爸爸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
言幼宁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对我好?”
关宇森再一次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惊骇。他一向觉得言幼宁呆头呆脑的,怎么这会儿看人的眼光……好像什么都明白呢?
关宇森一时间倒有些拿不准这个人的底细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饭,外面的看守进来把杂物收走,铁门再一次关上了。
地下室里一直亮着灯,让人分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言幼宁只能按着每天三顿饭来计算天数。
日子有些难熬,两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言幼宁本来是深恨着身边这个人的,但是眼下这样的处境,倒把他心里的恨意消磨掉了不少。再说恨他又能怎样?打回去?杀回去?等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他的鲜血,自己真的就能快乐起来了吗?
言幼宁知道自己并不是宽容大度的人,他只是不能把做人的底线放得那么低。他是一莲唯一的儿子,他不能把这个儿子变成一头像关宇森那样的禽兽。
他怕九泉之下的一莲会感到难过。
关宇森枕着手臂躺在床垫上闷声闷气地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言幼宁冷笑,“你说梦话吧?咱俩现在这样,啥打算都等活着出去了再说吧。”
关宇森却不希望房间里静得只有呼吸声,于是又问他,“那等我们活着出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言幼宁漠然答道:“离你们远远的,有多远离多远。然后安安静静过我的日子。”都已经到了这个处境了,言幼宁也不太在意关宇森会不会认为是他们父子俩的计划已经露陷。
关宇森的表情果然很惊讶,就是不知道这惊讶是真的还是装出来迷惑他的,“关家的产业你都不在乎了?爸爸不是说了要让你当接班人?”
言幼宁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关宇森,你真以为你的脑容量比别人多吗?拜托,你能不能别那么自以为是?!”
关宇森被他的话噎住,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你是不是以为我比你穷,过的比你落魄,就一定比你蠢?”言幼宁积攒了两辈子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脑对着这个人倒了出来,“哪怕被你们耍着玩,把你们的虚情假意当成了真心也不会觉得难受?你们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地踩踏着别人的真心去达到你们自己的目的?”
关宇森抿了抿嘴角,“你一定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言幼宁咬了咬后槽牙,太阳穴的位置有一根青筋鼓了起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狰狞地跳了两跳,“有时候真想一把捏死你,然后一了百了。你说在这么个没人的地方,我们俩动起手来谁能赢?嗯?”
关宇森顿时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柱窜了上来。他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言幼宁,哪里能想到一向温和乖巧的人也有这么狰狞的模样。下意识地就向后躲了躲,“你别乱来……”
言幼宁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心中却无比悲凉。
从前的自己就是被这么个怂货活活弄死的,这也太他妈的窝囊了。如今看着他这副心惊肉跳,却又强打精神的样子,自己简直都不屑去跟他动手。前一辈子的自己,到底是有多看重这两个人渣才会中了那并不高明的算计?!
言幼宁不理会关宇森惊惧的眼神,自顾自地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在神志清醒的时候不会中了他们的奸计,不会被他们弄死,这对言幼宁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然而他的心里并不好受。
他觉得心底那些他拼命想要掩饰的千疮百孔,在这一刻又被掀开了遮盖的幕布,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让他想要无视都做不到。那么疼痛的伤痕,从前生疼到了后世,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不能够安安稳稳地入睡。
这样的伤害,谁又能真正忘得掉呢?
言幼宁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他越是压抑,心里那种嗜血暴戾的东西反而越是汹涌。或许是眼下任人宰割的处境催化了他心底的仇恨,令前一世濒死的恐惧统统叠加到此时此刻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言幼宁睁开眼,直直地看了过去。关宇森有所感应般睁开眼,顿时被言幼宁一双通红的眼睛吓住。甚至不等他反应过来,言幼宁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重重一拳砸在了他的鼻梁上。关宇森疼的眼前一阵发黑,腥热的液体顺着鼻腔喷溅了出来。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言幼宁的拳打脚踢已经尽数使了出来。
关宇森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也学过一些防身的招数,但是言幼宁盛怒之下一副拼命的架势,他又失了先机,哪里还是言幼宁的对手。等到铁门外面的看守察觉出这两个人并不是在做戏想骗他们开门,而是真的拼上命的时候,言幼宁已经把半昏迷的关宇森从垫子上一脚踹到了地上。
几个看守连忙冲进去拉开两个人,关宇森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上不动了。言幼宁被拉开的时候脸上也带了伤,不过跟关宇森的伤相比就不痛不痒了。他知道关宇森没死,他不可能真的让关宇森就这么死了。
如果关宇森真的被他下黑手弄死了,那他自己又跟关宇森有什么两样?
领头的看守仔细检查了一下瘫软不动的关宇森,回身一脚踹在了言幼宁的肚子上。言幼宁身边有人拽着,根本没法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一脚,疼得冷汗都下来了。然而他的内心却有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轻快,仿佛一直压在肩头的重担忽然卸了下去。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小子手真黑。”踹人的看守骂骂咧咧地说:“肋骨至少断了两根。赶紧打电话。”
言幼宁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我要见关太太。”
几个看守面面相觑。
言幼宁侧过头在肩膀上擦了擦嘴边的血渍,回过身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见关太太,或者说唐女士,麻烦几位给通报一下。”
第85章 醒
“你怎么知道是我?”优雅的女士站在窗口眺望庭院里刚刚栽种的郁金香花苗,清冷的声音宛如细碎的冰粒轻轻敲击着水晶杯。
言幼宁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这样的时刻,敌我未明,他本该全神贯注为自己辩解,然而他的思绪却飘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他想起了一莲,忽然有些疑惑一莲有没有见过唐静怡?是不是在过去的某个时光,一莲也曾经像他这样,站在这个女人的背后,心头压着阴云,觉得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
言幼宁很突兀地问道:“你见过我母亲吗?”
唐静怡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随即她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一种自嘲的神情,“当然见过。早在他们回国之前我就见过她了,不过那个时候她在明,我在暗。”
言幼宁微微蹙眉,“是在国外?”
“在米兰。”唐静怡漠然说道:“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她和关政安手拉手地走在一起,身上穿着Prada当季的褶皱连衣裙,手里还拿着一支粉色的冰淇淋。”
言幼宁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不过那个时候的一莲应该很快乐吧。
唐静怡的唇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嘲讽的笑纹,“如果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暗算过她。那你大可以放心。没有人会恨她那样的女人,事实上,我还相当地欣赏她。”唐静怡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她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