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言千笑
“徐惜?”布衣男子有些担忧地牵起他的衣袖,不过还没大胆到敢直接去握他的手。
聂悯也看向他,这个兄长叹气一般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事情严重得无法可想,要么就是无聊得让他郁闷。
“我研究了许多年,最终发现这个刘辰庚其实十分可怜。”
咯、咯……咯……
他说到这里,立刻传来一连串断断续续的杂音,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颜承旧一张脸憋得通红,大概是想表示反对意见,但是又被点了哑穴,只在喉头发出细小的杂音。
“想就知道了,这个刘辰庚,大概连怎么爱人都不知道了。”
聂怜笑笑,低头又看向被拖来的孙凤梅,她也是一身穴位被点,但是一双眼睛睁得圆溜,里面放射着杀气和怒意,于是道:“怎么,你也有意见?”
正这时,林外传来刘辰庚明显困惑的声音,似乎是在责问着什么,不过风声太大,也没有人愿意去分辨他讲了什么胡话。
“其实他会的。”林海如说道。
“是,我同意。所以他对自己师兄妹十分地重视。要不然凭若影的个性,当初也不会就陷进去。然而,这一切,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完全变了。因为他的怀疑和背弃,所以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在他会爱人的时候,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毁了爱人。这四年间,他应当是在懊悔中煎熬,所以我才说他可怜。”聂怜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远处的两人,“帝王心术是让人会舍弃,可惜他生性叛逆多情,这个帝王心术,他也没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才一次次将那个信物丢去又寻回。”
“徐惜……”布衣男子有些愧疚地低喃,犹豫了一阵,终于握上了他的手。
“因为不晓得若影生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更何况这种局面还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些年,这个人大概比谁都更难过。”
林海如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因为个中滋味不是一言可以道尽。
聂怜继续道:“曾经有人做过一个试验。让人在悲伤的时候笑,在高兴的时候哭,你们知道那些被实验的人最后怎么样了么?”
没人回答,都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做这么违反常理的事情,但是没人知道答案。
“这么做了一年之后,这些人,他们都神志失常了。——刘辰庚心中应当悲痛,然而又必须强颜欢笑。他应当想挽留那段感情,然而无法挽回。他应当想留下那根笛子,然而硬着心肠一次次丢弃。以前那些人,一年就神志错乱了,他却这么活了四年,若非意志强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否则定然已经完全疯了。”
说着,他又低下头看向孙凤梅,只见她眼睛越睁越大,短短的时间里就布满红丝,满是不信和愤怒。
“不信?你且想想,他这几年是否有时格外开恩宽大,有时又格外狂躁不安?他是否四年前本对皇位毫无意图,可如今却又恋栈不去?他以前是否绝非狂妄无知,而现在却常以自己地位不凡自傲?……”他说着说着,越说,孙凤梅的眼神就更黯下去一分,他最后道,“如果他不这么改变,这四年间恐怕更是难熬。不过也因为这样的改变,他也已经忘了,爱一个人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了。现在他要若影和他一起,仅仅是出于一种习惯和执念。
“就像我们,如果小时候想吃糖葫芦,却没钱买。长大了就老想着要吃,虽然已经知道,糖葫芦并不是山珍海味。他已经忘了爱这个人,身体却还记着要拥有这个人。”末了叹一口,“真是可怜……”
众人闻言都心有凄凄焉。
聂怜对孙凤梅道:“今日我们不会动你半根毫毛,既然你对刘辰庚有心,就好好照顾他一辈子。你放心,就算刘辰庚有意要和若影在一起,我们也不会答应。就算我们答应,凭若影的个性,也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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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凤梅呆然立在数丈外。
“刚才我所说的话,都不要告诉他。”聂怜道。
“为什么?”刚被解了穴的颜承旧问道。
司徒凝香倒是凉凉地道:“他若是出于怜悯,去为他看病,这一来二去的,你就不怕死灰复燃?”
颜承旧立刻噤若寒蝉。
司徒凝香斜着眼看向聂怜:“你知道得倒多,聂悯都看不出那刘辰庚的病症,你倒看得出。”
他和聂悯早先得了林海如的提醒防着若影逃跑,谁知防过了井水中的迷药,却在追着若影出院时又中了他布下的迷香,原本要解开还要花更久的功夫,亏得聂怜遣人带药前来帮忙,才及时赶了过来。早前听布衣人说明了聂怜的身份,立即便对这位情人的兄长产生了浓厚的探寻之心。
聂悯在一旁笑道:“说起来,我有一些药学知识,还是他教的呢。”
“其实也没有多懂多少。就是,隔行如隔山,悯之强于医理,若影长于药理,我善于心理而已。”
“心理?可是专治心腑疼痛灼烧之症?”
没理会司徒凝香的疑问,聂怜对聂悯道:“早先就想帮手你们,只是一直没得脱身。若影的毒症虽然无药可解,但是至少有药可拖。”说着,递给他一瓶两寸来长的青花瓷瓶,瓶口用红布塞子塞得紧实。
其实他何止是想帮手,即使无法行动的这几年,也都想方设法委派了人去寻查梅若影的行踪。
只可惜,梅若影太过善于隐藏自己,就像他一样。如果不是四年前听说了青阳宫一役的经过,他根本想不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后辈,与他竟有如此深厚的渊源。
聂悯也没客气,拔开瓶塞,一股甘草和藏红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倾出一粒豆大的药丸,碾了一点药末尝了一尝。他一瞬间便是大惊:“这!”
“不必客气,都拿去给他用。有这味‘二月’拖着,再靠他自己那两脉的舒张,迟早能将毒给除尽。”
司徒凝香脸色陡变,连忙抓过聂悯手中药丸,也自尝了尝。不敢相信地接过聂悯手中的药瓶,小心翼翼地掂了掂其中分量,这才大惊失色:“这至少需要千朵以上的‘二月夺命’,你是如何做到的!”
“种出来就可以了。”聂怜说得轻松自在,司徒凝香则是被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要知他也尝试过多次,种是种出来了,却没有办法保留二月夺命的药性和毒性。
而聂悯则有些惊讶,若影身具双脉之事,仅有极少人知道,但想想则是释然,暗道大概是林海如将此事告知了兄长。殊不知林海如则以为是师父与这位教主通信时透露的。
他们正说着,颜承旧道:“好像,已经谈完了。”
看去,果然梅若影已经向林中走来。刘辰庚,呆滞了一般站立于原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凝滞于半空,慢慢地收了回去。
“应当不妨事了,我们过去看看。”老成持重的聂悯当先发了话。
布衣男子微感怅然,倾身到聂怜耳旁,贴耳道:“他们就这么完了?”
聂怜摇头:“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楚什么是重要的。”
“我可以当作这是在夸我么?”他这一次已经快要咬到聂怜的耳朵了,却被对方一个冷眼逼了回来,又乖乖不敢妄动。
颜承旧牛头不对马嘴地自语道:“他若是下次再跑,我们防得了一次,难道能够保证次次都不失手么?若是也像刘辰庚一样,四年找不到……”
半晌,突然一声震天的长啸响彻原野林间。那其中的茫然和迷惑,不甘和不信,非一言可以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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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齐的人马在散于疏林中的白衣教教众的注视中,萎靡不振地开拔向东南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