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言千笑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上自然流泄的自信、勤奋、谨慎、深思熟虑、我行我素不管他长得如何,矮得如何,我就是喜欢。
那时也是年少轻狂,慢慢地与他接触、交好,甚至两情相悦。可是大学毕业,他事业有成,有了新的女友,十分漂亮,娇俏可人。
我走得很冷静,也不怒也不怨。甚至高兴于他的聪明。
他太过于聪明了,所以看清了我的本质。我并不是他需要的那种唯命是从的女人,不是那种会乖乖呆在家里做饭做菜相夫教子的女人。
那些高傲、激狂、决绝,平时虽深埋于面具之下,却终于被他察觉,他不敢肯定他能够控制得了这样的伴侣。
所以他选了别人。另一个既不在乎他的貌丑,又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我欣赏别人的美貌,却不会被外表的皮相所惑。只是这世上,能看清我的人会有吗,能看清我又愿意包容我的人会有吗?
如果有,或许我会稍加停留;如果没有,我也只能心若浮阳,飘荡四海。
而至凝神,扫视全场。
眼下既无人懂我,我又何必兢兢业业,讨好于人?
第4章 十六弦动
陈更握着酒杯,斜目看向我,半晌没有说话。妻妾间的争风吃醋,想必有些难断吧,如果同意了,说不定会损了他的威严,开相互弹劾的先河;如若不同意,周妍说的却又很有人赞同。
我一口气冲上喉头,干脆顺其自然,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也向宫主讨一个要求。”
“噢?你也要讨要求?不知梅室是想表演唱念做打,还是表演说学逗唱?”周妍说得轻蔑,一眼也不向我看来。
我轻轻一笑,道:“我想向宫主借一具十六弦筝。”
陈更微露讶色,问道:“小影善筝?”
“宫主为何会认为我不善于弹筝?”
陈更想了想,道:“你的班主说你厌恶古琴,虽学过一点,却从来不在人前弹。”
我一怔,古琴的声音纯正悠远,如君子之音、温玉之音。我不喜在人前弹奏古琴,只是因为古琴要求繁礼甚多,待得焚香净手之后,我早已没了奏琴的兴致。
梅若影却不知为何不在人前弹奏?也是与我一样的原因么?
林海如噗哧笑了出来,说道:“宫主,你可是让人笑话了,古琴和筝是不一样的乐器,你可别把张三当成了李四。”
陈更难得地微窘,挠挠耳边,才道:“琴筝不是长得很像吗?我是怕他厌乌及屋,也不喜欢弹筝。”
林海如横了他一眼,明明是个翩翩君子,陡然间变得风情流转。
周妍却冷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一个戏子能弄出什么名堂。”
陈更终于发话道:“阿妍少安毋躁,今儿个是中秋之夜,也不要太过了。”
他显然积威甚深,平时虽然不动声色,却能令狂傲如周妍之辈不再放肆,顿顿足,转身走回自己席位。
我静坐品酒,醺然的酒气直冲鼻腔,是有了一定年头的黄酒。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无人说话,只是互相眉目传言。我就算再没感觉,也知道他们就等着看“一个戏子的把戏”。只是已经不想和他们斗气,抬眼看那一轮明月。
眼前人虽多,却想起李白的《月下独酌》,真个是独酌无相亲啊。
少待,已有仆役呈上一具十六弦筝,我双手抚过,便立知这是上好的缠丝银弦,面板也是梧桐木整木泡水压弯的。
这具筝的音色,一定十分纯净吧。
我拨了一首小熊跳舞试音。
多来咪发索索索发咪,
发发发咪来,多米索……
才弹到一半,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清咳,我讶然看去,原来是青阳宫主陈更大人,只见他不知当说不当说似的僵着嘴角,眼睛向席下扫着,似乎是在示意我看些什么。
随他视线望去,原来众人都已经乐歪了,鄙夷嘲讽的视线更甚,就连侍候的仆役、温酒的小僮,都低下了眼不敢看我,大概是怕自己笑出来吧。
他还真有心。我心里一暖,轻轻摇头,示意无妨。
记得上小学时,语文课本里有篇文章,是鲁班刻凤凰的故事。那凤凰才刻了几刀,连雏形都没出来,村人们就纷纷断言:“这玩意儿好生难看,怎么会是凤凰?”然后都嘲笑鲁班技艺不行。
而当后来,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地展示在鲁班手下时,村人们又纷纷叫好。
凤凰刻得好,故事写得更好,一语道破了世人自以为是的劣根性。
我嘴角一翘,停了弹奏,抱筝起身,走到露台正中的空地。
四周的人见我突然停了弹奏,还走到众人目光之下,深感大奇,更有几个人交头接耳起来。
斜眼看向刚刚献筝的仆役,眼中射出斥责之色。那人本来也有轻视之意,但见到我一眼扫去,浑身竟打了个抖,收敛神色,赶紧献上一具矮几。
而后环目四射,与众人或讥或蔑的目光一一对视。看多了尸体,再看这群夜夜笙歌不解人情的人们,便觉得真是无聊之极。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能有如此的神情,都是一怔。
我仰天打个哈哈,将筝轻轻放置于矮几上,盘腿席地而坐。
举指轻勾。
前世时,邹敬阳的指甲是水甲,凹陷柔软,弹琴筝时总要缠上玳瑁小片。梅若影的指甲却是十分漂亮的木甲,圆润坚韧,拨起琴弦来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直贯秋月凉风之中。
我缓缓张口清吟,正是刚刚有感而起的《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