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言千笑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梅若影不想再耗费心神,便直接问了出来。
他默然不语,突然走向窗户,对着外面的灌木丛中大声道:“去厨房帮取些早餐来。”躲在屋檐下的人此时已经自动换了地方远远监视着小院。
颜承旧看着那少年飞奔而去,便又行了回来,道:“你交给老朱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只青花白瓷小瓶,递给了梅若影。
接过那个药瓶,拔开软木塞子,倒在手心的是两枚花生大的丹丸。一枚以黄蜡封起,一枚黑蜡封起。
这正是头一天带去尔德堂那篓子草药下暗藏的毒草所提炼出来的。常人一般会以黄蜡封解药,黑蜡封毒药;梅若影却知道,血网黑蝎的人却不一样,都以黑蜡封解药,黄蜡封毒药,蜡上还会打上小小的四点以作标记。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焰毒龙丹和解药?”左右翻覆着看来看去,一边问道。
这个世界有一些植物是他前世所没有的,所以即便在医药领域,也有他的知识范围所囊括不及的东西——比如这两枚小小的丹丸。
貌不惊人的金焰毒龙丹其实具有强烈的毒性。他查阅古书时才知道,在上古战争中,司徒部落在面对男女皆为悍将的轩辕部落时曾经使用过一次。
那次战役,始皇帝司徒无极的大军几乎覆灭。就在紧要关头风向陡转,司徒无极便于上风处燃起烈火,丢入数丸金色毒丹。烟雾起处,轩辕部落十死七八,其余就算救治完全,也丧失了繁育能力,一个悍勇无比的部族就此灭亡。
药物虽然阴毒,材料却不易寻得。其中一味主药琅葛藜椤,只有在常年瘴气缭绕的深山老林才能寻到。这种蕨类植物生命绵长,根须却十分稀疏,每三十年才长一分,兼且数量稀少,比起朱牯朗蛤、金冠碧环蛇、苗疆琴蝎来说,更是可遇不可求的至毒圣品。
一颗金焰毒龙丹,却需要五斤琅葛藜椤的根须提炼。而要调制解药,则需要十斤琅葛藜椤的羽状长叶。
颜承旧的四师父擅长毒杀,故此在年前听说南楚秘密调兵至宁城附近的深林间,且配置了可解瘴气的辟瘴散剂,便起了疑心。于是才着力至此调查的。
梅若影一年来往返于此间与四国分业,虽然忙碌,好在终于积少成多,昨日终于把最后一批琅葛藜椤的根须和羽叶带回给了朱鞣榕,一年所得才制成了这两枚丹丸,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看来,南楚如今真是蠢蠢欲动,来年与东齐一战,大概是要用这件阴毒玩意吧。看来司徒氏除了毒王司徒凝香外,还有善于使毒的能手。”
“正是,四师父也说那司徒威霸大概可与他一较高下。”司徒威霸正是象郡的前任郡守,因毒药材料搜集得差不多了,便又调回了军中,准备来年与东齐一决胜负。
将药丸放回瓶子,递还给颜承旧,一边笑道,“既如此,我也可以安心去别处谋职了。”的确,现如今有着这些个朋友长辈的帮忙,群竹山庄总算日趋稳定,他也可以随时放手去与司徒氏为敌了。
颜承旧嘴角动了动,眉毛蹙了起来,却没说话。
“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其实,你可以不必亲自去的。”顿了顿又补充道,“那里……不安全。”
梅若影不答,只是看着他,眼里看不出什么神色。顿时,他只觉得自己唐突僭越,便再说不下去了。
正这时,门突然响了,颜承旧心中一轻,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明白,自己无权也没有立场干涉他的决定。即使担心,也只能默默地守在一边。只因为眼前这名青年是如斯心志坚毅,认定了目标便不会回首。光凭他,如何能够阻拦?
少年将食盒递给颜承旧,便立即退了出去。
颜承旧转回身,将食盒放在厅中圆桌上,便要揭开盖子。却突然听得一声咳嗽,立时停手,不解地回望过去。
“其实……我一早就想说了,你不能先把手给洗了吗?”
颜承旧看看自己的手,想了半天,才想到对方所指为何。不由笑了开去,道:“晓得替我恶心了?我看他那大肚子沉甸甸的,手感大概和糨糊一样软和黏糊,你还摸得下去?”
“我才犹豫了半晌而没有下手,怎知道你爱好此道抢了先去?”
颜承旧懒得反驳,便岔开话题问道:“你刚才对那胖子下了什么药?”他刚才凑近那胖子时嗅到了些许极其隐蔽的气息,若非他职业素养深厚,绝不会发现有异。只是不能确定究竟是哪种药物。
“金枪倒。”梅若影淡淡地道。
金枪倒是他特制的不举药,原本是专备给鸨妈使用的。一泓阁对上门的客人十分挑剔,各个分店的鸨妈都是极有眼色的人物,要是见哪个上门开餐的客人行止不端、病态缠身,给那人嗅一点,便能让人一整日内疲不能兴。只是起效时间被控制在一刻钟以后,又气味甚微,且无毒副作用,至今无人察觉。
这药若是单闻,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状,但若握到男子雄风部位并以内力逼发,顿时便能让那人雄风不再。
颜承旧一愣,神情间哪里还有刚才邪肆倜傥的风范,呆怔下一举恢复了少年时期那种的文秀青涩。
“怎么了?”梅若影奇道,思索了片刻才大讶道,“难道你给他的不是不举之药吗?”
颜承旧这才苦笑道:“是七日极乐……”
这次便轮到若影瞠目结舌,半晌后,一只手捂上自己的嘴唇,闷声笑了出来。
那七日极乐是他年前做试验时无意间提炼出的一种春药,以内力逼发后后劲极大,能让人七日下不了床。其后若无解药,也是让人觉得疲不能兴,终生不举。
这两种药原本也并无稀奇之处,只是七日极乐和金枪倒加在一块儿……那钱府尹第一日既然无法主动行人事,又该如何发泄欲火焚身的苦楚?
“怎么办?”颜承旧道。
“咱阁里是不会有哪个公子愿意给他泄火的了,让他自己忍去。如果他实在愿意屈居人下,还可以去楚芳楼的哪。”顿了顿又道,“你做得这么绝,就不怕他怀恨报复?”
“哪里敢报复,我吩咐他以后每月到此领取解药。那厮虽然手感恶心,不过也挺划算,以后在宁城就多了一个地头蛇靠山了,哈哈!”想起那堂堂“朝廷命官”为免丢人现眼,惨白着脸色回家泄火的模样,他不由得嘲讽地笑了出来。在司徒氏掌控时哪曾有过如此轻松惬意的心情,便是他的师父们,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枰钧常说你行事亦正亦邪、出人意料,需要好好管束,我原本不信,今日算见识到了,你就不怕他声张出去?”
颜承旧挑眉看着他,邪笑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哪,事关……的问题,有谁愿意让人知道自己不能?莫非,是因为有什么‘不能’,所以对这……”
话方出口,心知不对,立时顿住,脸色惨白地看着坐在桌前的青年。
青年正微笑着看他,轻抿着嘴唇不置一词。可是颜承旧如何能够说得下去?就算青年一直不在任何人前显露丝毫的脆弱,可长久以来,在他心中沉浮的暗影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这双眼睛?如何瞒得过这双一直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怎可能没有察觉对方对于性事那种若有若无的抗拒。若影,必是已被伤害至深。
每次在外听到关于司徒若影,关于青阳宫,关于那段对眼前这名青年最为黑暗无望的传言时,他总是按捺心神才能忍住不去伤人。
怎想到连续月余在外与一群粗豪汉子奔波任务,粗言俚语惯了,竟然在这时脱口说出触及对方不堪记忆的言语。
真的是,想自杀的心都有!
“我……我们还是先吃早餐吧。”说着亡羊补牢的话试图岔开话题,颜承旧打开食盒。
盒盖一揭,一股鲜甜香气喷薄而出,是一碟咸菜、一碟鱼片和两碗熬得稀烂的肉粥。若是嗜粥者,定会感叹熬得够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