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言千笑
若是识得他早的武林中人见到此时的沐含霜,定会惊异非常。因为当年温和平稳的年轻人已经长大,如今的气质已变得判若两人。似有一股发自心底深处的寒意,缓缓慢慢却又无时无刻地自他眼中浸出。
早在近两年前,南楚襄络郡王生了一场怪病,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请了无数江湖医生也无济于事。甚至曾有人断言,除非失踪多年的神医聂悯出山,否则郡王定是难逃死命。
直至一名御医将沐含霜请入郡王府。众人才知,原来武功高绝的沐含霜还会看病。而当郡王最终化险为夷,众人才知,原来沐含霜自出道以来,竟然一直深藏不露,医术神妙至斯。
其后便不断有人慕名延请他医治疑难杂症。因他自称学艺学医之处是一个人迹难至的鬼谷,医名大成后便有人称他为鬼谷医圣。
虽只是新兵训练的一处大营,但为了防敌踪隐藏,营栅外的草木均被砍伐,剩下一大平坦的空地。
目力所及之处,那边残存的草木间生着几株红梅,在春寒料峭中隐约地怒放着。越是凝神看,越是觉得灼热如火,穿过淡薄的雾气烧入空落的心间。
又漠然伫立了半晌,才转头回去。
沐含霜来时不过清晨,天空是难得的清朗,回去时已经日头已经上三竿了。他所在的军医房临时立于大营中部靠西。
今日整天都给新兵们休整,顺便打理营中内务。军医房也不像训练时那么忙碌,显得格外平静。已经这个时候,当值的医正医童才陆陆续续从四处慢慢行来进了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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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房主帐]
经过两名士兵的大病,又行了数日,这次历时一个多月的徒步旅程终于于今晨进入湘漓郡北大营西大门时结束了。
梅若影面带无害的笑容乖乖站着,身后跟着带他前来的两名士兵。
李大牛见坐于桌后的主事慢吞吞地看着象郡签发的凭证,向一旁的老战友打着眼色。却始终因为知道医房任何一个医正的级别都高于自己,而只能着急得干瞪眼。
医房主事抚了半晌山羊胡子,最后终于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一行三人,道:“雷双是哪个?”
“是我。”梅若影恭敬答道,此时的他既不是艳绝的烬阳公子,也不是冷静吓人的临时仵作,而是雷鸣的次子雷双了。
“怎么迟了这许久呀?”
李大牛两人赶紧将实情澄清,听完一番报告后,山羊胡主事咳嗽两声,才慢吞吞地拉长了语气道:“理由!理由!哪个人迟到都有理由!都这么迟到还能了得!”
“主事大人……”梅若影正待辩解,却被山羊胡子老头重重敲了一下脑袋打断了说话。
“我不想听解释,反正你本来也不是正职郎中,包扎一两个伤口还勉强可以,再多也治不来。就在军医房当个医童行了。”
李大牛一听治病恩人被他们的病事牵连,降了一级,赶忙大声道:“郡里开的证明是让他前来任职医正的……”
“咄你个憨牛!到了医房,就是我说得算话,管你们郡里怎么说,就算说他是天皇老子,老夫也不会松口!”
主事拍桌而起,对梅若影说道:“雷双,你以后就跟大家住一个帐篷。高老头,具体你来安排。”
话音方落,帐篷里其他的医正医童甚至答应全都怨声载道起来。
一个看来资历较深的干瘦老头子赶紧在旁边低声道:“主事,已经不能再加人了。”
“高老头,你——在——说——什——么?”主事似乎耳朵不好,侧头迷眼又问了一声。
那干瘦老头子被他气势所压,顿时矮了半截下去,再三斟酌才答道:“我是说,大帐篷都已经挤不下人了。只有沐医正的帐子……”
“噢,原来如此。”主事眼睛一眯,斜斜扫视了一圈,悠然续道,“那谁愿意去和沐医正住一个帐子?”
满帐的声音顿时消散,再无一人吭声。有几人偷偷把手指指向了新来的医童雷双。
沐医正平日里面严肃待人,气势不出而已经足以迫人心脾,还怎敢对他稍有不敬。
众人都还清楚地记得上旬的那事。一名库房主事借酒对沐医正大动手脚,第二日便被束口裸身悬挂于高高旗杆之上,放下时冻得口唇皆白。送到军医房时,沐医正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类满脑性事的人,让他自去火坑暖着,谁也不准医。”便真的没人敢为之医治了。
难以想象若是与之同住一帐,平日里少不乐磕磕碰碰的小摩擦,就算无意间得罪了他,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谁敢与他挤一张帐篷。
主事见状,懒得多理,一挥手,对若影道:“你就当沐医正的医童好了,也随他住一块。”
听主事作了定夺,一名年轻医童松了口气,走上前来拍着梅若影的肩膀呵呵乐道:“你叫雷双吧,正好正好!沐医正名含霜,你则名双,名字这么相像定是有缘人,当然要在一起住!”
另一个年轻人也道:“就是就是,你俩住一块,一个降霜一个打雷,都是坏天气,谁也不吃亏。”
说着,大家都轰笑起来。
梅若影听他们如此言语,心中一动,想起江湖上成名较早却行踪难测的一个人来。
沐医正……含霜……莫非是近年来在医界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沐含霜?这人一向在南楚行走,想不到也被招募进了军营之中。
若影正疑惑间,山羊胡老头劈手丢了一团证明到李大牛怀里,道,“两头笨牛还愣在这干什么?有病啊?人已经带到,证明也拿了,赶紧滚吧。”
医房主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厚道,两个士兵只能讷讷地退下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同行了月余的青年依依惜别道:“你安心住着,我们会来看你的。”
“看什么看,看病啊,有病!”主事又骂了一句。
李大牛毕竟一介武夫,平日里好勇斗狠,刚才敬对方是军医所以恭恭敬敬,却哪里能三番五次地忍气吞声。大怒下在帐门前停了脚步,开口正要回骂,帐门的帘子却于此时被一人掀开了。
李大牛还待回嘴,突然惊觉帐子里顷刻间更安静了,医正医童们又若无其事地各做各事。对面的青年看着自己身后,暗黄的面色难得地僵硬了些。就连同来的战友也似乎情难自禁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沐医正回来了……”
回头望去,看到那张雅致却带着寒意的面目,这个粗壮的大汉不由也噤声不语了。来者正是沐含霜。
梅若影神态自若地收敛了表情,向对方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您就是沐医正吗?我是新来的医童雷双。”
高老头在旁边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医童,随你住一个营帐。”
年轻医正不解地看向主事,主事却不理不睬地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于是答道:“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来,先安顿一下。”声音清淡,不失礼貌却又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言毕,不理会旁人,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若影向余人道了暂别,跟在医正清寡的身后,向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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