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甯
但他也明白,他不再是柳家呼风唤雨的大公子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事儿在温言听来,就像是听故事一样,不胜唏嘘。
如今方辰尚未醒来,唐旭一直照顾着。也是从唐旭口中,温言方才知道,原来他们二人宁愿卖身也要留在锦绣坊,正是因为他们与柳家有大仇,他二人一直在寻找报仇的机会。
当年那个被奸杀致死的小书生,是唐旭的兄长。本是从乡下赶到丰裕县会友,交流学问,等着共同参加府试。本有大好前程,却因宵小毁了一生。
唐旭在得知真正的凶手是柳嘉清时,竟有种悲凉之感。原来这么多年,他连真凶都没有找到,这么多年,他都恨错了人。
第57章
元宝这两日身子见好,温言也放心了不少,夜里不用守夜,倒是能睡个安稳觉。
在自家炕头,如今又放松了心情,温言很快就睡着了。
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厉睁开眼,侧身拄着头欣赏着小夫郎的睡颜。
看着他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合着,时不时的吧唧两口,像是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
秦厉越看越是喜欢。
他大手探入温言衣襟,用手指勾出绳子,一块莹润的玉佩跳了出来。正是那傻子送给温言的信物。
秦厉轻笑一声:“你倒是好命,这暖玉可不是寻常东西,不单可以温养身体,还有防毒的功效。若我带着暖玉,那日也不会被那姓何的大夫算计了去,长了一身的疹子。”
说着,又探了探温言的脉搏。在暖玉的滋养下,温言的身子骨愈发好了。秦厉显然十分高兴。这样下去,就不怕他的小夫郎受不住他了。
想到过去那些日子,那傻子什么都不懂,闹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儿,秦厉就恨不得一掌把那傻子拍死。
不过再一想,也幸好傻子什么都不懂,若不然的话,岂不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全然不知滋味,都给糟蹋了。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秦厉俯下身,在温言的小嘴儿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引得温言嘤咛一声,不耐的翻了个身子。
“宝宝别闹。”
秦厉反而更有兴致了,翻到了温言另一侧,逮住温言的嘴巴,又咬了一口。
温言睡梦中,总觉得有只大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嗡的,伸手啪的一声拍在了蚊子身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脆……
“主上,主上!”
门外等候的护卫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再不走,可就耽搁了正事儿了,只得硬着头皮去提醒。
等到秦厉歪着头,摸着被温言甩了一巴掌的左脸出现后,已是一刻钟后了。
众护卫皆不敢抬头。
秦厉冷冷的扫视一周:“走!”
红袖馆中,云出岫翘首期盼。这两日又谈妥了两笔生意,进账十分可观。正等着主上来,好在主上跟前邀邀功呢。
标志性的北阴大帝面具出现,云出岫抢着上前,将这两日的事儿叭叭叭的全都说了一遍,说完,恭敬的站在一边。
只是预想中的褒奖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一声嗤笑。
“秦四,什么时候,这等琐碎小事儿,也要报给我了?”
秦四瞪了眼云出岫,道:“主上,海庄主已经到了。”
秦厉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暗室。
云出岫只觉刚才主上瞟她那一眼凉飕飕的,她扯了扯秦四的袖子:“我说四爷,咱们主上,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我怎么觉得,主上看我,好像不大顺眼啊。”
秦四瞥了她一眼:“主上讨厌女子,你日后,少往主上跟前凑。”
云出岫撇撇嘴,她这是拍马屁没拍对地方啊。
作为秦厉的嫡系护卫,秦卫在当初宫变时,就已牺牲大半。独独剩下一早便被派来丰裕县主持事务的秦大,秦四和秦十八三人。
当中最了解秦厉的当属秦四。
秦四几人一直活动在深山,只有缺银子时才往红袖馆走一趟。从前只觉得云出岫才貌双全,是个人才,但为人高冷。如今被主上召回,与她接触几日下来,发现这女人,神经兮兮的。
秦四瞥了云出岫好几眼,又道:“我是真心劝你的,别打主上的主意。”
云出岫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主上的主意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云出岫一噎,哼了一声,她费力讨好主上,还不是因为只有主上才能解她的毒!
说话间,秦厉已经到了暗室。还未等进门,便觉一股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直直的迎上那股气息。
两股气息在不大的暗室中对峙着,引得一众护卫纷纷后退。
高手的对决,不是他们小虾米能参与的。
双方对峙许久,这强大的气息方才渐渐消退,紧接着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江湖果然人才辈出,阁下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造化,老夫佩服。”
说话者一身青色袍子,虽已年过半百,却不见一丝老态。正是望海庄的庄主,海富。
“海庄主谬赞。”
海富摆摆手:“阁下扣留我望海庄少庄主,今日又将老夫约在这里,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海庄主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秦厉抖了抖衣袖,在海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听闻海庄主祖上,在武帝时期,曾官拜定远大将军。只是遭奸佞陷害,不得不流落江湖。大将军颇有手段,虽落魄,却仍不气馁,创立望海庄,不过几年时间,便跻身江湖几大山庄之中。后得了盐道,做起了私盐生意,望海庄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庄,富可敌国。”
“望海庄所在的北海城,人人生活富足,家家安居乐业,羡煞旁人。”
听人谈起祖上,海富不禁挺了挺胸膛。
“只是……”秦厉话锋一转,海富眉头微皱。
“只是什么?”
“大将军出身将门世家,威武不屈,本该光耀门楣,却不料堂堂将门,毁于奸佞手中。如今自己的子孙后辈,依旧是江湖草莽,不知大将军泉下有知,心里是何种滋味。”
海富定定的看着秦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说的不错。他们望海庄纵然是江湖第一庄又如何,草莽就是草莽。甚至为了生存,走上了贩卖私盐的道路,可谓愧对列祖列宗。
只是近几年,皇权更迭,更无明君出现。海富对于朝廷,是失望的。
他一心想要在自己这一辈,让海家重回旧日辉煌。可眼见着自己一日日衰老,却始终不得其法,心中彷徨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阁下似乎对我望海庄,十分了解。”
“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随州至雍州的盐道,还有……望海庄的支持。”
海富瞳孔微缩,不自觉的释放了些许气息,叫人感到压迫:“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厉不以为意:“我用海承旭和一个定远大将军的身份来换,如何?”
海富心里翻涌着,看向秦厉的目光,更加晦暗不明:“我如何信你。”
“海家既是将门世家,相信也是见多识广的。不知这东西,海庄主可认得?”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凌厉的疾风袭来,海富徒手接住那东西,定睛一看,眼睛猛的瞪大:“虎符!”
天下人皆知,先皇登基不过半载,便被韩丞相篡了位。当时与北越战事刚歇,威武大将军依命驻守边城,那另外一半虎符,便一直都在威武大将军手中。
而海富手中的这块,是右半块,也就是本该在皇帝手中的半块。
震惊不过片刻,海富定了定神,道:“如今当政者,乃是韩宜江,你这虎符,并不能代表什么。”
海富虽是这么说,可他心中仍是翻滚不止,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浮现,叫他坐立难安。
秦厉勾唇一笑:“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韩宜江不过乱臣贼子,朱氏皇族的人还没死绝呢,岂能容得他来当政。”
海富眸光微闪。他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那个叫他坐立难安的念头,让他愈发着迷了。
“放了旭儿,你说的事,我应了。”
“海庄主爽快。”
谈完了事儿,已过三更,秦厉将事情吩咐下去,便匆匆回秀山村了。
温言第二日起床,果然发现自己的嘴唇又红又肿。温朗挠挠乱成鸡窝的头,道:“二叔,你让毒蚊子咬了?”
温言一脸郁结:“可不是,那臭蚊子忒难缠。”
某只臭蚊子丝毫不觉得愧疚,在炕上抻着脖子大喊:“言言,宝宝要撒尿!”
温言:“……”
随着柳家的没落,依附于柳家的何家,也跟着破败了,容进趁机抢占了柳何二家的生意,叫丰裕县其他还在持观望态度的几家,悔的不行,恨没有早些出手。
早前秦光耀还是随州知府的时候,柳家如日中天,附庸者众多。而今秦光耀下马,这些人便成日胆战心惊。直到容琪接替秦光耀,暂代随州知府一职时,这些人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哪里惹了容家不快,自家也成了第二个柳家。
当然,这当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信王乃叛逆之臣,容琪奉皇命修建信王陵,这在一众清流文士眼中,容家便是助纣为虐,是佞臣。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说道这些,但暗讽者不在少数。
容琪不理这些谣言,只按计划做自己的事儿。
当容琪宣布要将部分柳家商铺和田产售卖时,丰裕县百姓又炸锅了。
柳家商铺遍布全县,位置都是极好的。还有田地,那都是一等的良田,可遇不可求的。
不单如此,售价竟比市价还低上一成。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嘁,羊毛出在羊身上,虽说这田地贱卖,可赋税持续标高,一年到头,劳心劳力的,还不是都便宜了别人。”
“嗨,这话也不能这么说。田地那可是庄稼人的命,尤其是这等良田。你也知道,咱们丰裕县的良田,都攥在地主老财,还有这些大家族手里,咱们老百姓哪有机会能买到良田啊。如今虽说赋税高了些,可良田亩产也要高一些,算下来,也不算亏。”
“那你可别忘了,这赋税收上来,是干嘛用的。依我看,容琪卖柳家田产,也是为了那位,凑银子呢。”
“行了,你少说几句吧,容大人如今可是随州知府,咱们得罪不起。”
“走了一个柳家,又来一个容家,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哎……”
得知容琪要卖柳家的地,温言也想去县里瞧瞧,寻思若运气好,保不齐也能买上十几亩田地呢。
只是,元宝这货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一起来,那些京里的大官儿还没走呢,万一露了行踪……
温言一脸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