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甯
这话一落,果然有人开始松动了。
“左右都是一样干活的,什么吴大人孙大人的,吃饱才是正事儿。”
“诶你们,你们,忘了孙大人平日是怎么对你们的!”
“哎,孙大人再好,可斗不过吴大人啊,咱们就是出苦力的,何必为了上头人争斗,跟自己过不去呢。”
冯新怼了怼陈六:“这吴大人管着伙房,到底还是压了孙大人一头啊。”
陈六将窝窝头留给了元宝,自个儿吸溜着米汤:“你看着吧,孙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虽说那些人松动了,可到底站在孙大人这边的不在少数,咱们甭管那些。”
“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冯新嘟囔了一句,将一个窝窝头掰成两半,递给陈六一半:“多少垫垫肚子,米汤不顶事儿。”
“谢了,晚上多给你烤一个芋头吃。”
————
“哎,只要有人有利益,都免不了争斗啊。都落到这地步了,还要争。”只要秦厉闲着,就带温言来这里看看陈六,虽然陈六自己不知道。
“人之本性,趋利避害。等真正威胁到自己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坚守本心呢。”
“若这样下去,即便孙大人之前再得人心,怕是到了最后,也剩不下几人了。”
“人不在多,而在一个忠义。左右摇摆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早晚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温言偏头看着秦厉:“那个禁军副统领,还活着么?”
“嗯。”
“好,等着,我必定要在他胸口,也戳个大窟窿来!”
秦厉笑:“那人生的又高又壮,你确定你行?”
“行,怎么不行!我有这个!等我毒晕他,再在他身上戳窟窿!”温言晃了晃手腕银色的镯子,呲了呲一口小白牙,一脸可爱的凶狠。
秦厉开怀大笑。
“那个怀远,你这里的事儿什么时候处理完?”
“怎么?想家了?”
“是啊,我都出来两个月了吧。家里那几个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温言已经知道了束青几人是秦厉派去的,是以这些日子在山中住着,也没有多惦记。可再怎么说,自己出来两个月了,还是有些想念的。
秦厉望着连绵的山脉,沉声道:“就快了。”
灵山山脉延袤千余里,自南向北贯穿大楚北部随,滁,冀,闵四州。他们所在的是灵山山脉中段的石头岭,与日月峰勾连。也是灵山地势最平缓的一处。
往前二百里,自鹰角峰出山,往北便是滁州,往南是阳平关。当年北越入侵,便是自边城进山,占了鹰角峰,切断阳平关往滁州去的援军,使得滁州孤立无援,宁王战死。
后信王抵达阳平关,分兵两路,一路驰援滁州,自己则亲率精兵绕道鹰角峰身后,包抄了敌军,抢夺滁州。
像鹰角峰这样重要的战略据点,秦厉一个没有经历沙场征战的人,都明白要以重兵把守。以宁王的谋略,是绝对不会忽略的。
北越若不想引人注意,必然不会派大部队进山。五百人的队伍已是极限。况山路难行,边城至此一百余里,即便到了鹰角峰,北越兵的战力也会大打折扣。
可偏偏,这样的条件下,北越还是轻而易举的占了鹰角峰。
甚至阻挡了阳平关的援军。
阳平关三万兵马,就算驰援滁州只派了五千人……可五千对五百,居然还是被拦截了。
简直匪夷所思!
当时的秦厉还在为离王谋划,这场战役他没有过多关注。再后来,又一致对付大胜归来的信王,那场战事背后究竟如何,也就不了了之了。
替先皇练兵后,秦厉勘察过灵山的地形,对此了如指掌,也是在那时,他才发现,三年前那场战役,还有诸多疑点。
他们的大本营在随州,若要起事,自然是从随州开始。可随州背后还有个滁州。
如今守着滁州的是威武大将军韩瑭,此人最早在宁王军中任裨将,后被调任京城巡防营。直至一年前信王勾结北越,致使大楚兵败。那时朝中无可用之人,先皇无奈之下,才派了韩瑭出征。
本不抱希望,却不想此人一出手,力挽狂澜,将北越大军阻挡在边城外。直至韩宜江登基,这人依旧驻守边城。
秦厉看不出这人底细,不知他到底属于哪个派系。
是以,他这段日子都在收集此人消息,只是这人的履历简单干净的让人难以相信。
宁王那人没有什么政治目光,但对于军事却十分有天赋,又很有眼光。若这位韩瑭果真有惊世之才,宁王不至于看不到。
除非,韩瑭在藏拙。
摸不透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反咬你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温言瞧秦厉神情有些严肃,目光怔怔的望着前方山脉。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儿摸不到头绪。”
“这样啊。嗨,我以前啊总是丢三落四的,想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偏偏找不到。等你不去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莫名又出现了。所以啊,既然你眼下想不通,那就不要去想了呗。做点儿别的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没准儿就找到突破口了呢。”
“你倒是会安慰人。”秦厉笑道:“行啊,反正眼下也不打紧,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是狐狸,总有一日会露出尾巴的。”
“待我处理好营中事务,咱们就下山。”
“好啊!到时咱们去瑶城买些特产回去给温朗他们尝尝鲜儿。”
————
卧牛山。
“曹将军你说怎么办吧,是你非要带人洗劫刘村的。如今倒好,打劫不成,反倒将咱们自个儿困在这卧牛山了。”
“周将军,洗劫刘村也是你同意了的。咱们这么多人,若不洗劫村子,你吃什么喝什么!这个时候才来埋怨,晚了!你别忘了,楚清河可是要咱们的命。若不是我大姐背着楚清河放了咱们,你还有命在?”
周桂一噎,吭哧两声:“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吧。卧牛山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咱们躲不了多久,楚家军就会找上来。”
曹成一狠心:“咱们从此路往北下山,那儿有个村子。咱们劫了村里的人,就不信楚家军敢罔顾人命。有筹码在手,至少能保命。”
这两人正是下河军镇楚清河部下两位副将曹成和周桂。秦大奉秦厉之命,协助楚清河处理掉这两人。秦大走时,两人已被关入大牢。其手下兵丁,罪行重大者斩首,其余人每人获三十军棍,逐出军中。
却不想,楚清河的夫人曹氏竟暗中将曹成给放了。曹家就曹成这么一棵独苗苗。曹氏心知肚明,楚清河隐忍这么多年,早已起了杀心。为了曹家不至于绝后,她灌醉楚清河,假传命令,着人提审曹成。趁守军不备,曹成劫了周桂,二人一道逃脱。
在二人任职期间,便与柳嘉清合作,在军镇附近几个小山头养了些山匪。恐被人察觉,此事做的极为隐秘。
曹成知道柳嘉清上头还有别人,眼下他们没有出路,只得来丰裕县碰碰运气,看看能否联系到何平。
是以,二人逃脱后,立刻整合山匪,马不停蹄赶来。
不料,竟被楚清河之女楚玉绣察觉,率军追击,将众人逼至卧牛山。
曹成啐了一口:“这臭丫头,竟然连他亲舅舅也不放过。走,咱们这就下山。”
卧牛山北正是秀山村。
此时已过晌午,若是往常,家家户户都开始下地干活去了。只因青壮年都被征了壮丁,以往热闹的村道,此时透着几分萧索。闷热的天气,又让人无端烦躁。
曹成见村落安静,他们虽有些人手,但也不能挨家挨户进去抓人。
听着隐隐有读书声传来,曹成抬手一指,众人一窝蜂的冲向了村里的学堂。
小村子突然涌入百十来号人,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瞧着这些人穷凶极恶,直奔学堂去了,村民大惊。
有年轻的女人,还有夫郎,赶忙扛起自家锄头去拦人。村里登时乱作一团。
“温玉还在学堂!”温朗急的团团转。
“有青玉跟着,你别担心。青书,你去学堂帮忙。”束青吩咐道。
因温家周围有容琪派来的高手,在没有摸清对方目的之前,束青不敢轻易离开。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容琪的人,不会伤害温家人。这里的情况,想必已经有人通知了容琪,他们只要等着容琪的人来处理便可。
不过,没有等到容琪,反而等到了一队轻装简从的军士。领头的是一位年约十五的女子,身着暗红军服,使一杆□□,直直的冲向山匪队伍。
只是山匪狡诈,已经跟村民和学生混在了一起,军士左右掣肘,恐伤及无辜,竟落了下风。
青玉护着温玉,想方设法往外冲击。青书护着学生,无奈学堂的学生年纪偏小,受了惊吓,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崩溃大哭,青书手忙脚乱。
眼见着一个五岁孩童要死于刀下,温玉赶忙推了青玉过去救人。
就在这时,又是一刀直直的朝温玉劈来,青玉青书抢救不及,大惊失色。
温玉哪里经过这阵仗,当时就吓懵了。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二叔,见不到哥哥弟弟了……
千钧一发之际,温玉感觉自己身体腾空,随后便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怀中有清甜的青草气息,瞬间抚平了他的恐惧不安。
第73章
“小弟弟别怕,抓紧缰绳。”
清脆的犹如黄鹂鸟一般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只看到白皙清瘦的下颌,有着十分优美的线条。
“吓傻了,还不快抓紧了,当心掉下马去,被乱刀砍死。”
楚玉绣说话一点儿不留情面,温玉缩了缩脖子,乖觉的握着绳子。
好凶。
碍着有温玉在马上,楚玉绣并不上前冲锋陷阵。如今,村民已经和山匪军士搅在了一起。
楚玉绣下令军士以救村民为主,他楚家军的过错,不能连累无辜的村民。
曹成正是抓住了楚玉绣的弱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玉绣侄女,我好歹是你亲舅舅,看在你娘的面子上,速速撤军,再拿粮草出来。舅舅保证不伤这些村民一根头发。”
“曹成,你卑鄙!”楚玉绣枪尖直指曹成,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温玉看着银枪泛着寒光,不免抖了抖,随即又觉有失男子气概,复又挺了挺胸膛,怒瞪曹成。
“哈哈哈哈,你跟楚清河一副德行,清高孤傲。好啊,如今舅舅给你这个机会,只要放了我们,舅舅就成全你的清高。若不放……”
曹成随手拎过一个孩童,将刀架在脖子上,冷笑道:“这孩子的命,可全赖你如何决断了。”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当家的被征了壮丁,就我们孤儿寡母在家,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苟活啊!”
曹成阴测测的笑道:“听见了?还不松口?”
楚玉绣薄唇轻抿:“好,我答应放人。”
“还有粮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