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无奇
因为车上有其他人在,话不能说得太过明白。所谓的“那件事”,就是设个局试探蒋亦杰的忠心。
“算了……不用搞了。”龙准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黑口仔猜得没错,蒋亦杰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对龙准产生了触动。龙准向来以眼光狠辣自诩,自认为不管什么人情世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说挡刀那一下对他而言还有表演成分在里头的话,之后毫不犹豫一刀捅死了黑口仔,则代表着蒋亦杰真是不留后路,全身心为他龙准效力了。
话说回来,凡事不能做过了头。蒋亦杰虽然算不上精明,也绝对不傻。万一给他发现端倪,知道自己试探他,伤了心跑回去和他大哥穿一条裤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一下车,龙准就亲切招呼着坐在后车上的蒋亦杰:“阿杰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走,龙哥请你洗澡按摩。晚上我约了颠九哥谈生意,就在庭辉场子里,你呢,也随我一道过去。毕竟是亲兄弟嘛,有机会多交流,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他不希望蒋亦杰和蒋庭辉太过亲近,却也不希望两人关系彻底陷入僵局,毕竟还要靠这个弟弟来笼络住蒋庭辉,进而收为己用。
“那……好吧,我全听龙哥的。”蒋亦杰装模做样为难地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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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洗澡按摩,蒋亦杰的大脑一刻都没放松过。龙准和颠九约见,为什么跑到蒋庭辉的地盘上?这使他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难道又是龙准那条毒蛇在耍阴谋?
佛头、颠九兄弟能在帆头角独霸一方,很大程度上靠着从泰国运货到外岛的独家门路。龙准想插进去分一杯羹,谈何容易?但是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从来不是龙准的作风,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迎难而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段时间龙准表面兴建地下砖厂,号称要从颠九手里大量拿货进行加工,都是在掩人耳目而已,实际早已暗地布置下人手,准备来个黑吃黑,连人带货一锅端。他为的自然不是那点货,事实上为了消灭证据,那些货一经抢到手就会立刻销毁。他为的,是更长远的利益。
颠九见货物到港,自然放松警惕,以为高枕无忧了,如何想到一觉睡醒就会银货两空?这一变故使他账面上遭受了巨大损失不说,还因为办事不利得罪了泰国方面,再想合作,需要花更高的成本去进行疏通。他自己一时间周转不灵,只好拉上龙准入伙,作为合作伙伴,总有机会可以接触到神秘的供货渠道。这才是龙准的真正目的。
上辈子龙准的这些勾当是在当上坐馆之后才渐渐浮出水面的,此时他绝对想不到蒋亦杰已经对整个计划了如指掌了,所以也没加以防备,甚至为了讨颠九欢心,还亲自把被颠九另眼相看的蒋亦杰带在身边来参与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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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九照例比约定时间晚了许多。他被废了一条胳膊,依旧恶习不改,从走进Solas开始,眼珠子就不停在俊男美女屁股上打转,等到发现了蒋亦杰,那张精瘦的脸孔立刻笑得油光四溢:“这不是阿杰嘛,好久不见,比前些时候更加帅气了,来来来,不要拘谨,快到九哥这里坐。”说着话用眼神将蒋亦杰从头到脚舔了个遍龙准不是第一次拿蒋亦杰当成MB用了,不管陪杨笑基还是陪颠九,哪个都好用。他推着蒋亦杰后背将人往前送了送:“阿杰,难得颠九哥欣赏你,去,帮我跟颠九哥敬杯酒。今晚你的任务就是招呼颠九哥喝到痛快。”
蒋亦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转而大方在颠九身边坐定,还神色自若地主动倒了杯洋酒送到对方手里:“颠九哥,听说前段时间你受了伤,龙哥和我们这些做小弟的,都十分惦念。现在看到你红光满面的,连我都跟着高兴,所以说吉人自有天相嘛!”
他很少客客气气说话,偶尔正经起来,还轻声细语的,把颠九听得浑身舒坦,连龙准也跟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美酒在手,美男在侧,颠九志得意满,无论龙准那边提出什么,他都无一例外地点头应允。谁知正事还没聊上几句,包厢门一开,蒋庭辉带着闻琛走了进来。
见到蒋亦杰在颠九身边笑脸相迎的做派,蒋庭辉心里一阵烦乱。自家弟弟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蒋小妹天生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他不怕弟弟给人占了便宜,怕的是颠九哪句话、哪个动作惹毛了弟弟,臭小子又会不计后果地闹出什么乱子。就算他如今高居一堂之主,到底实力有限,未必能次次顺利保弟弟周全。
可蒋庭辉没想到,他的出现反使得蒋亦杰灵光一闪,解出了心头难题。
以蒋亦杰对大哥的了解,他巴巴跑来不会只是礼貌寒暄那么简单。蒋庭辉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是和新的堂主,论身份与龙准、颠九旗鼓相当,完全没必要卑躬屈膝亲自跑来招呼。即便不做任何交流,蒋亦杰也猜得出,他是收了什么风才特意过来的。
龙准的每个举动,都不会是一时兴起。今晚选择在Solas见面,很可能是他的意思,就算不是他主动提出来,也是他用暗示引着颠九选择了这里。至于要和颠九强强联合运毒、制毒的事,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主动放出风声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
龙准老奸巨猾,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想什么时候犯罪,一定事先找好替罪羊。他是想先把蒋庭辉拉进圈中,待其表现出兴趣之后,再背后使手段一脚踹开,让外人都以为蒋庭辉是被踢出局因而耿耿于怀。那么等到货品被劫后,他自然有一万种方法把嫌疑转嫁到蒋庭辉头上。
看到龙准热情招呼着蒋庭辉,又不怀好意将话题往地下砖厂那头引,蒋亦杰思考着该做点什么赶紧坏了龙准的好事才行。
余光瞄到颠九正一脸贱笑盯着自己,蒋亦杰决定还是从那家伙身上下手。他接连干了好几杯烈酒,就没大没小拖着颠九划起拳来。空腹喝酒很容易醉,转眼就头重脚轻、脸颊发烫了。可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不现出醉态,又怎么借酒装疯?
颠九那条手臂被他砸断了,长好之后骨头短了少许,手肘也伸不直,划拳的时候反应总慢半拍。他一输,蒋亦杰就立刻倒满了杯子,呼呼喝喝凑上去粗鲁地往下灌。
颠九也数不清自己连喝了多少杯,可今天蒋亦杰表选得异常活络,一会拿手去搭他肩膀,指腹还有意无意捏着,一会又借起身倒酒的功夫腰腹蹭过他胳膊。这些小花样简直使颠九忘乎所以了,不管什么红酒、洋酒还是啤酒,统统来者不拒。
“颠九哥,出来玩就是要尽兴,来,我再敬你!”颠九被哄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哪还有精神谈生意。
蒋庭辉早已看出蒋亦杰的反常,知道他这样做背后一定有理由。可是看着弟弟一杯一杯往下灌酒,还是心疼不已,要不是闻琛在暗处拉住了他的衣服,他几乎就要冲上去把酒杯夺下来了。
颠九直喝到从沙发滑落在地板上,人事不省,才被他的手下合力架了出去。龙准的精心计划也因此泡汤了。可是气归气,让蒋亦杰陪颠九喝到痛快毕竟是自己的命令,没理由去苛责什么。又喝了几杯闷酒之后,龙准也带人离开了。偌大的包厢,最后只剩下蒋亦杰醉眼朦胧半靠在沙发里。
酒劲涌上来,胃里火辣辣的难受,头也晕晕发涨,眼前的景物都缓慢旋转起来。迷迷糊糊间,蒋庭辉走了进来,先把一杯醒酒茶塞进弟弟手里:“赶紧喝掉,不然一会头疼的!”又不知从哪变出了热毛巾,帮弟弟擦拭着手脸。
等这些做好后,他拉过把椅子坐到了蒋亦杰对面,俯下身注视着弟弟的眼睛柔声问道:“小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我说说吗?”
蒋亦杰极力想把自己灌醉,可他没办法真的醉倒。该记得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忘掉。听见大哥关切的语气,他心头止不住泛起阵阵酸涩,艰难回答:“黑口仔死了……”不等大哥追问,又主动吐露,“是我杀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蒋庭辉整个愣住了,脊背有些发僵,他深呼吸几下,坐到蒋亦杰身边,把弟弟揽进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头发:“没事了,小妹,没事的……”
蒋亦杰没有抗拒,任由大哥安慰着,身心渐渐放松下来:“龙准一直都在用毒品控制他,他……身不由己的。今天他跑去刺杀龙准,他想让龙准信我,就抓着我的手一刀捅了过去……他其实……”
蒋亦杰有些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狠狠皱了下眉头。
“龙准就是条毒蛇,捂不暖的,随时都会亮出毒牙咬人一口。”蒋庭辉点起支烟塞进弟弟唇间,“别再跟他混了,好吗小妹?你就跟在大哥身边,你想做什么大哥都随你。”
蒋亦杰淡淡瞥了他一眼:“蒋庭辉,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龙准和颠九搞的那个地下砖厂,你不要参与,也别听,别问。龙准是玩阴的,过几天颠九的货一到,就会被他全部黑掉。他要的不是钱,是泰国这条线。一旦你搅合进去,就会被他当成替罪羊。”
“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蒋庭辉想象不出蒋亦杰如何窥探到龙准如此惊人的秘密,但他很快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难道说……龙准派了你去做抢货和杀人的事?”
蒋亦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蒋庭辉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居高临下手指点向弟弟额头:“蒋小妹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懂事?你一而再、再而三去招惹颠九,你以为佛头是个摆设吗?你知不知道,刀子割在你身上,就跟割在我心口上一样!算大哥求你,你就老实呆在家里,从早到晚平平安安的不行吗?”
“我最烦的就是这个!”蒋亦杰暴躁地一口吐掉了烟头,“当一天蒋小妹,就一辈子都是个小妹,只能被人哄着,被人护着!甚至要眼看着别人代替我去送死,你以为我心里好受?我为什么待在龙准身边?你怎么不想想古展是怎么死的,龙准又为什么转变态度支持你选堂主!”
想不到弟弟从始至终都在冒着危险帮自己做事!原来他说留在龙准身边做卧底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蒋庭辉一脚踹飞了椅子,连带着茶几也翻倒在地,酒杯酒瓶“稀里哗啦”破碎四溅。
“蒋小妹,你为了我,我又为了谁?你嫌弃我保护你,可要不是保护你,我干嘛好端端跑来混黑道?干嘛要低眉顺眼去讨好龙准?我就你一个弟弟,这辈子就你一个,如果要我靠你卖命才能上位,要我在后头坐享其成,我宁可全都拱手让出去!”
“你!哼,你真行……”蒋亦杰气得冷笑起来。此刻离开龙准,仅仅是多一个对手那么简单吗?背后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如果龙准和颠九合作成功,之后警方就会展开一场规模盛大的联合行动,刚刚怀孕的二嫂会在那次行动中牺牲。如果二嫂不死,二哥又何至于对大哥恨之入骨,直到对峙时毫不犹豫对准他心脏开枪呢……
子弹穿透心脏的滋味,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体会。
“好吧蒋庭辉,接受不接受是你的事,我不管。要不要卖命是我的事,你管不着。”蒋亦杰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索性摊开讲明,“想阻止我?可以,两个办法:要么你把我捆起来,一时一刻也别松开,要么你去告诉龙准是我出卖他!”
这种被人逼到墙角的感觉让蒋庭辉忍无可忍,他挥手抓住弟弟脚踝,往怀里一扯,“咚”一声把人放倒在了沙发上,死死按住:“那我宁可打断你的腿!让你别想到处乱跑!大不了养你一辈子,也比看着你去送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