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手倦抛书
这般大的一处产业,没想到背后竟是不世阁,韩斟意斟酌道:“阁主需要斟意做什么?”
“传闻韩尚书为人耿介,不但颇有治才,还是抚琴高手,”一念眼里浮现一丝兴味,看向韩斟意的双手,“你可会操琴?”
韩斟意未料一念会这么问他,点头道:“属下自幼学琴,流落在外时,亦是以此为生,靠着这门家传手艺,得还了血罗汉不少指点。”韩斟意说道此处,露出自嘲一笑,“阁主可是要斟意做溪风院的琴师?”
“不错,你且安心待命,以后会有安排。”一念转而道:“鬼陀可有回去向你复命?”
韩斟意立即跪下,“属下之前多有冒犯,还请阁主责罚,鬼陀已被属下处理过了。”
一念俯视着韩斟意,片刻后才道:“起来罢,无论之前你对本座心里有何怨怼,今后都要收起来,再有其他小心思,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是,属下明白。”头顶压着的威势陡然消失,韩斟意咽下喉间的腥甜,恭敬起身,耳边响起衣袂飘飞的声音,韩斟意抬首,桥上人早已远去,唯留水面几处涟漪,悠悠散开。
韩斟意久久地望着一念离去的方向,不知殿下身边的年轻人是谁,他们此行是往何处,又是为了什么……
一念离船的时候,天边还有些霞光,回来的时候,一轮细月悄然浮出江面,水面清辉点点,随波荡漾。
经过梁澄的的房间时,一念不由驻足,面上一抹温柔神色,伸手拂过下唇,这里仿佛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心知漕船上的仓促一吻,就像吹皱冬湖的一道暖风,从此春波漾漾,再难平静。
一念正要离去,忽然脚下一顿,凝神仔细辨认,确定房内之人的呼吸的确有些紊乱,顿时脸色微变,推开屏门,舱内还隔着一道云母屏风,一念走绕过屏风,掀开纱帐,软榻上梁澄整个人都裹在锦被内,就像一个巨大的蝉蛹,舱内烧着银丝炭,即便如此,梁澄依旧冷得嘴唇发青。
一念在见到这幅画面后,便浑身一阵,当下抽出梁澄的右手,梁澄的手骤然暴露在空气中,整个人就是无意识地一抖,露出委屈的神色,唇间泄出一丝虚弱的“冷”,一念凝眉,往梁澄脉门上一探,顿时面沉似水,寒毒怎么会突然爆发?!
此时却非细究原因的时刻,一念当机立断,扶起梁澄,将人搂进怀里,一掌覆于梁澄丹田之处,运起功力。
梁澄原本早早上床,却因为一念的忽然一吻,睡意全无,师兄并非孟浪之人,又是禅宗高僧,怎么会无缘无故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来?
定是有什么缘由,梁澄只能如此说服自己,不如明日再去细问。
那要如何问,直接问师兄昨日为何亲我吗?不不,这也太直接了,不如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梁澄一个人胡思乱想,却又想不出什么章程,或许因为白日发生太多事情,精力有些不足,渐渐地,便睡了过去。
迷蒙中,梁澄一会儿梦见师兄在吻他,一会儿又梦见那夜在麟子殿看到的画面,然后不知怎么的,脚下的屋顶忽然消失不见,整个人落入冰湖,冻得浑身发抖,冻得连神智都无法维持,正当他要放任自己沉入湖底之时,背后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有什么火热的东西盖在他腹部上,温热的真气进入丹田,顺着四经八脉游走全身,身体渐渐不再阴冷。
“师弟……师弟……”
是谁在叫他?梁澄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念紧皱的眉头,在看到他睁眼后,才稍稍舒展。
梁澄发现自己被搂在一念怀里,而身上仅着一件亵衣,顿时一惊,就要退出,却被一念紧紧搂住,同时发现自己竟然四肢无力,仿佛经过一场大战。
“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一念神色从未有过的严峻,问道:“师弟,你体内的寒毒提前发作了,是不是鬼陀……”
梁澄自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如实答道:“今早拦住鬼陀时,他向我打来一道真气,颇为阴寒,顿时就让我觉得一丝寒意自丹田溢出,该是他所练功法属寒偏阴的问题,这才引出我体内寒毒。”
“那你怎么不早说?”一念气急道:“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你竟不放在心上!”
梁澄第一次见一念这般失态,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梁澄心里不由升起愧意,“师兄,我……当时事态急迫,而且我发现自己运起菩提心镜后,寒意顿消,便、便以为无事……”
其实他本来是要向一念说明此事的,只是一念忽然吻他,让他方寸大乱,这才给忘记了。
但梁澄又怎么敢在一念面前主动提及亲吻一事,毕竟此事太过尴尬……
一念见梁澄眼神飘忽,心头一动,自然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生平第一次起了愧疚悔恨之感,内心犹如烈火煎油,有什么要咆哮着冲出牢笼,沉默了许久,一念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喑哑,道:“原本趁着寒毒还未发作将它拔除,便于身体无碍,如今提前引出,即便最终将它全部排出体外,经脉却已毁损,今后只怕、只怕于武道有损……”
“是师兄的错。”
梁澄原本靠在一念怀里,低头默然,闻言便是一惊,抬起下巴,一个低头,一个仰首,二人目光交触,梁澄便见到一念的眼里,竟然泛出一层淡淡的红芒,他眨了下眼睛,红芒依旧在,不是错觉!
“师兄,你的眼睛……”
不等梁澄问完,双眼便被一念用手盖住,“师弟,莫看。”
梁澄心里隐隐不安,觉得一念此时有些不对劲,双手忍不住抓住一念覆在他眼皮上的手掌,先安抚道:“师、师兄,在没有遇见师兄之前,澄心难逃一死,如今不过是武道难以进境,师兄,你莫要自责。”
梁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道:“师兄,我看见你的眼睛……是红色的……”
梁澄顿了顿,一念仍旧不说话,梁澄忍不住紧了紧一念的手掌,“师兄,你、你是不是暗伤发作了?”
“师弟,师兄没事,眼睛一事,师兄之后会跟你解释,”一念终于松开盖住梁澄双眼的手掌,眼里已然恢复原状,犹如两汪幽黑的潭水,“你身上的寒毒只是暂时得到压制,师兄要先给你施针。”
梁澄指甲一抖,故作淡定道:“不是要在洞中热泉里施针吗?”
“原本本该如此,只是还要七日才能抵达九华山,这七天你每发作一次,经脉便多受损一分,我先给你引出一些毒素。”
梁澄见一念不容置喙的模样,暗自咬牙,半响道:“那有劳师兄了。”
一念:“你先让侍从烧好热水,引毒后还需沐浴,清掉身上毒水。”
“……好。”梁澄低垂着头,退出一念怀抱,拉了拉床边的铃铛,吩咐流云飞月准备热水,“等下听一念禅师的吩咐。”
“是,少爷。”二人退下后,关上屏门,室内顿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师弟,请先脱衣。”一念声音醇厚,低低响起。
梁澄张了张嘴,想让一念先转过身去,毕竟他从未在人前袒露过身体,由于身体的缘故,即便是沐浴,也都会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退去。
只是想到师兄待会儿为他施针,总会看到他的身体,既然如此,再叫人转身,未免多此一举,也显得他矫情,于是梁澄故作镇定,解开衣带,将上衣褪去。
先是精致的锁骨,再是瘦削的肩膀,然后整个白皙的胸膛渐渐暴露在一念的注视之下,梁澄将亵衣往后一褪,于是,一念便看到对方稍显瘦弱的背上,一对蝴蝶骨展出两抹精巧的阴影,仿佛世间最精美的玉雕,脑子里却又浮现“天然去雕饰”一句,是了,这是上天的杰作,浑然天成,不加一饰。
一念上前一步,梁澄正好将亵衣放到塌边,回头便见一念正在看着他,如夜色漆黑般的眼眸里,有一道一场明亮的光,印着烛火,更是幽深,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师兄……”梁澄有些慌,肩膀微微缩了下。
忽然,肩膀被人握住,梁澄抬眼,就见一念专注地看着他,低声道:“师弟,你先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