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日落时分的停车场显得分外静谧,毕竟除了军官以外的士兵们非休息日不能擅自外出,这时候到停车场来的人不会太多。
容裴远远就看到了倚在车边逗弄着疾雷的高竞霆。
疾雷现在对高竞霆又怕又爱,高竞霆给它一丁点好脸色它就乐颠颠地绕着高竞霆打转。
容裴笑着说:“看来你学会了驯养野兽的方法。”
高竞霆盯着容裴舒展的眉眼,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亲近的欲望,但是他现在的忍耐力很好。他伸手揉了揉疾雷抬起来讨好般蹭着自个儿的脑袋,瞅着容裴说道:“我只是在模仿。”
容裴一瞧他那眼神儿就知道话里的“模仿”指的是模仿谁,分明是指自己以前对待“傻子”的方式。
容裴眉头微挑:“我的驯养并不成功,不是吗?”
高竞霆说:“不,很成功。”没头没脑地扔下这么一句,他打开车门钻进车里,风度十足地打开面向容裴的那扇车门,“上车吧。”
容裴也不推辞,钻进副驾座做好。疾雷在车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往大门那边跑去,容裴循着它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发现身穿白色军服的谢云夕站在那里瞧着自己和高竞霆这边。
容裴没有佯作不认识,放下车窗探出头去遥遥地和谢云夕打招呼。
谢云夕也朝他们挥挥手,带着疾雷离开了。
高竞霆看着容裴丝毫没有心虚的表情,抓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试探道:“疾雷很喜欢云夕,他们挺有缘分的。”
容裴是什么人?他专注哄高竞霆二十年,每回高竞霆一翘尾巴他就知道高竞霆想干什么了。
瞧高竞霆这问法,明显是怀疑起他和谢云夕来了,甚至觉得谢云夕还曾在他送出疾雷之前就和疾雷接触过。
事实上谢云夕能让疾雷那么喜欢,显然是因为他把疾雷最喜欢的味道加在随身携带的糖果里头,适时地拿出来引诱疾雷。
谢云夕为顺利接近高竞霆做的准备可不少,他最擅长的就是把事情做细,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无微不至。
比如谢云夕想要追求他就会把他的口味、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食盒里从来不会出现不合他胃口的饭菜。
想到这半个月来每天中午都往自己家里跑的谢云夕,容裴笑了起来:“确实很有缘分。”
看到容裴那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的神情,高竞霆整颗心都在翻腾着。
他接手了一批“自己人”,想要知道云来港的最近动态已经不用再假他人手,完成交接工作之后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叫人盯着谢云夕。
当拿到一张张谢云夕拿着食盒走进容裴家的照片时,高竞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简直想把假意靠近自己、实际上想离间自己和容裴的谢云夕狠狠撕碎!
想到自己还得让人阻止在容裴家盯梢的媒体乱写,高竞霆就觉得心里憋得慌,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憋屈的人吗?
明知道有人觊觎自己媳妇儿,自己还得帮忙掩盖这件事!
更憋屈的是碰上了这种事还发做不得,因为媳妇儿还没追到手!
高竞霆想要加快动作,却又很清楚这事儿记不得,现在他在容裴心里还处于留校察看阶段,要是再贪心冒进就真的完蛋了。
高竞霆忍不住羡慕起“傻子”,什么都不用顾虑,想要什么就直接嚷嚷。
偏偏容裴还吃那一套,对“傻子”几乎予舍予求。
高竞霆十指收紧收紧再收紧,几乎要把方向盘给捏碎了。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维持正常:“其实这次见面前我对云夕的印象不是很深,阿裴我以前对你说起过他吗?”
容裴说:“没有。”
这是实话,那时候高竞霆见到他的开场白永远是“我要见乐棠”或者是“我要怎么才能见乐棠”又或者是“反正我就是要见乐棠”,哪有时间提起其他,首都的消息容裴一向是从朋友那儿打听到的。
听到容裴敷衍的回答,高竞霆顿了顿,说道:“阿裴我想去你家吃饭。”
容裴问:“你做?”
高竞霆沉默下来,他绝察觉出容裴的语气冷淡下来,似乎连搭理自己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他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高竞霆一咬牙,怎么也不肯放过这机会:“我做就我做。”
容裴说:“那你应该在前面那个路口停车,去商场和市场把食材买好。”
高竞霆不甘心:“你不去?”
天知道他多羡慕天天占版面秀恩爱的徐浪!
容裴淡淡地说:“影响不好。”
高竞霆猛地踩下刹车。
容裴跟着车子微微往前倾,却被高竞霆猛地按回副驾座上,这个人被困进座位里。
狭迫的空间完全被两具成年人的身体挤满了,高竞霆的吻碾过容裴的鼻梁、鼻尖,接着深深攫住容裴的唇,贪心地吞咬着容裴柔软的唇舌。
容裴被他高大的身体压在身上,闷得有点透不过起来,偏偏高竞霆还吻得激烈又深入,让他胸腔的起伏大大加剧,呼吸一次似乎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直到紧贴着的身体险些因为暧昧的摩擦而起了反应,高竞霆才恢复理智,身体从容裴身上挪开。他双手撑在容裴身侧,吻了吻容裴的下巴:“阿裴,不要对我那么冷淡,我忍受不来,我没有办法忍受。”
容裴的气息慢慢恢复如常,他闭起眼睛:“你不是说‘傻子’已经消失了吗?我对你冷淡才是正常的吧?”
高竞霆说:“如果我还是‘傻子’,现在你不可能还穿着衣服。”
容裴一滞,睁开眼睛看着他。
高竞霆用他那深黑色的眼睛直视容裴:“我发现什么试探、什么以退为进,都是不顶用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把事情摊开来好好谈谈。”
容裴说:“谈什么?”
高竞霆说:“比如谢云夕。”
容裴说:“谈你和他的绯闻?有些报道写得还挺精彩的。”
高竞霆冷不丁地就着他下巴咬了一口。
容裴疼得皱紧眉头。
高竞霆咬牙说:“谈谢云夕每天中午到底去了哪里!”
容裴微微一顿。
他倒没想到高竞霆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本来还想着等哪天哪个小报不知死活地报道出来再瞧瞧高竞霆的反应。转念一想,高竞霆可不是孤家寡人,他身边有能耐的人多得是。
容裴平静地说:“你知道了。”
高竞霆盯着他:“我知道了!”
容裴没再说话。
高竞霆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坐回驾驶座,看着前方问道:“阿裴,在你心里面,我和‘傻子’真的可以完全割裂开吗?”
容裴还是不说话。
高竞霆握紧拳头:“因为我做不到以前那样,所以你就不要了,你一点都不要了。阿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傻子’的知觉回来了,会有多痛苦?”
容裴说:“这世上没有如果。”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他侧头看向高竞霆。
高竞霆这个人像团火焰,想要什么就会想方设法把火烧过去,可是这种火燃起来很快,熄灭得也快。
比如他以前表现得那么喜欢乐棠,在经历了第一次“跳跃式”的成长之后,就彻底忘光了自己曾经的热情。
从察觉高竞霆对自己抱有侵略性的企图心的那天开始,容裴就在等待着自己成为“曾经”的那一天。高竞霆的热情就像他的许诺一样时效不长,有时候一转眼就被他忘记了。
容裴闭起眼睛说:“不要忘了,一开始想要扔开那一切的不是我,是你。”
高竞霆手心发冷。
他意识到他们之间又陷入了死局。
在他成为“傻子”的那二十年,错过了太多的时机,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外人,他跑错了方向,容裴也没在原地等他——如果不是“傻子”抓住了最后的机会,那么他们之间就会成为两条交汇过的支线,彼此的未来从此将会独自往各自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交集。
高竞霆嘴里有些苦涩,口腔还留着刚刚吻容裴时掠夺过来的、令他眷恋无比的味道,可是他却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吻到容裴、还有没有资格把容裴抱进怀里。
高竞霆的手有些发颤。
静滞了老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抛开那不必要的纠结,彻底地剖开自己的心摆到容裴面前:“刚刚接受完治疗以后我是受了放大效应的影响,所以才会做出那种冲动不理智的事情,我甚至问过安哥‘这婚约是有利还是有害’,那时候我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只想判断出你对我是不是有利用价值——如果没有我就不留着这桩婚约了。我确实曾经拒绝承认自己是那个‘傻子’,我甚至曾经想逼你承认我跟那个傻子绝不相同,这些想法我都有过!但是那都是那该死的放大效应在作祟,阿裴你能看到的,我在努力了,我已经在努力了。我就是高竞霆!从来都是!无论是那个完全懵懂、全凭本能行事的傻子,还是那个半知半解、依然冲动的傻子——或者现在的高竞霆,都是我!阿裴,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熟悉的恳求语气让容裴的心微微一震。
这种摆到最低的姿态、这种最最直接的索求,是他永远都无法拒绝的东西。
他曾经非常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其中。
现在同一个人邀请他再次沉溺一回。
就在容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腕间的联络器突然响了起来。
容裴利用车上的接收器接受了对方的通话请求,很快就看到前面的屏幕上出现了小肖写满着急的脸:“容秘书长,首都那边出事了!”
这时高竞霆的联络器也响了起来。
高竞霆和容裴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98章
“容君临意外昏迷!”
“容君与秦时章互传暗信将近二十年!”
两则轰动的消息在容裴和高竞霆还纠结于彼此的感情问题时,就已经如火如荼地传遍了整个帝国。
他们同时得知这一消息。
容裴看了看附近的建筑,说道:“放我在前面下车。这里离市政很近,我走过去就可以了,你回去处理你那边的事吧。”
高竞霆点点头。
容君临虽然已经入狱二十年,可他的影响力却一直没有消失。虽说这种影响力可能不会出现在现在这些新兵蛋子里头,他作为长官却不能不早作准备。
容裴下了车,踩着随风零落的银杏叶走回市政。
事实上他心里面并不平静。
在他有点儿想要相信徐教官和高衡的猜测时突然就闹出了这样一件事。
暗信的事一旦被落实,那自家三叔“叛国者”的罪名就永远都洗不清了,偏偏他在这时候昏迷不醒,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抓不住。
两件事一前一后发生、又迅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儿。
巧到让容裴心里的天平彻底地倾向了自家三叔那一边。
这种手法看起来太熟悉了,当年容君临入狱以及接踵而来的两派惨斗,都与眼下发生的一切十分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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