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郝英杰感觉自己的胃又在阵阵抽疼,他的额角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可是他愣是一动也不动,任由痛苦席卷全身。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发青的脸色却还是让管叔察觉了他的异状。
管叔连忙问道:“您怎么了?我马上给您找医生!”
郝英杰说:“不用了,这是老毛病了。”他的声音有些发虚。
管叔不赞同地说:“不管老毛病新毛病都是病,怎么能不找医生!”
郝英杰被他吼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谢谢管叔关心。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啊,活不久了。”
管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郝英杰说:“不然你以为我有大好的前程、我有大好的日子可以过,为什么要折腾出那种事?不就是活不久了,心里不痛快,想把他的朋友逼到绝境,逼他回来面对我吗……可惜最后还是没见着。”他半合着眼,神色寂然。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去睡一觉。”
管叔说:“您先好好休息,我叫医生准备好,等您醒来后就给您做个检查,远东的医疗水平很好……说不定会有办法。”
郝英杰点头收下了他的安慰,神情却满是不以为然,仿佛在说“远东能比得过东华吗”。
管叔当然不会在意,他恭敬地目送郝英杰回房,然后自己也回到房里。
他不是回去睡觉的,而是回去跟联邦那边汇报郝英杰的情况。
“言行与调查结果完全相符,初步可信。”
第118章 前路岂能料(上)
高衡在东部经营了那么多年,远东联邦的情况多少还是能掌握的,因而就在郝英杰抵达远东联邦后不久高衡就得到了消息。
他知道了,容裴自然也知道了。
容裴将这一消息转给了远在首都的郝英才。
经此一变,郝英才身上那种吊儿郎当的不成熟一扫而空,眼神比起以往多了几分冷冽。
他听完容裴转告的消息后感觉自己像只一直在做一场年少轻狂的梦,它是那么地虚无和脆弱,以至于被现实轻轻一戳就碎了——他原本想着远离一段时间,如果彼此冷静下来以后真的还想要走到一起的话,就以新的身份重新回归,给彼此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惜郝英杰走错了那一步,那是谁都不能去触碰的底线。
郝英才抬起头看着容裴:“如果有一天不幸遇上了,我也许会亲手杀了他。”
容裴看着画面里改变了许多的好友,沉静地说:“不要勉强自己。”
他切断了通话。
事实上海州这次动乱虽然损失惨重,但如果以一个政客的目光去审度的话,对于容裴这一方来说是获利的比较多。
因为范立云和杜明怀不和。
杜明怀这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对于范立云一直看不太顺眼——当初他的部属就曾经在陶安的挑拨之下毫不犹豫地把枪口指向范立云。海州军方一直明里暗里地针对范立云,这次海州经济衰败得那么快,要说杜明怀没有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加一把火那是不可能的。
但凡杜明怀有一点点站出来挺市政的表示,哪怕只是与范立云见个面、在公众面前露个脸,都不会造成后来那种经济大衰败。
海州转危为安,海州军区也重新洗牌,范立云这个临时总司令有着清洗内部的权限,可想而知,往后的海州将是铁桶一个,军政两边都紧握在范立云手里了。
而对于容裴来说,最近更是迎来了一个巨大的飞跃:他成为了西部统筹部的最高负责人。
按照帝国行政区的划分国内原本有六个统筹部,每个统筹部大约都分管着二十个大州或小州,每年它们的最高负责人都会以统筹区域为单位争取经费,以前西部一直附属于黑水统筹部,属于“借宿”区域。这些年来西部需要上交的税额高、得到的经费少,各项政策优惠也很难享受到。
西部人每次往黑水那边跑经费都会遭白眼、遭奚落,正因如此,西部各州才会空前地团结。只有紧紧地与彼此靠拢,才能把自己的拳头武装得足够硬气、从那边要回最多的款项。
这次西部有了和其他统筹部平起平坐分蛋糕的权利,绝对是往前跨了一大步。
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海州事变已经从一件糟糕的意外变成了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容裴却从这件事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把根扎在这片土地上面。
从一开始容裴就无法把他当成可以投机取利的机会,正相反,他为有人敢打西部主意感到愤怒。这种愤怒蔓延得很快,甚至烧到了郑应武和范立云身上,让他对着他们发起了脾气。
容裴找了挺久的原因,最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呆在云来港这么多年,他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这个发现让容裴心底腾起一阵兴奋,因为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对一片土地,乃至于一个帝国产生归属感,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护它周全。
他的眼前忽然就比以前开阔了不少,比起一个小家、一个所谓的家族,这个目标显然能让他的心跳动得更为激烈。
他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着:“就是它,你一直寻找着的就是它。”
不是为了谁的期望而去努力、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去算计,而是更纯粹地、更直接地为了自己真心热爱的东西去做一切想要做的事、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努力。
容裴站在落地窗边,感觉蜷缩在内心深处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往前跑、不断地往前跑,最终追赶上了成年后的自己。
两人融为一体,“自己”长长的影子变成了周围唯一的阴影。
前方光亮一片。
容裴抬头远眺,正是云开日出时刻,金灿灿的阳光落满海面,泛起粼粼金光。
高竞霆获得进入许可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出于恋人的直觉,他立刻就发现容裴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只不过他看得出容裴身上久久无法散去的沉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没错,轻松。
接下统筹部的重担意味着容裴即将代表西部和其他地区在谈判桌上展开一场又一场“无硝烟战争”,可这会儿这件事刚刚确定下来,容裴看起来却比往常还要轻松。
高竞霆心里非常骄傲。
高竞霆当然也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是非常辛苦的,因为他会不停地往前走,遇到困难——或者说挑战的时候他的想法永远不是向你寻求帮助,而是迅速找出最佳的应对方案,妥善地处理好一切事情。
可是他令他心动的正是这样的容裴。
完整的、成熟的、偶尔也会矛盾的容裴。
高竞霆走到容裴身边说:“阿裴,我以前就很喜欢这样的视野,看着辽阔的大地尽在眼底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快活。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理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这样的话他看起来就像是属于我们的——它属于我们。”
容裴笑了起来:“没错,它属于我们。”
这时毛球从天际扑棱着翅膀飞了回来,一群白色的鸟群在它屁股后面转悠了好几圈,齐齐振翅飞向远处的云海。
毛球落到容裴的肩膀上,嘴里叼着颗夏令果实朝容裴昂起脑袋。
容裴抬手接过果实。
毛球煞有介事地宣布:“夏天!夏天!”
容裴微微一笑,抬手扫了扫毛球雪白的羽毛:“毛球你说得很对,夏天来了。”
帝国也将翻开新的一页。
而这时候的远东联邦同样也涌进了一批新鲜血液。
春末夏初正是远东联邦的就业高峰期,因为军、政双方都在这时候选择吸纳新成员。
远东不实行远东帝国的推荐制,无论什么出身的人都得参加统一的考核,经历层层选拔脱颖而出,你才能成为军官和政府官员。
这是乐棠参与远东统一考核的第一年,他穿着议会为特别议员裁制的正装,微笑着与参加考试的年轻们进行交流。
对于这位年轻议员的上位,一开始联邦内部并不是没有抗议声的,后来秦时章亲自出面作保、议会成员一致推崇,抗议声才变小了,变成默默观察这位议员的一举一动。
等这位议员拿出了几个可执行性非常高的策划、推行了几个对民生非常有利的政策之后,很多人都认可了这位传承着远东最古老的血脉的少年议员。
只不过少数人心里还是会有点儿嘀咕的,比如这时候就有人怀疑他的政绩水分很大,当场就出语刁难。
郝英杰一直站在树荫底下听着容乐棠侃侃而谈,巧妙地回答完一个又一个的刁钻问题,可谓是妙语连珠。回想起刚见面时那个易受惊的小兔子,郝英杰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他能把很多人和事雕琢成你无法辨认的模样。
他目光一暗。
这会儿他和自家哥哥面对面地往那儿一站,也许就已经认不出彼此了。
郝英杰松了松把自己缚得很紧的领子,双手撑在栏杆处等着乐棠完事。
直到考试开始的广播响起,乐棠才得以脱身。看见郝英杰悠然地等在一边,他气得不轻:“郝助理,你倒是等得舒坦。”
郝英杰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走,该吃饭了。”
乐棠说:“这才下午三点。”
郝英杰说:“我饿了。”他似乎也觉得这理由不是很充分,所以又补了一句,“你忙活了这么久,不饿吗?”
乐棠确实有点饿了,也就任由郝英杰把自己载到附近的餐厅。
两个人胃口都很好,很快就把自己面前的食物解决干净。
郝英杰见乐棠唇边沾着一点奶油,不由伸出手帮他抹掉。他的目光跟初见时一样多情而不羁:“多大的人了。”
乐棠像是触电似的退后,瞪着郝英杰。
郝英杰笑笑,结完帐将乐棠载回议会那边。
作为一个还在考察期的助理,郝英杰要做的事并不多,他甚至还有心情在纸上画画,画的是两个小孩儿相亲相爱相依相偎。
乐棠将他的素描本没收过好几次,慢慢也知道郝英杰那根本没打算隐藏的禁忌感情。
血亲之间相爱是每一个国家共有的禁区,要是守不住这个底限,整个以人伦为基础的社会都会随之崩溃——因此那是谁也不能越过的界限。
连秦时章那种人都不敢迈出那一步,难怪郝英杰会被逼得做出那种事。
乐棠见郝英杰回到自己的座位后又搬出素描本,准备继续缅怀过去,他不由走过去把它抢到手里:“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还有什么好想的?”
郝英杰笑了起来:“说不定有哪一天我能够把他抓过来,永远都不让他离开呢?”
乐棠看着郝英杰带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愣。
执着到那种程度的感情,他似乎从来没有拥有过,那种被逼到极致、愿意做任何事去换对方看自己一眼的绝望,他也从来没有体会过。
郝英杰察觉乐棠神色有异,也不点破,只是伸手取回素描本,椅子一旋面向乐棠的作为说道:“容议员你坐回去办公,我来画你好了。”
乐棠一滞:“为什么画我?”
郝英杰转动着铅笔:“无聊。”
乐棠:“……”
乐棠没再理会明显闲得发霉的郝英杰,着手处理自己手上负责的东西。
郝英杰翘着二郎腿对着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的画像,似乎真的兴致很高。
等到夕阳西斜,郝英杰打了个哈欠,招呼乐棠:“走,该回去泡个澡了。”
乐棠合起手上的文件,跟着郝英杰走到停车场。
郝英杰在这里没有熟人,乐棠正好也想给自己空荡荡的大宅添点人气,于是就让郝英杰住进了自己家——而郝英杰还真的把管叔要了过来,这样一来容宅里的人头数果然多了起来。
一进门,郝英杰就发现气氛有点儿怪异,好像太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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