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
愣住士兵这才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上许多,直接策马追了进去。然而树林里骑马奔就不能和旷野相比,更何况早有设好的埋伏在等着,顿时听得昏暗的林中一遍惊呼惨叫。
苍岚看着辛达退回树立就已经叫人点燃引线,时间算得不可谓不准,就在几人把这支人马收拾得乱作一团的时候,林子各处先先后后燃起团团火把,树丛摇摇曳曳的遮挡着,谁也不会怀疑埋伏了大队人马。
而摆脱追兵的辛达也已点起火把,一手高举着那大统领的头厉声道:
“我们主子本来只想救人,不想伤人性命的,谁知你们陵阳一族欺人太甚!大晅之主名讳岂是你们可以乱提的!居然狗嘴咬人,辱及我主!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我主也不远赶尽杀绝,不想死的就快滚吧!”
一个女人能立身于乱世果然非同一般,这番滴水不漏的离间嫁祸本已在苍岚肚子里打完了腹稿,想不到被辛达说了出来,让他不能不在心底称赞她的才智!
辛达说完,抡起头抛了过去,已经摸不着南北的一众士兵见这阵势都傻了眼,混乱中也不知道是何人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居然把干燥的树木点了起来,很快燃起一大片。这帮子亲兵不少在北凌也算是亲贵子弟,跟着陵阳拓坤不外是在军中逞威打混,更别提上阵厮杀。事已至此,谁还顾得上去抓人,只听苍岚吩咐的水手躲在后面喊了声‘撤’,就都争先恐后地退出树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拿回他们大统领的人头。
苍岚一行自然也迅速从另一头撤出了树林,当然是不能再留,草草收拾一下这要离开,忽然从化作一片火海的树林里钻出个人来,哑着嗓子几人求救:
“你们……你们真是陛下派来救我的吗?……我是金铎……我就是金铎!”
这满脸血污跌跌撞撞的汉子竟是热泪盈眶,众人都不觉愣神,只有苍岚掀开马车车帘,淡淡道:
“上来吧。”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过自然,太过平静,金铎一脸的震惊和失望一点点变成茫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马车跟前,梦游般爬了上去。剩下面面相觑的几人也很快回过神,各自翻上马背随车上路。
说实话,苍岚不太认得这个金铎,隐约记得好像在浩轩广安手下办事,所以金铎不说,他也懒得问情由,反正不外是在陵阳拓坤那里犯了什么事。
马上本不算宽敞,郝连昱牙往坐在案几旁的苍岚身上一躺就占去了不少地方,剩下不宽的位置本是留给体弱的沈昊瑾,金铎上去后让他不得不往里面移了移,靠得里面两人更近了。似乎被适才的情形吓到,沈昊瑾再装不了平时的殷殷之态,脸色发青地抱着腿,怔然出神,郝连昱牙却是在假寐,马车内谁也没有动静。
倒是金铎在行进的马车上缩了一阵,终于回了点魂,结结巴巴地问,
“请恕金某冒昧……尊驾……尊驾……难道是熠……熠亲王?”
“你有此问是何意?”回答的是郝连昱牙,这个人说话鲜少有好声气,对着金铎更不会有。金铎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
“能不能劳驾尊驾送金某到北凌的边城枢,这份恩情金某必会相报。”
“我就是浩轩苍岚。”苍岚缓缓道,也不理郝连昱牙冷眼横着自己,“我和你家主子一向不和,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金铎噎住了,他确实没办法把‘只要不背叛主子’一类的话说出口。
“何况,就算你回得去,也要留得命才能报答我,你确定你主子不会把你交给陵阳拓坤?”
苍岚不用再多说,金铎的脸已经铁青着脸住了口,他当然明白,浩轩广安推荐他去北凌任官无非就是为了稳固在雪国的影响,又怎么会为了他得罪在北凌如日中天的陵阳拓坤!所以本已绝望的他在听到浩轩广安来救才会那么失态!
车中只有车轮骨碌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又过了好一阵,苍岚几乎都要睡着了,金铎终于咬着牙低低道:
“就算这样我也要一试!陵阳拓坤欺我太甚!他……”顿了顿,似极力控制情绪才道,“他让我在城中示众三日不说,我妻携子去求告于他,他居然泄愤杀了我子,又讲我妻充作军妓……”说完已是泪光闪烁,牙关格格作响。
这样悲愤确不是作伪可以作得出,苍岚半抬着眼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才道:
“陵阳拓坤是浩轩广安的后盾,不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殿下这是何意?”金铎听得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高深莫测的人。苍岚却没有丝毫犹豫,随即道:
“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帮我,也许能亲手报仇。”
“……殿下……殿下愿意收留我?我……我……以前……”
这对金铎来说无异绝处逢生,他怎么都想不到,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愿意扶他一把居然是主子的敌人。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以前你怎样我管不了,”说到这里,苍岚总算坐直身体,“就是今后,我也不会用什么忠义之辞约束与你,而且有一事我要言明,我用人唯才,能不能得到手刃仇人的机会还要看你自己。”
“……多谢……殿下……!”
金铎伏在马车车板上,久久没有起来,苍岚也没叫他起来,径自支在案头闭目养神。沈昊瑾也不知在想什么,偷偷打量苍岚的眼神透着惊疑。只有郝连昱牙盯着头抵着木板的汉子,他确认金铎脸上纵横的涕泪发自内心后心中更是五味夹杂。
苍岚绝对是一个掌控人心的高手,最后那句话最为微妙,听起来不无不计前嫌的勉励之意,有点骨气的人都会为被这样的话鼓动,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许诺。而且他的气量也确确实实不是常人能及……但这种气量却也是在轻贱自身的安危!他的做法与其说是信任或是考验别人,不如说是以此为赌注的自我挑战!这个狂妄的人!他本不该留下这个金铎,让自己他去找浩轩广安或者干脆灭口都比带着这人稳妥!他郝连昱牙聪明一世,怎么会遇到这么个人?!
第六十一章 济水南北
郝连昱牙思绪万分,却独独忘记关心则乱这句话。没有相当的把握的事,苍岚又怎么会轻易去做?
几人一路到晅凌边境已经是数日之后,一路上没有几乎没有一座比较繁华的城市,而且北凌天气寒冷,即使是初春仍不见草木,看上去更是分外萧索。
越近边境,人迹反而越多,却不断地有散兵游勇三五成群地穿来荡去,也不知是战场逃兵还是附近驻营出来收刮百姓的,路上的行人见到这些军爷立刻噤若寒蝉的诺诺之态不难看出北凌军平时的跋扈。
苍岚当然了解北凌的军队,他们很是强横,只不过这种强横是因为胜利来的太容易,大多数人就会被这种轻易获得的利益欺骗,而最应该保持冷静的统帅都自满的时候,这支军队最终只会印证‘骄兵必败’这个词。若不是知道他们的轻慢,他断不会用那么少的兵力孤军深入。
这种自大被击溃后的张皇,熠岩此刻已亲手验证,他连续三次派人去屈握通报自己围攻王城的消息,并且两次击退了援兵后,第三次屈握再也不肯出兵了,虽然第三次真的是是在他特地放过的北凌王信使。
北泺更是城门紧闭,除了偷偷溜出来搬救兵的使者,半个人也没有出现过,熠岩却围而不攻,趁着这段时间安心地布置防御工事。
而另一边陵阳拓坤终于察觉晅军不取呈辉,直接进军王城,但他匆匆赶来之时,却被已经冰块砌成的屏障摆了一道,根本不能实现约定的两面夹击,混战中反而吃了不少苦头,不得不退守北泺。
不过晅军的行动更让陵阳拓坤坐立难安,熠岩利用骑兵的快捷,不断把军队主力在各门调换,却每每在城内紧急改换布防时又撤了开去——晅军孤军深入,万没有拖延时间的道理,所以这必是疲敌之策,但知道又能如何,他已领教过对方的狡计百出,又怎么敢不小心应付,如今只能盼着大军能及时回军勤王。
自古真正为勤王回师的,多是忠勇之兵,在晅国旧都坤都负隅顽抗的晅军,也可算得上其一。这本是浩轩广安的心腹冯彦晟的西北驻军,只可惜大将军早已不在,否则临薛军队能不能攻到坤都城下尚未可知。
到了晅凌边境,郝连昱牙本当心苍岚会想绕去新都伦,他却提也没提。
浩轩广安现在根本不在新都,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这点苍岚是知道,何况,如今北凌军大举入驻晅国,就算冒险除了浩轩广安,对眼前形式也是有弊无利。不过,看到大批的北凌军回军时,苍岚又改了主意,所以他们绕道去了京城坤都——
远远望去,那京城似乎还同两年多以前没有区别,只不过能看到城墙上的尚未清整的血迹和残痕,城下守备森严,总是打开的城门仅开了一人宽的隙缝,许久也不见半个人出入。
“我们如何进城?”
郝连昱牙皱眉,他们这一行人全都太过显眼,先不说苍岚,狼族几人就很难混入。
苍岚也是沉吟不语,他早已经弃车换马,头发也暂染了墨色,眼睛的颜色却是改变不了。
不过他不说话并不是没有主意,他在等,等别人自己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