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
出宫这几天,青岭却是心情恬逸。因为落雪悄然,如柳絮沾身,万籁俱寂不似人间,也因为暖酒一壶,浅斟慢酌,与心系之人涓涓相伴。
舱中烘着暖炉,苍岚就隔着小几半卧在对面,披着暗花缎面的大氅,昏昏欲睡。青岭不时将苍岚的酒杯满上,或是专注于银发落上的一两朵雪花,拂动发丝将它们轻轻拨去,缠绕指尖的银丝,柔和醉人。
不过苍岚允许侍人上船陪侍后,这种静谧很快变了味——
这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美艳中又夹着些清雅,他跪坐在苍岚脚边,小意逢迎却谈吐得体,丝毫不显鄙俗,显然经过精挑细选又再苦心栽培。
回到晅国不足两个月,将这种人送给苍岚的事,发生了不下十次。苍岚照单全收,更让一些权贵卯足了劲,四处搜罗美人,其中不乏一些贵胄的庶出或是旁支。
青岭推断着这美人的来历,见苍岚睁开眼,抬起其中一个的下巴,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迅速调开视线。
那侍人借景传情,诗词参夹,娓娓道着湖山昔往,却不知苍岚有没有在听,暗自揣测皇帝喜好,正想换个方法时对方终于有所动作,不禁心中狂喜。
本来,男儿之身要屈从另外一个男人是件屈辱的事,但要看被服侍的人是谁,眼前这个人就是其中的例外。
他不仅是万乘至尊,所建功业,在历代帝王中也是屈指可数。
短短数年,重振奄奄一息的浩轩王朝,平定内乱,空前强化皇权,压制强邻,把版图一再扩充。
这样一个人,集上天厚爱于一身,别人做来再荒淫的事,他做来都是理所应当,甚至推崇备至。
更何况他俊美张扬,风华无双,足以令不少人目眩神迷。
那侍人顺从地抬头,望向苍岚,一双明目瞬间晶亮无比,颊上红云浮出,竟是痴了。
对方不再挖空心思提这附近的‘名胜’,苍岚缩回手,淡淡道,
“你想让朕去那边镜花楼?”
“奴才不敢……!”
被点破心思,侍人面色一变,这才记起收敛心神,察言观色。
对面的人支着头,白色睫毛微阖,一线冷漠的银色泻出,不带丝毫感情却似可以洞察一切。
他何曾见过这么慑人的目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到底是世家子弟,还算知晓进退,惊惶之中已俯首道,
“只是族中长辈……备着皇上疲乏之时,或会在附近歇息,确实在楼中有所安排……”
“你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奴才万不敢透露皇上行踪!奴才只是念及族中长辈对皇上一片赤诚,让族中稍作准备,他们并不知晓侍候的是皇上……”
“你胆子还不小。”
苍岚起身出舱,跪坐在身后的刑夜立刻跟了上去。
青岭也知他欲意何为,向岸边的望去,楼中竟不见几个人影,显然被人包了下来,明知劝不住,还是皱眉道,
“陛下白龙鱼服出游数日,怕已有人觉察,不如早些回去……”
“无妨。”
苍岚想都没想就驳回了,倒不是真的对这些小花样感兴趣,而是玩这手段的人。
镜花楼是陈海经营的地方之一,多的是贵介子弟一掷千金,但也正因此,要包下这地方,不是有足够的人脉,就是要开出让人都哑口无言的天价。
眼下的晅国这样的家族可是少得可怜,而且并不包括送来侍人的这家。
镜花楼大半建在湖面之上,从楼下的泊船的水道进入厅中,湖水浸过的格木扶梯漆黑发亮,上到二楼,临湖的长廊斗拱繁复,纱帐掩映,古朴的雕花栏杆上,盏盏方灯浑然一体。
最里面的楼阁,也是镜花楼最奢华之地,悬于湖面,滟湖尽收眼底。
时下隆冬,镂空地下和廊柱中灌入蒸汽,一缕缕白雾萦出长廊,漫出湖面,混入洋洋洒洒的雪花,渐渐消弭。殿中的地板却是封闭得极为严实,毫不见水汽又温暖异常。
这番奢靡比起皇宫中也过犹不及,难怪被那些纨绔子弟趋之若鹜。
撩开幔帐进到殿中,见到侯在里面的几个少年,苍岚脚下一顿。
这些少年都长极为秀美,两眼落在苍岚身上,都是停了停,随即波光流动,微拧腰身俯地见礼。圆润的肩膀露出拉低的领口,再款款抬身,下巴轻扬,欣长的颈项曲线优美。
一伏一起间,胸前犹如缎子般的肌肤上,两点红缨若隐若现,说不尽的温顺和魅惑,更透着在男人身下承欢无数次才生得出的勾人媚意,显然是豢养的娈童或是接客的小倌。
苍岚还未开口,青岭已带着几分薄怒道,
“这就是你们做的准备?”
找几个小倌来伺候皇帝,那可不是讨好逢迎,而是让贱民冲撞圣驾,是足以杀头的大不敬!
身后的侍人早吓得失了魂,听到青岭的低喝,方惊醒拜倒,
“主子恕罪,族人愚钝……定是不知主子亲自驾临……”
这辩解也不无道理,谁会想到,堂堂一个皇帝悄没声地说来就来。
青岭面色稍缓,皱眉道,
“让他们下去……”
“不用,都留下。”
一众小倌难掩失望,在听到这话后,又都变成殷殷之色。他们早在风尘中打滚,就算不知道苍岚是谁,也看得出他值得他们用尽手段。
看着苍岚漫不经心地进殿坐下,几个小倌随后靠了上去,青岭一窒,转头看了眼刑夜,见对面毫无反应,只能暗叹了口气,向远远跟着的侍卫打了个手势,没有进殿,只望着湖面出神。
刑夜并不关心青岭使了人去做什么,他背对着殿口站在廊中,却对里面的情形一清二楚。
纱帐里靡靡之音时断时续,身边的小倌浅笑嫣然,不断满上酒盅。刑夜很想让劝酒的小倌离苍岚远点,虽然那人很难喝醉,但这样暴饮最是伤身。他就要忍不住进殿的时候,楼下忽然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