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之
这段时间,赫连昱牙处置的多半都是军队布防、人员任用调动升降,有关赋税、盐粮、河运一类的民生却是通通放了一边。原因很简单,这类事劳心劳力又最为琐碎无味,他同苍岚一样兴趣缺缺,一向都是沈昊哲着手处理。
苍岚却是不能像赫连昱牙一般放手不管,不然兢兢业业的大将军不知要忙到何年何月。
压在沈昊哲身上的政务诸多,若是平时,大将军这么尽心竭力,他自得清闲。
现下却不同,对方刚遭牢狱之灾,明显清减不少,若是视而不见地让沈昊哲独挑大梁,自己撒手不管,苍岚已做不到。
沈昊哲规整谏言,去粗取精自不必说。赫连昱居然也专心公务,不仅没生事,还帮着出谋划策,苍岚暗自讶异,处置政务却容易很多。
连续数日,宣室殿不断有大臣进出议事,众臣在欣慰皇帝陛下终于病愈理政之时,也在感叹当今处事效率着实惊人,政令举措得当,往往利弊一言蔽之,阐明主次轻重,全然不似一直疏于朝政的人。
他们却不知,苍岚还是觉得太慢。
在临薛边境抓到的人全部自尽,但从毒药和标识上得到一些线索,直指刑夜熟知的‘行冢’,陈海也多少打探到‘行冢’在京国的蛛丝马迹。
无奈他□乏术,只能强自按耐。
是夜,
又自午夜梦回中醒来,希望和绝望在不安忧急中躁动拉锯,几乎习惯了此刻钝刀割肉的感觉,苍岚躺在宣室殿后殿的矮塌上,无声地望着屋顶。
四下静寂,罩了黑纱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他待了好一会,才对着空气出声道,
“他们都歇下了?”
尽管看不到人影,他知道刑夜一定在——
“主上坐寐之后,右相大人和左相大人不欲惊扰,都去了前殿。”
听着刑夜的回答,苍岚抬了下手,示意对方过来。
将人抱在身前,感到那僵硬而顺从的年轻身体充满了生命勃发的热度,不知为何,他心中渐渐平静,轻擦过刑夜后颈的一道疤痕,放开对方道,
“把安神香熄了吧。”
安神香是赫连昱牙点上的,刑夜最清楚苍岚近来睡得不好,略一犹豫,见苍岚已起身走出殿门,忙熄了火头跟上。
半空中一轮圆月,月色如水,洒上枝头抽出的新芽。空气寒冷而干燥,让苍岚更加清醒,把前来掌灯的人挥退,朝着前殿行去。
回京便有人上报沈昊瑾被救走,其去向不用多做追查,因为沈昊瑾已出现在大将军府,沈昊哲想来应知道他的现状。被折断过的四肢,苍岚找来的大夫尚能接回去,男人的命根子却是无论如何恢复不了的。
苍岚并不关心沈昊瑾,只是一团糟的纠葛让他头疼,虽然早威胁过沈昊瑾三缄其口,但经赫连昱牙这一闹,大将军不可能一无所觉。
而且,赫连昱牙处事太过不留余地,旁人极易生出离心,对赫连昱牙自己也不是好事……
沈昊哲回过一次大将军府,之后并未对赫连昱牙有什么动作,苍岚仍是不放心两人单独相处。
这么想着,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一声野兽的嚎叫。他脚下一顿,停了许久,终于换了个方向。
刑夜随着苍岚来到养着狼王的院子。
芬里尔体型硕大,比大型犬种还要高大,就算它不曾伤人,也无人敢接近。只有几个随苍岚回宫的狼裔照看,他们自然住在宫外,夜晚这里便空无一人。
进到庭院,刑夜很快发现花草丛中一双幽绿发光的眼珠,狼王匍匐在暗处,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他们,他按住剑柄,更小心戒备地跟紧了苍岚。
“芬里尔。”
这是苍岚第一次叫狼王的名字,在熠岩出事前,他和这头狼也不算熟悉,实际上,若不是库克扎坚持,他并不想把它带回来。因为看到它,苍岚就会想起熠岩,不过这可能正是库克扎的希望——为皇帝付出一切的兄长,他希望皇帝永远记得。
狼王一只耳朵动了动,缓缓站起来,雪白的狼身高出高木许多。它显然认得苍岚,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只是原地看着这边的两人。
苍岚站着没动,直到狼王慢慢走了过来,他才伸出手,让它抬起鼻子嗅了嗅。
“……熠岩还活着对不对?”
热气呼到手上,苍岚喃喃的低语脱口而出,倒像是自言自语。
狼王耳朵又转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闻到老朋友身上常有的味道,停下踱着步确认气味,舔了舔苍岚的手。
这是动物亲近和接受的表示,看到这,刑夜稍微放了心,默默退到一边。库克扎很确定狼王能辩分得出兄长的伴侣,刑夜却和狼图腾的狼裔不同,始终认为狼王再如何和人亲近,也脱不了野兽范畴。
苍岚却浑然没有面对野兽的警惕,无意识地垂下眼,一下下摸着芬里尔的皮毛,
“……他还活着……他定是怪我放弃得太早……”
声音有些飘忽地传到刑夜耳中,从未想到苍岚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怔忡出神,忽见苍岚手下一滞,狼王也扭头望来。
立刻察觉到庭院那头一个黑影,他闪到苍岚身边,低喝道,
“谁在那里?”
“是微臣,”那黑影忙慌慌张张地出声,一溜小跑着到了面前见礼,“微臣叩见皇上!”
雷大人?
刑夜看清来人,心头一阵狐疑,苍岚已挑了挑眉,道,
“半夜三更,你还在宫里做什么?”
“微臣……”
雷貄苦哈哈地干笑了一声,心虚地道,
“微臣从两位丞相那边出来,就是瞅着天色已晚,才抄了近道,不想冲撞圣驾,请皇上恕罪。”
“哦?”
苍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