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那将领名叫尤为,是从草根一路杀上来,被许多士兵当做楷模之人。
既然是实打实的军功晋升,自然其在士兵中的威望也挺高。
如果不是封蔚也是用军功站稳了脚,兵营之中可不会这么平静。
当尤为的家人和下人招供之后,尤为虽然仍旧沉默不语,但已经无力挽回。
封蔚将人从金刀卫提了出来。为了稳定军心,这种事肯定要当着众将领的面说清楚。
袭击太子,私通鞑靼,对于北疆将士而言,后一条甚至比前一条更让他们难以接受。
尤为和他的属下,都应该和鞑靼有血海深仇。尤为居然会私通鞑靼,这让这群和尤为有过命交情的汉子们实在难以接受。
若不是和封蔚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们知道封蔚不是乱冤枉人的人,这次肯定会闹腾。
大概金刀卫知道这些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对刑罚的抗性很高,所以尤为身上并无刑罚痕迹。
对于金刀卫而言,用刑并非逼供的唯一手段。他们有的是其他方法,瓦解提审之人的心理防线。
尤为又不是面对敌人,他本来心里就有鬼,本来就知道自己是错误的,本来就知道自己差点造成了如何严重后果。虽然他一言不发,但他心理防线已经垮的差不多了。
当回到军营,当看到那些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们的时候,尤为的心理防线彻底垮掉了。
封蔚看着尤为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已经废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他之前是颇为看重这个人,才会破格提拔他。
封蔚在上面坐着,即使底下之人如何心情焦急,也不能越过封蔚去提问。
虽然他们看着尤为的模样,心中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
然而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鞑靼于尤为有血海深仇,德王于尤为有提拔之恩,尤为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私通鞑靼,袭击太子,陷德王于不义?
“本王现在仍旧不信你会私通鞑子。”良久之后,封蔚才沉声道,“据本王查到,你曾经因人陷害差点没命,有人救了你一家,让你有机会从军为官。以本王对你了解,你知恩图报,大概是为了报恩吧。”
尤为眼光闪了闪,低头不语。
“尤有为!到现在你还要包庇那人吗?!那人于你有恩,那战场上护着你的那些弟兄们,他们是不是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你私通鞑子,对得起那些在鞑子手中丧命的兄弟吗?!”终于一位和尤为兄弟感情十分深厚的将领忍不住道。
尤为低声嘶吼道:“我没有私通鞑子!我没有!”
“本王明白,你大概只是得了那人消息之后,在太子私自出营时,擅自调整巡逻的路线,让他们恰好错过太子。并且在此事之后,让人立刻将消息送达了京城。”封蔚冷冷的看着尤为,“你只是听那人指示,协助太子离开营地并且不被本王发现,你并不知道太子出去干什么,也不知道有鞑子等着掳走太子要挟大晖。你只是听那人指示,将此事发生后立刻传递消息,你并不知道消息传出去要干什么,也不知道那消息是用来对我不利。”
“但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封蔚怒喝道,“在得知太子会被引诱,私自出营的时候,你真的什么都没猜到?!此事最终会有什么后果,你真的什么都没猜到?!”
“本王实话跟你说,以本王身份地位,就算太子出事,也动不了本王根基!可你想过和你相处的这些弟兄们没有?你想过被你私自调开的巡逻兵没有?!你想过因为信任你,而听了你的话改变巡逻路线的岑千户没有?”
“太子若是出事,未能拦下太子的岑千户会有什么下场,你到底想过没有?!还是说你想过,但是都被你满脑子的报恩给压下去了?!”
封蔚右手一拍,居然把扶手处直接拍断。在场鸦雀无声,只众人瞪着尤为的目光越来越愤怒。
“你很聪明,只是开玩笑似的跟岑千户随口提了一句。你认定了他对你的信任,你说那里有些动静,岑千户一定会派人去看。如果追究起来,若你没有暴露,就连岑千户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不会联想到你。”封蔚道,“可惜,纸包不住火。你再怎么小心翼翼,京城中那人却太过急躁,早早暴露了军营中有人与他暗通款曲。能在当日就得知事情结果的人,除了王府下人,就只有军营中人。可惜了,本王如此看重你的才干,却看错了你的品德。”
刚才出声那人泪流满面,他忍不住上前抓住尤为的领子道:“王爷说的是真的吗?尤有为,你真的是陷害我?”
尤为嘴皮子动了动,垂下了头。
岑千户一拳给尤为脸上揍了上去,旁边人连忙把两人拉开。虽然他们理解岑千户的心情,但是在王爷面前,实属不敬。
“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能减低多少罪名就减低多少罪名吧。不要让人把屎盆子都扣你头上。”封蔚看着仍旧一言不发的尤为,道,“我想,和鞑子拼死搏杀的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自己背上私通鞑子的污名的。只是传递消息,你家人还有活命的机会。私通鞑子,那就是诛九族了。你要为了报救命之恩,搭上你的九族吗?”
尤为不言不语,跪在地上对着封蔚磕了几个头。这个在战场上都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
封蔚挥挥手,让人把尤为带了下去。
岑千户跪在地上,身体崩的挺直:“末将虽是受人懵逼,但差点酿成大错毋庸辩解。末将领罪!”
“撤职,打一百军棍。”封蔚冷漠道,“若想要将功赎罪,就在此次出征中,多砍几个鞑子吧。”
“谢王爷。”岑千户泣不成声。
这惩罚看似重,实际上是将此事揭过不提,不再追究岑千户责任。
若要追究起来,岑千户不但性命难保,连家人也难逃罪责。
“王爷……”张珊作为封蔚副将,在事情结束之后,只有他有资格站出来劝说,“王爷息怒。出征将至,王爷以大事为重。”
“本王知道。”封蔚环视一圈在场将领,道,“太子出事,朝中那些看不惯咱们武将的文人们,又有理由对咱们指手画脚了。看看这粮草!即使有本王在这里杵着,他们也敢砍了三分之一下来。若没有长青要回了屯田,早早的种上了高产的新粮食,又恰好遇上丰收。这点粮草,够糊口吗?!”
“别说追着那群鞑子,把他们王帐彻底端了。恐怕我们刚深入草地腹地,就得断粮了吧?”封蔚看着那群明显被调动起来不满之意的将领,继续道,“本王就不明白了,剿灭鞑子,再也不用担心北疆安危。这种一劳永逸的事,为什么朝中那些文臣总是要跳着脚反对,总是要拼了命给咱们拖后腿。好像我们武将立了功劳,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可鞑子不平,北疆就要年年死人。咱们手下的兵,老面孔又没了多少?那些不是咱们大晖的黎民百姓吗?大概没死在他们眼前,没死在他们头上,所以压制武将,不让咱们立功劳,比大晖的边疆安稳,比大晖边关将士和黎民的性命,都要重要了。”封蔚冷哼道,“这次居然敢私通鞑子,加害太子。这事要是成功,他们趁机发难,我们难得的好日子立刻就没了。只要他们乐意,我们兵营里的将领就得换大半。”
“太子出事,整个兵营中所有将领全有责任。”封蔚站起来,走到大帐中间,道,“将领都换走了,粮草粮饷再砍一半,说不定还会来个什么文官当督军。大家就又回到先帝时候,勒紧裤腰带,赤手空拳去打鞑子吧。对了,打完鞑子回来还不一定有奖赏领呢。”
张珊等将领低下头,双目赤红。
他们这群人都是经历了文宗那十几年北疆最黑暗的时期。没吃没喝没衣服穿,鞑子一年比一年凶猛。他们一边拿命去填去拼,一边还要被布政使等文官冷嘲热讽。
那段时间,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让人一日比一日绝望,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国家?为了君王?可国家和君王可曾为他们想过一丝半点?
直到新君登基,他们才有了盼头。等德王来兵营,他们渐渐有了好日子过。待布政使换成了余柏林,北疆就成了驻边将士中最羡慕的一个地。
不说底层士兵心中如何想,他们这群将领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