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荆鸿想起那些花枝都给折断的模样,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估摸着是夏渊小孩心性,摔碎了之后随意撒气,把枝子都踩折了。
“罢了,没了就没了,殿下没摔伤吧?有没有被瓷片割到手?”
“没有,就给小石头绊了下,瓶子飞出去了,我没受伤。”
荆鸿这才放心:“人没事就好。”
夏渊扯了扯衣摆:“可是你喜欢杏花吧?被我弄成这样……太可惜了。”
荆鸿安抚:“杏花还是开在树上好看,臣每日路过那园子都能看见,殿下不必为这个费神了。来,再吃个肉包子吧,别又上一半太傅的课就喊饿。”
“哦好。”夏渊接过包子,乐滋滋地咬了一口,“荆鸿你再揣两个包子在袖子里吧,我一会儿肯定还得饿。”
“好。”荆鸿含笑点头。
夏渊正在长身体,近来特别能吃,就算他不说,荆鸿也会给他备些吃的在身上,然后在他朝他腻歪着讨食的时候,变戏法似的把吃的摆在他面前。
起先夏渊还当他是神仙,凭空就能变出吃的来,后来慢慢明白了,是荆鸿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只要他想要的,他都会有。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早饭,便去找太傅上课去了。
红楠侍立在外,待他们走后进来收拾碗筷。
刚刚两人的对话她听见了一些,下人们正在打扫庭院里的花瓶碎片,她远远瞅着,心生疑惑:早上没见殿下到院子里去啊,那花瓶不是他莫名其妙发脾气,自己扔出来的吗?
太子殿下……对荆辅学说了谎?
朝阳宫中的日子平静又充实,夏渊该学的功课一样都不落,虽然谈不上进步神速,但太傅和孟启烈都觉得教起来轻松很多,时不时还会夸奖他两句。
这几天夏渊也时常去探望太子妃,只是仍不在那里留宿。皇后赏来了好些补品,他都一一给聂咏姬送去,并嘱咐下人照顾妥帖。聂咏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腹中胎儿身上,所以此刻她什么也不想,就是专心养胎。
夏渊在习武之后跟荆鸿摆的棋局从来没赢过,不过近来荆鸿发现他的布局思路灵活了很多,也很少落入他的陷阱中。
眼见着解瘴进行得越来越顺利,荆鸿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忐忑,一方面他希望夏渊能早点独当一面,另一方面他又怕他清醒后察觉到什么。尽管他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可他还是希望能迟一些、再迟一些,让他晚一点面对自己铸下的错误。
“荆鸿……荆鸿?你怎么不下了?”夏渊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荆鸿回过神来,将指尖的棋子放了下去:“殿下方才那一步走得甚妙,绕出了臣的包围,还恰好断了臣的一条后路。”
“哎?真的?”夏渊一脸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庆幸,“那我这一步摆这儿,怎么样?”
荆鸿笑了笑:“想法不错,不过还是慢了我一着。”说着放下了棋子,局势时间扭转,夏渊的那两颗棋再度沦为他的囊中之物。
夏渊瞅了瞅棋盘这一角,发现这儿已经成了死棋,只得恨恨地另辟蹊径。
荆鸿下着引导棋说:“殿下,你先别忙落子,仔细看这满盘黑棋,有没有什么想法?”
夏渊听话地放下棋子,目光在整个棋盘上扫了一圈,将自己的黑棋和荆鸿的白棋做了比较,嘟囔道:“没什么想法……我就觉得,我的棋不听我的话,跑着跑着它们就跑偏了。”
荆鸿点头:“殿下的棋,看似占据满盘,实际上各自为阵,由于没有能将它们牵系到一起的力量,真正能为你所用的棋子少之又少。”
“唔,那我应该怎么办?”
“依臣之见,既然一时无法把那些庞大的势力尽数收归,倒不如自己培育一支奇兵,一支彻头彻尾听命于你的利刃。”
夏渊猛地反应过来,荆鸿不单单是在跟他讲棋:“你的意思是……”
荆鸿知道他已被点透了,指点棋盘道:“沈家、孟家,这些人的势力殿下暂时没有足够的力量动用,但是殿下有能力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起初不用在意规模大小,未免引人猜忌,最好以数十人左右为佳。”
夏渊眸中精光灼灼:“我明白了,那我就先组建一支侍卫队,由我自己来挑人,我要他们又厉害又听话!区区几十人的侍卫队,父皇一定会给我的。”
荆鸿以指封唇,示意他小点声:“殿下切忌得意忘形。”
夏渊犹自乐颠颠的,偷偷摸摸道:“嘿嘿,我要有自己的小兵了。”
荆鸿最后一子收官:“嗯,那确实是好事,但也请殿下不要误了大局。”
夏渊倏然回神,顿时蔫了,一推棋盘赌气道:“又输了,不下了。”
棋盘移动,哗啦一声响,把放在边上的茶盏带翻了,热烫的茶水泼到了荆鸿的手臂上,荆鸿避让不及,给烫得皱眉。
夏渊见状慌了神,急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荆鸿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烫伤?”
他拉起荆鸿的手,要给他查看伤势。
荆鸿身形一僵,不住推拒:“不用了殿下……”
夏渊感觉到握住的手微微颤抖,以为他给烫得很严重,板下脸来执意要看:“你别乱动,让我看看!”
夏渊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膝盖上,小心地替他挽起袖子:“烫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容易好,不行的话要让太医来一趟的……”
袖口随着他的折叠层层翻了上去,露出一截手臂。
夏渊这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这是一截遍布伤痕的手臂,到处是暗紫色的血斑,青蓝色的经络清晰可见,交错盘桓在皮肤之下,像是某种怪异的图腾。
夏渊讶然:“荆鸿,这是怎么回事!”
荆鸿双唇开阖,却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臣……心有郁结,无处排解时便会扎自己手臂,心里会舒服点。”
夏渊完全无法理解,看着那些伤痕,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心里不舒服就自残?!有什么事说出来不好吗?我说过,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帮你出气的!”
荆鸿放下袖子,勉强笑了笑:“殿下不必担忧,都是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好。若无事,恕臣先告退了。”
说完他匆匆离去,夏渊望着他仓皇的身影,眼中焦急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