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宇文势神色凝重,从怀中取了乌足金锥出来,问他是否记得。
桑沙自是记得,他亦是目睹了那场纷争的人之一。
“临祁谢氏一脉除了精通镜语,还用自己的血饲养蛊虫,这柄乌足金锥便是专为谢氏一脉准备的,其上的火毒可将他们体内的蛊苗烧尽,同时自身也会被蛊毒染成银色。”这本是宇文势一直避讳的事,当初命人淬炼这柄金锥时,他从没想过会用到那人身上。
桑沙不知详情,垂首仔细听着。
“戚杰带回来一件衣袍,我问过他,他说那件衣袍是那名太子辅学所穿。袍子上的一块血迹味道古怪,我拿金锥试了,金锥成了银色。”
桑沙讶然:“君上的意思是,那是谢……那人的亲人?”
宇文势道:“这就是我要你去查的,我要知道那个荆鸿究竟是什么人。”
“属下领命。”
“戚杰已经失败了两次,你做得隐蔽一点,不要再惊动他和那个太子。”
“是。”
最初的震惊过后,宇文势渐渐冷静下来。他一方面刻意找寻着那人与谢青折的相似之处,一方面又不相信那真的会是谢青折。
华晋太子送来这件衣袍,是最直白的挑衅,可那人怎么会辅佐夏渊?还替他解了痴瘴?
这世上不该有这么相像的人,若真的有……
若真的有,他便不能心急,强虏不得,须得一步步断了那人所有的退路,把他围困在自己身边,再慢慢验证那些困惑。
就像当年一样。
德落寺的刑房中,卓然已被上百种刑罚折磨得脱了形,他看着牢头领进来的荆鸿,冷笑道:“你拿萧廉做幌子,就是要让我放松警惕?”
荆鸿屏退旁人,在他三步开外坐下:“是。”
卓然又问:“你早知道是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满月宴遇刺那天就有了些猜测,不过还是试探了你们几人之后才确定下来。”
“萧廉比我更可疑。”
“不会是萧廉,当晚他之所以与董安常交班迟了,是因为顾天正被皇长孙殿下尿了一身,他去给他拿替换的衣物,这一点顾天正可以作证。”
“但他还杀人灭口了。”
“原本我也觉得疑惑,按理说萧廉不是这么莽撞的人,直到你指证他,我才想通这其中的关窍。”荆鸿道,“那晚你守卫的地方距离遇刺地点最远,却是除了萧廉以外最快赶到的,我问过胡非,他说萧廉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了那名刺客,是因为那人试图用暗器射杀太子殿下,而出声警示的人,就是你。”
“我出声警示,正说明我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是吗?”
“不,你喊出‘小心毒镖’这句话,就是要诱导萧廉‘杀人灭口’,那名刺客身上确实有暗器,但那是后来从他怀中搜出来的,他死前根本没有碰到暗器的机括,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那是‘毒镖’的呢?”
卓然沉默半晌,呵呵笑了起来:“荆辅学果然心思缜密,你这般作为,倒是让我想起我们蒙秦的一位智将了。”
荆鸿问:“阁下指的是谢青折吗?”
卓然道:“正是,上卿大人智计无双,但凡见识过他用兵策略的人,无不惊叹于他的诡谲精妙,深谋远虑。”
“能博得如此美名,在下不胜荣幸。”
卓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荆鸿坦言:“在下便是谢青折。”
卓然自然不信:“荆辅学这玩笑开得真有意思,上卿大人都已经病逝一年有余,还由得你来冒充吗?”
荆鸿笑了笑:“看阁下容貌,好像是是染旗家的人?”
卓然愣了愣:“……是又如何?”
荆鸿道:“那应该也算是蒙秦重臣之后了,这些事想必你也多少有点了解。
“骆原之战蒙秦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三万不到,看似是在瓯脱四周布兵死守,其实到处都是设的空城计。
“四年前蒙秦粮食欠收,只有八千四百二十三石,宇文执意不肯低头向华晋要粮,硬是花费三万两黄金从卫燕运来了五千一百零六石粮食。
“前年蒙秦月祀,鹿力尔将军的小妾跟正妻在宴席上大打出手,结果腹中胎儿早产,好在母子平安,孩子被宇文赐名平怒……”
他一一细数,听得卓然目瞪口呆。
除了谢青折,谁能对骆原之战的真实情况这么清楚?谁能脱口报出蒙秦四年前的粮食收成?谁能记得蒙秦内宫中的那么一出闹剧,还记得那个小孩儿的名字?
荆鸿继续说:“我还知道,宇文精心筹备天下武斗大会,就是要再度挑起五国对瓯脱的贪念,算着时间,他该向各国的王族递送拜帖了。”
卓然脸色惨白,这些事连他都不知道:“你……你怎么知道?”
荆鸿道:“因为这就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
半晌,卓然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是你!你背叛了君上!”
荆鸿没有说话。
卓然骂:“朝中很多人说你坐拥大权,意图谋反,我从来都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的死不是因为什么心力交瘁,你是罪有应得!”
荆鸿苦笑:“是啊,我罪有应得。”
卓然啐道:“呵,没想到你跑到华晋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三姓家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君上倾心相待!我不管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躲不掉的,君上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荆鸿道:“你说得对,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纵然我为他打下万里河山,为他铸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所回报我的,也不过是烧穿心口的一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