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胤禩总算松了口气,如今眼下形势比前世来的更艰难些,太子一党每况愈下,锁拿圈禁更是家常便饭,储君与君王的矛盾已经一触即发,只怕老爷子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
胤禩估计的没错,不过十数日,便又有四、五大臣或被斥责或因罪下狱。若是深谙官场的人,便知道这些人多是依附于太子的大臣。
朝堂上风向瞬息万变,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太子收受江南商局已经两淮盐商孝敬,用以填补户部亏空的事情便被捅了出来,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以前的罪过太子的人不遗余力得纷纷地出面作证。这事实在是闹得太大,康熙一来的确是失望至极,这样的人怎能为储为君?于是,激愤之下,康熙先是颁下手谕:“诸事皆因胤礽,胤礽不仁不孝,徒以言语发财嘱此辈贪得谄媚之人,潜通消息,尤无耻之甚。”
接着,将前来请罪的胤礽拒之门外两日。将江南商行以及广州十三行里但凡与胤礽牵扯上的官员或贬或罚,通通严处。
四十五年新年之前,康熙终于再颁下一道圣旨,太子胤礽再度被废,自此圈禁于咸安宫内,不得与外界互通消息。
这样一道几乎动摇了国本的旨意,意外的没有激起太大的反响。也许是因为有了前一次的铺垫,大家伙儿都学会了观望、学会了不插手皇帝‘家事’,也许是因为太子太过不得人心,从他被复立的那一刻起,便有许多人盼着他倒下。
而康熙对于为太子求情的一众官员,却是恨之入骨,他将自己的怒气悉数发泄了出来,命人将尚书齐世武以铁钉钉其五体于壁而死;而对死于狱中的步军统领托合齐,则是焚尸扬灰。一时间群臣莫不人人噤口,无人敢再为废太子进言。
胤禟与胤俄因为这件事对胤禩重新又信服了起来,若不是胤禩拦着帮衬着,只怕这次他也无法安然脱身,因此往廉郡王府上走动得愈发多了,手底下的动作也收敛了许多。胤禩自然高兴这样的情形,更是花了大半时间与两人一道消磨。
这本是好事,只是他们来得勤了,自然就有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满腹都是委屈,即便是在廉郡王府里碰了头,也不曾给过旁人好脸色,唬得胤禟胤俄二人时常对着胤禩抱怨:“四哥真是越来越吓人了,像个阎王,也不怕吓着咱大侄女和侄子。”
胤禩表情温良,笑容有如春回大地:“那是威风,你们就学不会。”
……
户部的欠款因为有了太子被废、敦郡王被圈,连江南织造曹家这样的天子近臣也不得不卖了园子仆役还债的例子在前,观望的官员们也都暗自收起的小心思,该卖庄子的卖庄子,该掏私库的掏私库,户部的补还亏空的动作渐渐顺利了起来,没过两个月,居然就不上了小一千万两的空缺。
康熙自然是龙颜大悦,几次私下表示对雍亲王与廉郡王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却决口不提十三阿哥在里面的功劳。
几番沉沉浮浮,自小被碰到几乎与天齐高地位的废太子,也许是觉察到了这次是真的跌落尘埃,无法翻身,不似前番那般淡然处之。没过多久,便被人捅出废太子在咸安宫仍不安分,趁着石氏病重问诊之机,以矾水写下书信与外界党羽互通消息。这一次,让这千古一帝戒备起来,联想到前番一废之时的情境,居然有些草木皆兵,不过几日朝堂上便有人联名请立太子以安国本,居然被康熙下令入狱或是处死。
康熙的这番不顾劝阻两立两废的做法,真真是刚愎自用到了极点,胤禛本想过几日为胤祥进言求情,如今看来,却不是个好时机了。
眼下康熙不过半百,大半年之前还算得上是精神矍铄,只短短几个月,便有些心神皆伤,万念俱灰。胤禩看在眼里,心头再难激起一丝波澜,他与太子之间的恩怨早散了,想起不久前康熙历数太子恶行之时,层言太子不尊师宜,将授业恩师推进水里,但却不想当年太子这样做时,是他这个做阿玛的不加训斥,反而数次在年幼的太子面前责罚授课师傅,如此以身作则,又如何有资格在多年之后拿这件事出来说道?
太子自小受尽荣宠,却不加节制,就这样被生生溺爱至如今这眼中无君无父的局面。子不教,又是谁人之过?
许久不见的小飞终于从广州一带回来了,这些年胤禩借了内务府的便利,放了他去南方十三行历练,如今他已然从一个江湖草莽成长起来,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商人。小飞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一个是如今十三行里已经建立了一条线,若是有必要,送个把人出海,自马六甲往南洋一带,问题应该不大。
这件事情自然是避着胤禛的,也算是胤禩留下的后路,却不是为了自己,他自认为如今同老四的关系,应当不至于被赶尽杀绝,只是他仍担忧胤禟贪财的性子,怕他日后终究免不了触怒胤禛,若是实在周旋不过,送他出海总好过前世那般的结局。
胤禩为周围的人又打算了一番之后,才发觉自己似乎冷落后院许久了。等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家孩子身上之后,才发现原来小孩子都是在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也许是马氏察觉出了胤禩的敷衍,失落之余,只好将一腔热情都放在了府里的几个孩子身上。小孩子本来便最是敏感的,你对他好,他便能知道。这一年日日夜夜相处下来,就连最是张扬的大格格也娴静了下来,居然也捉起了针、挽起了线。
胤禩自觉最对不住的便是这几个孩子,于是对马氏也渐渐好了起来,每月总有几日会宿在后院,虽然只是这样,却已然让马氏感恩戴德,对几个孩子也愈发尽心竭力。
另一个消息,便是年羹尧出使朝鲜回京,康熙对年羹尧的能力赞不绝口,不出半月,便将他全家抬入汉军镶黄旗,又封了四川巡抚,外放做了一方大员。
……
“恭喜四哥了,年羹尧入了皇上的眼,只怕日后更是平步青云。”胤禩入冬受了寒,病了十数日,自然也没能去衙门报道。康熙念着他前番在户部欠款时出了不少力,特地准了他在京郊的庄子里养病。胤禛得了空便会过来看他。
胤禛眼里瞅着棋谱,落下一子,道:“这人倒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只是太过张扬了些。”年羹尧行前曾修书与胤禛,言道‘今日之不负皇上,即他日之不负王爷’,这分明是有所暗指,胤禛看后转眼便将书信烧了,不过也没瞒着胤禩。
胤禩鼻头有些红,十足的懒散地倚在软榻上:“人若有才了,总是张狂些,想事走得顺了,日后慢慢磨练便好了。”
真这样就好了,胤禛腹诽,不过也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说那些煞风景的人,正要转移话题,谁料胤禩又道:“听说四哥府里又要添丁了,弟弟还未来得及道声恭喜。”
这话题比刚才的那个更煞风景……
第94章 制衡
胤禛不想接着话茬子,可惜有人偏偏不解风情,继续絮叨道:“我听若娴说,年家小嫂子也是个才女,诗文作画都功力非凡,四哥真是好福气。”
哼,你叫你媳妇的倒是亲热。
棋谱也扔在一边,没心思看了。
嗯?气氛有点不对头,胤禩后知后觉地抬头,忽然悟了,于是端起羊奶红豆饮喝着来掩饰。
这边的人则开始打算,好不容易来一次,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他休养了这些日子,应该差不多痊愈了罢?胤禛眯着眼评估。
胤禩下意识拢了拢披着的外袍,岔开了话题:“四哥,今日怎的不见十三弟,可是他的腿又不好了?”
胤禛脸上一黯,点头道:“他早年骑射时的老伤了,今年入了冬尤其不好。这几日膝盖整个都肿了,我才让他在府里将歇着。”他两个最为看中的弟弟,一个为了自保自污抽身,如今也是身处尴尬;另一个就像被老爷子遗忘了一般,连御医问诊都是走个过场,否则这膝伤如何会日复一日拖成这般?
不是他不愿求情,只是求过几次,都换了罚其闭门读书的旨意。任谁都知道,这是摆明了说‘若是不怕罚得更重,只管求情’,几次之后,胤禛也只好暗自忍耐下来,谋定而后动。
两人默然以对,胤禩也没说出宽慰的话来,如今胤禛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可惜两人如今除了帮胤祥找些民间大夫圣手之外,还真是无能为力。四九城里那堆破事儿,也预示着风雨欲来。不管是三阿哥最近频频动作也好,还是如今渐渐崭露头角的十四弟,至少在今日,没人会想去提起。
转眼,康熙四十五年的年节很快过去。入夏不久,雍亲王府上的侍妾为他添了一名小阿哥,满月之后,康熙赐名弘历。也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弘晖这样合心意的嫡子,胤禛对这个孩子没多大欣喜,倒是对胤祥府上兆佳氏刚生下的二格格很是喜爱。
康熙年前处置太子一党的手段狠绝,让一干结党之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想法,倒是一时不敢再有动作。胤禛在户部做事,越发的兢兢业业起来,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胤禩仍回了内务府办差,继续不咸不淡的过日子。想事以前的八阿哥一党有些群龙无首,如今纷纷蛰伏着寻找下一个主子。
这样平静的外表下,却没人能真正轻松起来。
储位悬虚着,御史们隔三差五便会上书请立太子,一开始或被鞭挞或被问责,到了后来只是被扔在一边。只是每每御史上书过后,康熙便会寻个由头将碰到枪口上的儿子劈头盖脸叱责一番,弄得众人胆战心惊。
若是有心人细细观察下来,便会发现,如今众位皇子中,未被责难的阿哥,居然只有十四阿哥。
而十四自从开府之后,便往廉郡王府里跑得很是勤快,而近小半年来,走动更是多着,连迟钝如同胤俄也察觉出不妥来,私下里曾对胤禩言道:“八哥,十四弟如今……已然不是当年的十四弟了。”
胤禩默默,他又如何不知道?十四如今想的,无外乎是接过自己背后的势力罢了。十四与胤禟他们不同,胤禟虽然在钱财经营上颇有天分,但在政事上却毫无建树,单从他这次怂恿老十摆摊便知他是个心思粗浅的;老十自不必说,打小就是莽汉子一个,从来没被老爷子看做储君人选过。如今八爷党唯一有希望的两个人,一个被圈着,另一个也娶了汉军旗福晋,失了角逐的可能,那么这背后的势力又该归了谁去?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十四的目标始终没变过,以前是他年纪小,如今他已然长成参天大树。同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有能力一争,为何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