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胤禩忍着疼,道:“弟弟是听说兰阳灾情严重,树皮草根都吃完了,逃出来的人说,那里白莲教聚众集会,煽动受灾百姓闹事抢劫运朝廷赈粮。这样的大事,不是单纯抓几个人就能行的,自然该去亲眼看看,若能安抚一二,自然比闹大了强。”
胤禛怒气更盛,怒道:“强词夺理。你把地方衙门当什么?摆设吗?你把朝廷制度章法当做什么?就这么想挣功名?”
胤禩对胤禛的指责很是不以为然,如果胤禛说的和做的一样,那当年他也不会于五黄六月时在山西赈灾累到中暑晕倒。再往后想,这位前世的时候,白龙鱼服打着钦差的名义私访的还少了么?每次他下江南,就要端掉自己与小九的几个窝子。
他还有脸说自己?
而且还下手这么重!
胤禩想起康熙三十七年那次下江南,两人也是这般争吵,后来……后来还是自己先服了软。不过这次不比先前,他那时还想着与老四磨好关系,如今……谁怕谁?
胤禛也瞧见了胤禩眼里的那一分不以为然,登时怒火更炽。
原先那几份心疼焦急都化作了‘一番担忧都喂了狗’的愤懑,无处发泄。他能放在心尖子上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两三个,除了眼前这个与十三,就是弘晖也要靠后几分。十三向来听他的话,从不让他操心,虽然有时也做些出格的事儿,但多是侠气。即便是做错儿了,大不了同自己大吵一场,依着两人的性子,也就没事儿了。
可惜面前这个人看着是个性子软和的,但骨子里的倔不比自己差。最可恨的是,这人平素到能舌灿莲花、春风化雨,但一旦动了气,却成了那锯了嘴儿的葫芦,半天吭不了一声来。
两人闷不吭声地互瞪了半晌,胤禛终是叹了一口气。亲手帮他把绷带绑好,又留下一句:“你好好在此养伤,粥棚和衙门那边不用再理会了。我还有公务在身,这几天就不过来了,等这边事一了,再一道回京。”
……
接下来的日子,胤禛果然忙得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因为暴雨仍在继续,他时辰天没亮就披着蓑衣去了灾棚,回府的时候胤禩又早已歇下。
一连月余,两人几乎连照面也没打过。这样明显冷凝着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七月中旬,胤禩终于决定先一步回京,与胤禛分头行动。
知道这个决定之后,胤禛提前从衙门回来,看着院子里正装车的下人,皱着眉问胤禩:“这样做是何必?”他不觉得胤禩是个使小性子的人,但他觉得,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
短短大半个月,胤禩又瘦了一圈儿,微微有些咳嗽,他摇头道:“四哥,整个河南都缺粮,我一个受了伤的阿哥在这里又办不了差,反倒多耗些粮米。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好再用这里的药占着大夫不让出诊。既然在这里碍事儿,不如早些回京。”
胤禛沉吟一刻,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总归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上路,于是道:“你一个人能吃多少,我的那份子匀给你就是了。何必这样折腾?一道儿走也好有个照应。”
胤禩哑然失笑:“四哥,弟弟并非矫情。我这一走,带走的可是七八个人儿,这份子省下来也少说也能活个十来个不是?何况我的伤也不好赶路,先上了路慢慢晃着走,说不定能同四哥一块儿到京里头。”
胤禛仔细去看胤禩的神色,看见他眼里坦坦荡荡不似有所隐藏,这次放下心来。
那次争执过后,两人谁也没在说话。如今看来,也许一切已经过去了?
八月,雍亲王从河南回京述职,被皇帝直接传召到了畅春园。
彼时白莲教在河南境内已如过街老鼠,其余周边地方也开始剿灭邪教。康熙出了一口恶气,如今他一边听着这个能干的儿子一丝不苟地汇报河南灾情与州府的安置灾民举措,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帝正听着雍亲王的奏报,一旁李德全轻手轻脚进来,在一旁立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谁在外面?”
李德全弯腰奏道:“皇上,九贝子殿外求见。”
皇帝一顿之后,冷了语气,扔下两个字:“不见。”
雍亲王心里微微疑惑,九弟回来了?看皇阿玛这语气,莫非差事办砸了?
有过了三刻,皇帝才挥手让雍亲王道乏出宫。
胤禛刚出了澹宁居,往东堤走了没几步,胤禛便在路旁小石子儿路上看见了原地打转儿的胤禟。
他本想随意点点头就出园子的,但不知怎么的,看见胤禟心急火燎的模样,心中有些觉得不妥,便上前道:“老九,你何时回京的?”
胤禟正苦于毫无办法,一见胤禛,几步上前道:“四哥,八哥病势那样重,可皇阿玛这样不闻不问的,只说让‘勉力医治’。这样薄情,弟弟我想去理论,但连皇阿玛的面儿都见不了啊!”
胤禛一听顿时也惊得心里‘咯噔’一声:“你说老八他怎么了?”
第115章 帝心
半月前胤禟就带着与东印度公司签署的各项条约回京。
出乎皇帝的预料,这趟差事竟然办得颇为不错。且不论那林林总总的条目,单只所有销往中国境内的物品所苛之税银,每年就是三四百万两的银子,更不论船只停泊租用港口的各项费用。
大清素来只在出口物品上课税,至于洋人舶来的货品却是任其买卖。因此只进口抽税一项协议,就在朝野引起一番轩然大波,读书人纷纷捶胸顿足连呼‘有辱斯文’,上书旁征博引称这一举措定然会辱及大清颜面,用铜臭味将大国气派踩在脚下,让洋夷耻笑,我泱泱大国岂能像个奸商一般蝇营狗苟?
更有读书穷酸闻风编了顺口溜儿,说是‘朝廷刮地皮,刮完汉人刮洋夷’,一时引为笑谈。
更何况开放商埠本来就踩中了大半人的痛处,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原本争论不休的局面愈演愈烈起来。
而就在这时,廉郡王回京了。
而这时,皇帝案头堆着厚厚的折子,都是参廉郡王与九贝子误国的。
皇帝他已经不是当年擒鳌拜、灭三番的年纪了,对于这样‘大胆’而违背祖训的事,心中本就存了些疑虑,这项协议虽然看起来获利丰厚,但着实显得有些斤斤计较而市侩。
在加上这几乎得罪了大半个朝野的汉官们,就算皇帝对与英商签署条款的获利有兴趣,也不得不做些样子出来。
因此办了件好差事的九贝子自然没得到任何封赏,原本打算等胤禩回京再行封赏督粮之事,也不得不暂时搁下。
不仅不能提,还得有所训诫。
廉郡王遇刺回京,皇帝并没立即传唤,只传了口谕着令在畅春园西北的别庄里养伤。
后来太医院的太医回复说,廉郡王染患伤寒时疫时,皇帝更不可能招他进宫了。只是照例询问了一番,又按例潜了太医院的医正每隔两日便去问诊。
在皇帝心中,不过是伤寒罢了,死不了人的。想当年他出征途中患了疟疾可比这凶险多了,不也挺过来了?
当诚亲王上折子说胤禩病势日益加重时,康熙只是微微犹豫了一番,就在折子上批下‘勉力医治’四个字。
胤禟与胤俄曾经压着太医闯宫面圣,但得到的回复也不过是皇帝的一顿斥责,外加一句‘本人有生以来好信医巫,被无赖小人哄骗,吃药太多,积毒太甚,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
这句话当场就点炸了胤俄那个火爆性子,拍着桌子同皇帝在澹宁居里大吵一场,被皇帝命侍卫拿下撵回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