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胤禛素来不喜欢与人如此打交道,在他看来,一是一二是二的事情,吃了饭付了银子便走,但见胤禩玩儿得正高兴,也便没吱声,一直等到那掌柜的退了出去,才抬抬眼皮对胤禩道:“玩够了?”
胤禩点点头,道:“偶尔纨绔一下果然痛快。”
胤禛:“……这到底是谁的酒楼?你早知道的罢?”
胤禩下巴微微一抬,道:“弟弟请哥哥吃饭,天经地义么。”
“胤禟?”胤禛皱了皱眉,微不可查:“大清律例,八旗不得经商。”
胤禩叹气道:“只是执行起来太难,不说小九、大哥和太子,就算三哥在外面也有几个铺子。小九那边,弟弟已经敲打过他了,这是他家总管儿子开的。我说过只要不拿着铺子的名号做违法乱纪的事儿,我是不会多管的。”
胤禛自然知道胤禩说的都是实话,这八旗堕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如今他在自己面前也没帮着胤禟遮掩什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开始往回走去,胤禛走在前面,没见着八爷脸上一闪而逝的狐狸般的笑容。
……四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呀。以后时不时带四哥过来逛逛小九的铺子,他再时时看住小九,日后小九儿只要不太过分,应该死不了了。
第63章 云涌
小飞南下尚未回来,也不知事情办得顺不顺利。关于北粮南种的折子也递了上去,户部个大人意见很不统一,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结果来。
自从明珠倒台以来,皇太子在索额图撺掇之下行事颇无顾忌,对与明珠有些交情的朝臣更是尽可能的打压,其中自然包括马齐等一干人。
今日之储君,明日之帝王。既然已经得罪皇太子,以他的心性,日后等他上位之后必然大肆报复打压,断无活命出头之日。另一方面,即便是那些想要投诚皇太子的,也得掂量一下,索额图经营数十载,在朝堂内外的势力早已根盛叶茂,即便是投了,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识时务罢了,到时候新君登基,也不见得会分子一杯羹。故而朝中过半之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大阿哥与八阿哥二人。(太子殿下做人失败呀~)
后来与胤禛闲聊时,说起南巡时的一些事情来,便讲到诸人路过德州时,胤礽生了一场病,来势凶猛,老爷子下旨传了索额图赶来德州给太子侍疾,表面上是太子荣宠依旧,但暗地里却是对近来太子一党行事颇为不满,连带索额图也被清算在内。
朝臣们观望已久,除了个别不省事的或是不关心的,大多能猜到老爷子的想法,只怕要着手办皇太子一党了。这里面最积极的,自然非大阿哥莫属。他自从明珠倒台之后便一直处处受制,明里暗里被剪除了许多党羽,剩下的也有些开始寻找新的主子,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胤禩听了摇头不语,心中盘算着索额图获罪的时间。胤禛几番斟酌之后,终于正色道:“小八,如今太子虽然式微,但他终归是储君,这些日子……你还是远着是非为好。”
胤禩比谁都知道这次的风波的结局,索额图因言获罪,但太子却没倒下。对着胤禛真心的劝告,胤禩心下是感激的。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他是真心为自己打算。
……
没多久,胤禩收到消息,大阿哥胤褆做了一回伯乐,在城南遇见了落魄得走投无路的张明德,将他接入府中做了门客。
胤禩无语良久,看着大阿哥最近越来越大的动作,忽然有了一种看戏的感觉。有些自嘲得想,是不是自己前世那番作为,在老爷子与老四眼里,也是这般?
……看来还是自己心软了,应该直接了结张明德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即便没了张明德,也有李明德、陈明德……留着他反而让他知道该如何避祸,也不全算坏事儿。
接下来几日,果然大阿哥递了好几次帖子,邀约胤禩过府一叙。于是,胤禩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除了衙门、国子监之外,胤禛府上去得最多,然后便是胤禟府上,胤俄还没回来,一府的女眷守着,胤禩自然不好上门的。
时常是大阿哥那边的人刚到了八贝勒府门口,胤禩便从侧门溜了出去,因为四贝勒府就在一墙之隔,于是……四爷便学会了在书房里守株待兔。
大阿哥即使再迟钝,也知道这个八弟的意思,但他顾不得许多,如今他的计划颇为冒险,自然需要同盟,其他的兄弟不好讲,但八弟总归是惠妃养大的,与他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即便是知道了不赞同也不会告密,何况如今他在朝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有把握,只要能抓住他一次,便能拖他下水。
胤禛见胤禩躲得狼狈,很想斥责他几句,但想想他若是真的与大哥撕破了脸,也许就不会往自己这里跑得这么勤快了,便住了嘴。
不过胤禛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胤禩过来的勤了,总有几次会被他逮着机会,摁在椅子上或桌子上肆意轻薄一番。胤禩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总会被得逞几次,从一开始摔门而去,到后来无可奈何,也算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
有这样战战兢兢得过了数日,山雨欲来的气息在四九城上空盘旋良久。
朝中大臣都在纷纷猜测着,这大阿哥的动作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太子一党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纷纷开始联络朝中势力,开始搜罗对方的错处,几乎都快摆到明面儿上来。上面那位却是坐山观虎一般引而不发,也不知道老爷子这么放任着是什么意思?是引蛇出洞?亦或是想要一网打尽?
就在胤禩被逼得走投无路,差不多快要抓狂与大阿哥撕破脸皮的时候,康熙终于动手了。
十月的时候,大阿哥挨了斥责,原因并不重要,但康熙字字句句都提到了大阿哥在府中“结党密谋”、“图谋不轨”。众人哗然,莫非太子仍能屹立不倒?明珠已死,莫非这次是要将大阿哥的势力连根拔除?
谁知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重新站队,十一月的时候,已经退隐的高士奇上折弹劾索额图,罗列了十大罪状,说他“结党妄行,议论国事,”、“背后怨尤,怀有贰心,”、“施威恫吓,令朝中众臣皆慑于其威,不敢侧目”。高士奇早年投于索额图门下的时候,被索额图“颐指气使,以奴视之”,甚至还当众大骂,言语辱及父母妻子,由此种下了因。后来高士奇被康熙慧眼识才,破格提拔上来,逮着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仇人。
不过胤禩更知道,高士奇此人除了学识过人,更重要的是他会审时度势,对权位没有李光地那样的贪婪之心,懂得取舍之道。他这个折子,弄不好就是老爷子授意的。
意料之中的,这位帝王这次终于对皇太子一党下手了,但却未动太子,只是给索额图扣上了个“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将人圈在宗人府里。
这一下,太子一党方寸大乱,这索额图几乎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是太子最大的依仗。如今他被锁舀下狱,余下的人都失了主心骨,纷纷奔走营救,上书求情。
而另一方面,大阿哥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大悲大喜,终于看到了希望。他虽谋划多年,但当他真的意识到,太子将会失宠时,几乎不敢相信起来。与门人商议之后,当务之急,是将索额图一锤钉死,万不能让他有翻身的一天。
而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另一个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那就是一直边缘化的三阿哥胤祉,在他看来,大阿哥已然失宠,如今太子一倒,他便是最为年长的阿哥。剩下的弟弟们,除了胤禩之外,几乎都不足畏惧。
而胤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并不奇怪索额图的结局,但他记得上一世老爷子对索额图动手,是在裕亲王薨逝之后的事情……而如今,裕亲王还活着!
八爷不可自制得激动了,但如今天威难测,所有人,连同大阿哥在内,也都是小心翼翼行事,不敢多多露出马脚。胤禩心下虽急,也一连几日都不敢上门拜访福全,只能日日往国子监跑,希望能在那里遇见裕亲王。
康熙威坐朝堂,冷眼观着众人有如跳梁小丑般的举动,再看见这几日各地上的折子里,居然或多或少都提及索额图结党之事,或是落井下石、或是联名求情,桩桩件件,都透露着一个意思:索额图在朝为官数十年,门人众多,互相攀扯,他所经营的势力早已浸透江南江北,而这“结党”正是戳中了康熙的逆鳞所在。
因为少年登基之时,鳌拜结党篡权,康熙深受其苦,已成心中最无法容忍的魔障,如今历史重演,即便是他一开始有心看在赫舍里与索尼的面子上留他一条生路,如今也只怕是不行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索额图一日不死,为君者便一日不能安枕无忧。
至此,索额图在劫难逃。
……
康熙的最后处罚还未下来,裕亲王却真的病倒了。福全自从葛尔丹一役之后,身子便没有从前那么好了,这些年在京城养着,补药不断的,但却没见着多大改善。年前胤禩养病的时候,就觉着裕亲王面色灰白,虽然后来胤禩承担了大半国子监的差事,但福全终是病倒了。
裕亲王病倒的事情惊动了正在焦头烂额的康熙。他与这个二哥自幼亲厚,因为他登基得早,也算避过了兄弟相杀的魔咒,如今康熙年纪渐渐大了,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长大,都不怎么省心,越发怀念起自己年幼时与几个兄弟们相处时的情景。
如今听说福全病倒了,自然十分挂心。原以为是寻常的毛病,谁知拖了几日之后竟然渐渐重了,连潜去的太医回来奏报时,神色都极为胆战心惊。
这日康熙再一次将太子拒之于殿外之后,刚看了两个折子,便将手中的雨前青瓷盅扫在地上。梁九功进来招呼小太监收拾碎片的时候,便看见桌上扔着一份几乎掐得变型了的折子。梁九功心中微叹,看来又是帮索额图求情的折子,类似的事情,最近几乎每日总要发生几次。
康熙没了心情批奏折,太子还跪在殿外惹他闹心,重重叹了口气之后,突然问道:“福全那边如何了?”
梁九功连忙轻声答道:“今日太医院的脉案尚未呈上来,不过从昨日奏报看来,裕亲王虽然仍未见好,但也没再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