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外面惊雷阵阵。
季无忧现在大脑空荡荡,整个人却沐浴在一种出奇的舒适里,收割人命仿佛才是他本该有的归宿。
他握着剑,一回头。
看到的是闻声赶过来,木讷一辈子,此时脸色苍白的男人。
所有的血色似乎都集中到了他眼中、通红。
他看着季无忧,瞳孔紧缩,牙齿都在颤抖。
眼前的凶手穿着蓑衣斗笠,眉和眼,他是熟悉的。男人五脏肺腑都在扭曲地抽痛,声音凄厉穿破茫茫长夜:“——季、无、忧!”
季无忧勾了下唇。他甚至回忆不起来他是谁,可现在杀人得了趣,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成型,季无忧甚至没有理他,面无表情,挥剑就要直劈而下。
剑要将那男人横劈开时。
突发异况。
一道银白色的罡风咔咔穿过窗户,浩瀚的元婴之力直接把季无忧的剑从手中打落。蕴含着勃然怒气的声音从天而降:“季无忧!你在做什么!”
威压漫卷,让还是筑基期的季无忧一个不稳,节节后退。
张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季无忧霍然瞪大眼,脸色瞬间苍白之极,因为那罡风中的剑意他太熟悉了——云霄!
男人得救了,从鬼门关回来,腿软跪下去,爬到了死去妻儿身边,埋头痛哭起来。
一道深邃剑意,直接劈开这栋低矮木屋——
天涯道人气的手都在颤抖。夜雨茫茫,在他身边一点一点成白色星点亮光,元婴大能的威压恐怖至极,他看着地上惨死的女人小孩,淡泊尘世多年的眼,布满震惊和愤怒。
天涯道人闭了下眼,而后说:“滥杀无辜,其罪当诛。你本就是天魔,本就是恶人,今日我是清理门户,也是替天行道!”
季无忧倒在地上,呆呆看着半空那个仙风道骨白发飘飘的老人……
“师祖……”这是云霄的掌门人,这是他的师祖。
季无忧忽然感觉心口剧痛,恍惚间知道什么东西彻底没了,纠缠血液刺痛,手指插在地上,他大口喘气,喃喃:“师祖……师祖……”
天涯道人冷漠至极:“不敢当你这一声师祖,我天堑峰出不了你这样的人。”
秦千幻本身佛陀转世,又承天道之力,修为自然在元婴之上。隐藏身形后天涯道人自然看不到。她就站在不远处,转着舍利子,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打算出手也不打算阻止。
季无忧如遭重击,弯身,久久的沉默后,低声笑起来。
“是啊,我本来就不属于云霄,也不属于天堑峰。我是天魔,注定与你们,大、道、殊、途。”
*
释迦寺。
悟生手持一盏灯,踏入了尘封很久的往生殿,这里尘埃都堆积了几层,万千佛像在上,沉默视下,见众生如见蝼蚁。
脑海里回忆起了师傅跟他说的话。
——“我见莲台之上如来之眼,就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最不容乐观的地步了。”
——“经天院的先祖跟我说,终有一天,要你一人走过往生殿,结束自己的往生,你可明白?”
悟生顿了顿,他将手中灯高举,朝着尽头走去。
——“你出生之时,万物皆光明如灯,我便知道你不是凡人。”
——“万年之前,九天佛陀陨落,禅识四散,唯有一人,是把禅识独自封印,在往生殿内。”
——“为什么叫你白绫覆眼?……因为这世间一切皆浊,与你而言,连光都是污秽。”
“我听到往生殿神像剥落。露出真实。”
“你也该结束你的往生。”
“你出生舍利为心。”
“你自定光如来。”
他终于走到了尽头,将手中的灯,放到了佛龛上。修长的手缓慢摘下覆眼的白绫,睫毛颤抖。
年轻的僧人睁开眼,淡金色近纯白,蕴含万千佛光,神圣而遥远,他在这静默的古殿,抬头,看着佛像尽头,一尊神像剥落露出真实,圆光七尺,身光万丈。此刻紧闭双目,双手合十。
悟生心中轻轻念过他的名字。
燃灯上古佛。
——万佛之祖。
第118章 天魔归来(二)
裴景气笑了。
楚君誉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打算的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跟他商量。
说走就走, 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性格里还有那么独裁的一面?
穿过黑暗尽头的那扇门,是一个偌大的宫殿,四根漆黑石柱矗立, 地面光滑可鉴, 放眼望去,空空荡荡没有人。
宫殿正中央是一个龙头, 冒着幽紫之气。
往前走了两步,裴景还是没看到人, 但是隔着一扇门, 隐隐约约听到了对话声。
宫殿的内室, 灯火莹莹,照出两个人的影子, 在地上拖得很长。
裴景认出来其中一个是血蛛母。
内室。
血蛛母沉下脸,毕竟在人间就是连丈夫都可以设计杀死的女人,疑心病很重,现在都还警惕地问:“还愿殿,真的什么都可以帮我实现吗?”
她对面的人影子有点奇怪,头的形状有点诡异,像是鸟,突出长长的喙, 此时沙哑开口:“当然, 只要你肯拿出东西来换。”
血蛛母舒了口气, 转眼神色又狰狞起来, 说话恨恨不休:“我的脸被一个小贱人弄烂了,她浑身上下都是毒,害得我现在就要死了。只要你救我,我拿什么换都行。”
鸟头人问:“把你二分之一的灵魂给我,你也愿意吗?”
血蛛母身形一僵,但她现在跟亡命之徒一样除了去赌也没有办法,问:“二分之一的灵魂?怎么给你。”
鸟头人不慌不忙,“要你忠于我天魔一族,心甘情愿把灵魂奉献给魔主。”
血蛛母喃喃:“……魔主。”
鸟头人说:“我将在你脚下布下阵法,你只需要不反抗就能完成祭祀。”
血蛛母迟疑了会儿,点头:“好。”
鸟头人青绿色的眼睛掠过一丝嘲讽,警告她说:“你进了这个地方,就没有退路了,别想着反抗。阵法形成过程中,反抗只会暴毙。”
血蛛母脸色煞白,却艰难笑了一下,摸着自己脸上那块毒疤:“我怎么会反抗呢……毕竟……这是我唯一的活路了啊。”
鸟头人缩在一件黑色的大袍中,无喜无悲,伸出人类的双手,黑紫色的天魔之气在他指尖溢出,慢慢缠上血蛛母的身体。
她腰上的蛇骤然狂暴,出于恐惧,蛇身扭曲,勒得她脸色发青。血蛛母额上冒出冷汗,伸手把那条蛇头颅捏碎,她发上的蜈蚣钻进她的头发,却也难逃一死,蜷成一团,死在了地上。
血蛛母整个人身体在颤抖,感觉周围的黑紫色灵力,穿过皮肤血肉,融入她的灵魂。
然后虚无飘渺的灵魂此刻有了重量,沉沉下坠。
从宫殿的四个角落,慢慢渗出不止从哪里来的红色液体,沿着地面交叉的凹陷的线,汇聚到了她脚下,成为一个血泊。
血泊里似乎有一双手,在接应着她灵魂的下坠。
灵魂被抽离的痛苦涌入大脑,堪比血肉腐烂、筋骨崩离。
站在宫殿中央的紫衣女人终于崩溃抱头,跪在地上,仰头尖叫出声。
“啊啊啊——”
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鸟头人脸上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裴景在外面,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到幽紫的魔气如同一张巨嘴,把血蛛母包裹。而那些四个角落渗出的血,在地上交叉成十字,交叉处如一个小小的湖泊。她的身体出现一个脱离肉体的虚影,纯黑色的,神情狰狞,充满嫉恨和怨气,一点一点在慢慢被血泊里吞噬。
极恶之人的灵魂。
原来天魔一族要的是这个?
裴景心中起疑,他们要这个干什么?
还有,为什么那个鸟头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按理来说,天魔殿里随便一个长老,修为都比他高,甚至遥遥看一眼,他就知道那个鸟头人长老不是他现在能惹的,修为最起码高出他两阶。
察觉不到他,是因为他的气息被诛剑或者浮世青莲掩盖了吗?
裴景暂时不敢做什么,毕竟楚君誉也说过,遇到天魔一族的长老,不要轻举妄动。
可真要他安静等着,那又不可能。
裴景四顾,研究了一下整个宫殿的布局,走进一条暗道,内室的侧窗就在这里。
他在黑暗中摒住呼吸,听着血蛛母的声音慢慢变弱变小。
祭祀似乎是完成了,正中央的红色液体翻滚,餍足地顺着地面上的浅沟,倒流回了角落。
鸟头人往前走了一步,说:“祭祀完成,你身上的毒也没了,现在你出那扇门,按着原路走回去。”
血蛛母整个人蜷缩着,身体被横劈成一半,痛苦铺天盖地,五感都淹没。可是听到毒没了,她还是断断续续笑出声。颤抖地伸出手摸上脸,那恶心的丑陋的疤终于消失。她笑得喘不过气,在地上咳嗽,低声道:“小贱人,你终于滚了,不再阴魂不散缠着我了。”
鸟头人厌恶说:“赶紧滚。”
血蛛母如愿后,也不想在这里呆着。捂着肚子站起身来,紫色裙子掠过地上那些毒虫的尸体,也蜿蜒出血迹斑斑。她痛的不行,但还是边走边笑,牙齿颤抖。沾染着狠毒和恨,扭曲恐怖。
鸟头人转身,手扯过黑袍,身形隐入一团黑雾里,消失不见。
裴景确定他真的走了,用剑破开侧窗,从窗子里翻身进去。此时血蛛母正站在门口,手指堪堪搭上门,突然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眼光阴冷至极转身,就看到从窗口蹦进来一个白衣少年。
血蛛母眼眸一缩,心中大骇——是他?!
裴景一眼就看出了血蛛母命不久矣,眉心一片灰败。
心中不出意外道,果然,天魔一族哪那么好心,说什么一半灵魂,估计是全部灵魂吧。他打赌,血蛛母出去后活不过三年,天魔长老留她一命,估计也是为了迷惑更多恶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