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周钓鱼
他无疑是非常喜欢孩子的,曾经他曾幻想过毕枫给他生一个孩子,但是后来证明了,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他所想要的都只是空想而已。他和容律之间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错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了错误的事情,那个他根本没有记忆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是那天早上他清楚的看到了容律身上的惨状……容律不可能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所以那一定是他的儿子!
他和容律的儿子……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混合着悲伤与迷茫的感觉。他本来是可以做一个父亲的,但是命运偏偏让他一次又一次与这个身份擦肩而过。
若是容律没有流产呢?若是这个孩子保住了,他有那个把握要到孩子吗?只是稍微一想便知道自己那是妄想,先不说他们两个已经正式离婚了,就是容律的伴父容叶聿行的那个性子,大概会把自己直接撕碎了也不解气吧……
这个时候周铭琛才真正开始惶恐起来,连坐在身底下的椅子都仿佛起了倒刺一般扎人。他该怎么去和容家的人去说这件事情?他是瞒不住的,容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容家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容律没有流产的话,这个孩子大概只会属于容家,而容律要是流产了的话……
周铭琛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自从没有了他父亲和爹地的庇佑之后,他最近学会了许多,起码知道自己不是做错了什么别人都会原谅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在他的双亲的面上不会对他怎么样——起码容叶聿行是绝对不会饶恕他的!
就在他觉得万分的惶恐的时候,急救室的红灯熄灭了,周铭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一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声喊道:“刚才那个急救车上送来流产的病人的家属在哪里?”
周铭琛迅速的走到医生的面前,急切的问道:“他怎么样?孩子……孩子还在吗?”
医生摘下脸上带着的口罩,面有憾色的说道:“对不起,送来的时间还是有些迟了,孩子没有保住,而且病人的身体也是严重受损……您是病人的——丈夫?”
周铭琛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您和我到办公室一趟吧,您的妻子一会儿我们会移送到住院部,您一会儿再去住院部办理一下手续,好吗?”
周铭琛点了点头,心却是沉到了最低处。那个微弱的希望已经破灭,他的确是曾经拥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很快的,就在他刚刚得知的时候,他失去了那个资格。
医生和他交代了一下容律的病情,流产并不是突然的,而是因为容律本身就不适合怀孕,身体素质很糟糕不说,在做完改造手术的两年内他都没有按照医院的要求服药,“他身体内的雌性激素等各种指标根本不达标,就算是这个胎儿在病人的人造子宫内一直发育下去,到时候生下来也仍旧是个死胎。”医生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办公桌,“您作为病人的丈夫难道在当初接受手术的时候没有被告之要持续服药两年才能够怀孕成功吗?而且病人已经不是在最危险的刚做完手术的那两年内怀孕的,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我要明确的指出,这是您的失职,我会如实的和生育保障局交代这一点的。”
周铭琛张了张嘴,却是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他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和容律结婚以后他从来没有和容律发生过关系,而且很快的他就和毕枫坠入爱河,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做完手术以后要一直吃药两年的事情——就连容律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他好像都不记得了。
“那……他以后会不会不能生育了?”周铭琛低声问道。
“不是不能,但是很难,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将那两年没有补上的药物和营养都要补回来,也许还有机会,毕竟病人还年轻,有时间可以去弥补。”医生用一种指责的眼神看着周铭琛,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的典型,“一会儿您还是想一想怎么和您的妻子解释这件事情吧……作为一个伴父,失去自己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我不说想来您也会知道的。”
周铭琛有些浑浑噩噩的和医生道了谢。他缓慢的走到外面的走廊里面,站在那个“禁止吸烟”的标志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上衣口袋里面拿出手机,翻了半天才找到容叶聿行很久以前留给他的手机号码,迟疑了几秒钟以后,他摁下了通话键。
手机半晌才被接通,容叶聿行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喂?请问你是……”容叶聿行早就把周铭琛的电话号码从自己的手机上面删除掉了。
“容先生,我是周铭琛。容律他……他现在在医院。”周铭琛艰难的把最后几个字吐出来,“……他流产了。”
下卷 胆小鬼
周铭琛和匆匆赶来的容叶聿行的第一个照面是以一记狠狠的耳光作为了终结,容叶聿行可不是别人家里面娇滴滴柔弱不堪的小男人,甚至于有一阵子他很想去打打黑市拳,当然这个意图被他的丈夫准确的识破,以未遂作为结束——这一记耳光还算是手下留情,但是也让周铭琛踉跄了两步,靠在墙上只能捂着自己的右半边脸,却是不敢再有什么怨言。
“我是不是该夸奖一句你有所长进?”容叶聿行也感觉自己的手掌隐隐发麻,他的确是气急了,本来以为今天他的小儿子能够和这个男人彻底一刀两断,却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戏!
周铭琛用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把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舌尖轻轻的顶了一下口腔内部,浓浓的铁锈味道弥漫在口腔之中——他的右脸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都被容叶聿行这带着雷霆之怒的耳光打得渗血。
跟在容叶聿行身后的容家一行人也都用着愤怒的眼光看着周铭琛,容峰默默的拉住容叶聿行的手,“周铭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一向好脾气的容峰都隐隐动怒了,但是他比容叶聿行还多了一份理智,这里是公共场合,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变成别人口中的谈资。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民政局去办了手续,在下楼梯的时候,他就突然摔倒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怀孕了!”周铭琛的确是比过去有了长进,起码他现在还没有对容叶聿行破口大骂,或者说他也是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理亏,就算是挨这一巴掌也是理所应当的。
容叶聿行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一脚去把周铭琛踹残了,他紧紧地攥着自己丈夫的手,深呼吸了几次以后他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容行容衍和容别言说道:“走吧。”再也不看周铭琛一眼,拉着容峰走进了容律现在所处的病房之中。
虽然医院规定了探视病人的人数一次不得超过三人,但是当医生们看到容叶聿行那势不可挡的气势,还是软了一截,让他们五个人一起都进了这间单人病房。
容叶聿行觉得自己比过去要脆弱的多了,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的冰凉感,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面,低下身子伏在容律的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无声的哭泣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容家的其他人都是快快乐乐的过着各自的小日子,唯独他的小儿子过得这么的苦——自杀,遭到来自丈夫的冷暴力,被自己的丈夫□,流产……
“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他会怀孕的事情!他都已经回家了……我却没有想到要给他做好避孕的措施……我该怎么去和他说他曾经有了一个孩子,但是现在没有了……”容叶聿行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这是他的错,是他想的不周到,是他不够细心……
容峰把难得的露出脆弱的一面的容叶聿行拉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面,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低声的安慰着。
站在后面的容行和容衍也都红了眼圈,容别言更是哽咽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他的孩子要比这个还未来到世界便消失了的孩子坚强得多——容别言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刚刚确认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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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律是被小腹处一阵阵的坠痛而折磨醒的,麻药的药力已经过去,流产所带来的后续性的疼痛让他被迫清醒过来。他模糊的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手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腹部——
“小律……小律!是不是哪里很疼?”容叶聿行一直坚持坐在容律的身边,容律刚刚睁开眼睛发出痛楚的呻吟声的时候容叶聿行便马上抓住容律的手,焦急的问道。
“爹地……我这是……怎么了?”容律只记得自己和周铭琛去民政局办完了离婚,在下楼梯的时候腹部突然的一阵绞痛,脚下一软就好像跌了下去,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容叶聿行曾经无数次在心里面默念着即将和容律解释的托词,但是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去说才能不伤害到容律。“没事……小律,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再睡一会儿,如果实在是疼的受不了,爹地就叫医生再给你打一针镇定剂……”
容律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他的爹地一定瞒着他什么,毕竟容叶聿行说话一向雷厉风行,很少结结巴巴的,闪烁其词的样子很不正常。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爹地……难不成我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了?就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他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却不知容叶聿行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小律!不能胡说!你……你就是……流产了,但是相信爹地,以后想要有多少个孩子你就能有多少个,而且还不是和那个周家的混蛋的,有多少优秀的小伙子想要攀上咱们容家都还轮不着呢……”容叶聿行模糊的说出了流产两个字,然后开始东扯西扯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容律敏感的抓住了“流产”二字,他怔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字竟然会在他的身上发生。
而容叶聿行则误会了容律的怔愣,“小律……你千万要放开心,别想那么多,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以后会有的,你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容律苦笑了一声,他果然还是没有完全能够融入这个世界当中,男人怀孕在他看来还只是遥远的和传说一样的事情——就算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所有的人都是被男人生下来的,包括他自己。流产……怀孕就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流产更是一个意外。若是他真的保住了这个孩子,恐怕他更会惊讶吧。
不是他不喜欢孩子,但是对于自己怀孕生孩子,容律的确还没有那个自觉。
“爹地……没事,我不在乎,真的……”他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些遗憾,毕竟他上辈子是一个孤儿,能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自然是可与而不可求的,但是这辈子他已经有了亲人,所以孩子什么的,暂时还不在他的人生计划当中。
容叶聿行作为一个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男人,自然了解对于他们这些做了改造手术的男人来说孩子意味着什么,他以为容律只是为了安慰彼此,心里面更是酸楚万分,他抱住容律的头,一遍遍的用手去轻轻抚摸着他最小的儿子的脸,“都是爹地的错……”他喃喃的说着,咒骂着自己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让容律嫁给周铭琛,在他自杀以后也不把他带回容家,明明知道他被周铭琛那样侮辱了还不给他准备避孕的措施……他把这一切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并且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容律有些手足无措,腹部传来的锐痛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力气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陷入悲伤的容叶聿行去解释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叹了一口气,同样回抱住容叶聿行,也许他的想法是不能和容叶聿行去说的,毕竟在他眼中不合常理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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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玻璃是半透明的,周铭琛站在外面只能看到里面模模糊糊的轮廓,他看到容律醒了过来,和他的伴父抱在一起。
他不敢去想象容律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表情,这个时候他才有了一种浓浓的负罪感。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对于容律并无亏欠,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一纸冰冷的婚姻关系。但是那次醉酒以后,一切都变了。无论是毕枫的离开还是他爹地突发心脏病住院,都给他的人生观带来了颠覆性的改变,尤其是当他的双亲一声不响的便把沉重的担子全部扔给他以后,周铭琛觉得自己过去的眼光是如此的浅薄,涉世未深而狂妄的自己终于开始尝到过去种下的恶果。
对不起,容律。
周铭琛把手撑在那张半透明的玻璃上面,轻轻的说道。他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失去孩子的男人,于是他只能在这里默默地说上一声。
说白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闯下祸而不敢承认错误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