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络缤
常喜盛想了想道:“咱们虽然不用交税,可村子里其他人要交。你们想想到时候大家为了交税,都一窝蜂的到县里卖粮食布匹,会发生什么事?”
常喜旺傻愣愣道:“能发生啥事?”
“你这木鱼脑袋!”常老爹气愤道,“动动你的脑子,它不是个摆设!别一天就知道埋头干活,其他啥事都不理了。”
常喜旺撇了撇嘴,“我会干活还不好啊,家里有聪明的,又用不着我动脑。”
常老爹听这话也是没有话说了,所以这孩子还是得多养几个,否则正好生了这么一根筋的,脑子都不带转的,这家里咋能兴旺起来。
常喜乐和常喜盛无奈对视一笑,常喜旺可是最知道怎么惹常老爹生气的,两父子好像天生不对盘似的。
常喜盛不再卖关子,又继续道:“县里收粮收布的本就没几家,基本都是钱家的生意。到时候那么多人着急换钱,他们肯定就趁机压价,到时候原本该卖一贯的,他就有本事只收一百文。”
孙婆子顿时瞪圆了眼,“这可怎么成!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农人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他说降价就降价啊!”
常老爹冷哼,“那能怎么着,咱们农家人有几个家里有现钱的?税又是不能拖的,不管啥价,只能硬着头皮卖了。要不难道去借那高利贷?除了卖到县里,还能往哪里换钱?咱们就跟被人掐住了嗓子眼一样,只能由别人拿捏。”
常老爹越说越气愤,他毕竟是在外头闯荡过的,这些事他不是没有见过。因此一听常喜乐说这消息,立马觉得要坏事。现在县里头都是钱家把持着,他们桃源村只怕这怕这一次要吃大亏。
这都怪他当初鬼迷心窍应了这一门亲,如今要祸害整个桃源村了!他们家倒好因为常喜乐是秀才,不用交税,可别人家呢?想到乡里乡亲平时的帮衬,他的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可如今又毫无办法,他们虽说做生意挣了些钱,可也不能将整个桃源村人的税给帮交了啊。况且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既然朝廷要改成这样,必然是长久的。他们这生意也就能撑那么一小段时间,一时帮忙治标不治本啊。
村子里乡亲要是日子不好过,他们在这地方生活也会跟着不好过。只要还留在桃源村里生活,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家听到这些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纷纷担忧起来。
王大嫂也急了,她不是桃源村的,家里又不怎么好,平时交完税都不剩下什么了,要是还被这么一压,那可不就没法活了。
“那可怎么办啊,难道官府就不管管吗?”
常老爹嗤了一声,“钱家和县太爷啥关系?钱家敢现在就这么嚣张,要是后头没人,怎么敢?”
当初同意和常喜乐娶钱家姑娘,一方面也是看中这个。常老爹虽然并不清楚科考之事,却也知道人情世故。这条路不好走,没有点靠山根基,就是再聪明学得再好,也不一定能走长远。所以当初同意也是基于这个考虑,可没有想到现在会闹这么一出。
其实常老爹也明白,商人重利,即便没有这么一出钱家人抓住这机会也会大赚一笔,只是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也是真。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们都是没权没势没钱的小民,遇到这种事又能如何呢?当初大家无怨无悔的供着常喜乐不就是想着朝廷有人心不慌吗,如此一来就不怕有人随便欺负了。
虽说桃源村的人民风彪悍,上次还把钱鑫给教训了一顿,可这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吓唬一下而已。可要遇到这种事,他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能硬干。他们是彪悍却也不至于想要暴动造反,闹事重则是要被灭门的。
“小五,这事真就没法子啦?”孙婆子望向常喜乐,在她眼里常喜乐最是聪明,尤其这些日子还帮他们家弄出这么大的生意,每天数钱数到手软,更加觉得他无所不能。
常喜乐无奈的摇了摇头,“咱们桃源县地处偏僻,不管是去别的县还是府里贩卖粮食布匹都是不现实的。况且咱们县里有钱家,其他县里也不代表就有良心的商家。到时候见咱们远道而来,知道咱们这来回路费消耗不起,兴许价格压得更低。”
常喜旺捏紧拳头,“你说这世上咋就没有个有良心的生意人!咱们以后难道都靠他们过日子,那不是一年到头那么辛苦都是给人做嫁衣呢。”
“那就真没法子啦?”王大嫂满面愁容道,他们这边刚缓过劲来,以为要过上好日子了,哪里晓得又出这样的事。她现在手头里倒是有些钱,可要是老这么补贴娘家也不是个事。从前拿点东西还不要紧,要是老这么送钱,那以后她可真没法子在这个家立足了,而且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啊。
一直闷不吭声的曹二嫂突然憋了一句话,“挖河道那最近人越来越多,听说粮食都快来不及准备了,要是咱们的粮食能卖到那去就好了!”
大家顿时眼睛一亮,可常老爹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那是朝廷分派下来的粮食,这里头牵扯大了,只怕就连钦差大人都是没法做这个主的。”
“为啥啊?他不是那最大的官吗?”孙婆子不解道。
其他人也十分好奇,不明白为啥钦差说的话都不算数。
“这官场里的事复杂着呢,哪里是一两句能明白的。咱们直接把粮食卖给钦差大人,那之前准备粮草的人岂不就是没活了,想要抽的油水也就跟着没有了?而且之前肯定早就谋划好,突然就给改了,那原本准备好的粮食咋办?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从之前说那边的粮食都是从外地运来的,而不是当地征集的,常老爹就明白里头的事只怕不简单。否则那些当官的脑袋是有坑,非要舍近求远,必定是里头有利益关系,才会如此。
大家伙都听得懂了,虽然还是不理解何必这么麻烦。从外头运进来的粮食得多贵啊,直接从他们这收又方便又便宜,咋这点算法都不知道呢。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为了利益有些人就是宁可浪费和绕远路的。
常喜乐却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虽说机会很小,可万一呢。
“爹,过几天我过去看看能不能跟钦差大人说上话。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我去试试若是不成也没啥损失,若是成了,可就解决了咱们整个村甚至整个县的难题。要是给钱家这次机会,只怕以后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咱们就更加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常老爹皱紧眉头,半响也没有出声,最后开口道:“那就试试吧,你是个秀才,兴许他惜才愿意见你一面,咱们总归试过,也是问心无愧了。不过现在衙门里还没有传来确切消息,还是先别急,否则要是有个啥变动,到时候可就不妥当了。”
“嗯,我晓得的。现在闹成这样,我觉得很快消息就会传出来,到时候我们的生意也会连带受影响……”
曹二嫂急了,忍不住插嘴,“为啥啊?这跟咱们的生意有啥关联?”
常喜盛瞪了他一眼,“五弟正在说话,你插什么话。这还用问吗,咱们现在生意好可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管事,也会是因为工地上的民夫捧场。虽说他们每次吃的都是最便宜的,可耐不住量大,在他们身上我们也是赚了不少。现在税要交钱了,他们可不得把钱存下来交税,这就没法到咱们摊子上买东西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又一次感受到这税收一变对大家生活的影响有多大。
常喜乐点了点头,“现在咱们做生意也不仅仅是一家子的事了,二伯那边都是提前跟村子里人商量好要多少货的,若是不提前说清楚,到时候肯定就会囤积了。其他还罢了,菜什么的可放不得。”
孙婆子忍不住抱怨,“这天杀的,胡整啥呢,这不是让咱们老百姓没活路吗。”
常老爹瞪了她一眼,“别什么话都往外胡咧咧,有些话是咱们能说的吗。”
孙婆子一听连忙闭了嘴,不停的往外呸呸呸,祈祷神灵当她刚才说的话是个屁。
虽说他们这没有过,可从前老人可说过以前乱的时候,谁家胡乱说一句话,那可是被株连九族的。她刚才那话确实有些大不敬了,朝廷的事哪里是他们可以非议的。虽然是在自家,可要是孩子们听了不小心传出去,那可就麻烦大了。
常老爹深深叹了一口气,“菜啥的就算了,这东西囤不了,米粮什么的还是照旧吧。咱们帮不得什么,可也好歹别让他们这条路也断了。这事我会跟其他房的人说,咱们挣了钱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不能跟钱家人似的,没有良心。”
没过多久,衙门里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公告都已经出来了,确切表明今年秋税只收钱不收物,以后皆是如此。
这下大家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个改变。而这个时候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无外乎就是钱家到时候收不了太多粮食和布匹,如果不早点出手只怕最后烂在自己手里,到时候没法缴纳税钱,可就麻烦大了。
原本对这公告深意并不了解的人们,这下都急了起来。
粮食没有成熟他们没法子,家里已经织了布的,纷纷都着急的送到钱家店铺。而布价一天比一天低,闹得人心惶惶,都赶着似的趁着布匹没有跌价往外卖。不少人还到处找门路,想要跟钱家约定好等他们的稻谷成熟,先把他们的收了去,别到时候卖不掉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