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第18章

作者:余酲 标签: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HE 穿越重生

  妹妹周瑾悦看见他就伸长脖子向他招手,若不是周骅荣在,她可能直接站起来冲到门口迎接了。

  周骅荣面色不虞地清了清嗓子,摆谱道:“还知道回来?”

  周晋珩慢吞吞地换了鞋,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顶着一张伤痕未消的脸走进餐厅,在周瑾悦旁边坐下,一声不吭地拿碗吃饭。

  他越是这样我行我素,越是让周骅荣觉得被忤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斥道:“你这什么态度?把家当旅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周晋珩给周瑾悦盛了碗汤,叮嘱妹妹先喝口汤暖胃之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叫我回来的。”

  周骅荣哼了一声:“再不把你叫回来,你在外头干的蠢事都快把我的脸丢尽了。”

  接下来横竖不过一些老生常谈的数落,“好好给你在公司安排个职位不要非要出去抛头露面”,“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还把自己搞的浑身是伤”……起初边骂边劝还算客气,周晋珩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放心上,后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提到易晖,气氛陡然变了。

  “本来想着等到你满二十二岁,就去把证领了,到时候在S市再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可惜小晖这孩子福薄。”

  周骅荣说着叹了口气,表情沉痛,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去了,还以为他真心在为这段夭折的良缘惋惜。

  周晋珩见惯了他做表面功夫,只想冷笑:“现在想办婚礼昭告天下也不是不行。”

  周骅荣登时横眉竖眼:“胡说!”

  “冥婚什么的不是你提的吗?” 周晋珩继续顶撞,“我找人问过了,真有专门的机构办这种婚礼,价钱也不算贵。”

  周骅荣猛地拍了下桌子:“混账,满嘴胡言!活人跟死人怎么能结婚?再说你和他还没公证,最多算取消婚约,什么离婚、丧偶,统统都在放屁!”

  外界的讨论声总会传到耳朵里,连周晋珩都听了不少,只不过他不在意,也不想听。

  过了一会儿,周骅荣冷静下来,自觉刚才失态,主动放低姿态道:“爸爸知道你在说气话,当年让你跟易晖在一起,委屈你了。”

  周晋珩仿佛没在听,自顾自喝汤吃饭。

  一家人都坐在席上,得不到回应让周骅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他这回把周晋珩叫回来是有话要说,还是压着脾气尽量平和地说:“眼下婚约自动解除了,外面也没多少人知道,过一阵子就没人会提起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周晋珩仍是不搭理,眼帘低垂,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见他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应,周骅荣继续道:“家里最近在跟谭氏企业合作,他们家有个小儿子,跟你年纪相当,刚从国外念完书回来。”

  周骅荣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自认铺垫得当,周晋珩就算有起先有抵触情绪,也不会蛮横地抗争到底。毕竟有筹码在他手上,当年跟易家的联姻他不也乖乖接受了?

  说到这里,周骅荣心中底气更足:“那孩子我见过,长得好,人也聪明,跟易晖不一样……”

  话没说完,只听哐啷一声巨响,周晋珩把自己面前的餐具扫到地上,一时间碗盘的破碎的尖锐声响刺得耳膜作痛。

  没有留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周晋珩腾地站了起来,双手扣住餐桌边缘,双臂上抬,摆出要掀桌的动作,放在圆桌正中央的汤碗在倾斜下歪倒,汤水稀里哗啦洒在桌子上,若不是周骅荣躲得快,差点淋个满身。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瑾悦尖叫着躲开,对面的周骅荣又惊又怒,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发什么疯?”

  周晋珩面上不动声色,唯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牙关紧咬,抬着桌子的小臂肌肉紧绷,青筋根根凸起,似是使了很大的力气,只消稍稍一抬,这百十斤重的大理石桌板就要轰然翻倒。

  顾忌妹妹在场,周晋珩最终还是将这突然爆发的怒火压了回去。

  “是易晖跟他们不一样,” 他动了动僵硬的腮帮子,上下牙因为咬得太狠咯吱作响,“没有人能代替他。”

  一顿饭闹得兵荒马乱。

  周骅荣火冒三丈,到处找家伙扬言要动家法,周晋珩生怕自己待下去会再度失控,扭头便往外走。

  缓过神来的周瑾悦追出来,拉着周晋珩的胳膊劝他回去:“哥你的手还在流血,先进去包扎一下吧。”

  经她提醒,周晋珩低头去看,才发现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被多了一个近两寸长的口子,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可能是刚才发疯的时候被碎瓷片划的。

  他盯着看了片刻,抬起手随便在另一边袖子上抹了几下:“没事了,你进去吧。”

  周瑾悦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刚才到现在的一番动静吓得她眼圈都红了:“哥你怎么回事啊,我刚回来你就这样……”

  周晋珩苦笑,不止一个人这么问了,他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回来。”嘴上还是要安慰比自己小许多的妹妹,“我还有工作,你先进去吧,我有段时间没回家,妈妈的房间就交给你收拾了。”

  周瑾悦点点头,吸着鼻子道:“我知道,知道哥对那个傻子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可是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啊,生活总要继续,妈妈在天上也不想看见你这样,你快打起精神来,不要让我们操心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妹妹用如此拙劣的方法安慰,周晋珩觉得荒唐可笑的同时,心中漫起铺天盖地的悲凉。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轻视和作践,易晖的存在感何至于这样微弱这样渺小,小到他为自己丧了命,也只从旁人口中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唏嘘。

  他明明那样努力地生活过,鲜活地存在过,如今甚至霸占了他全部心神,让他变得魂不守舍、疯疯癫癫,身体上的痛都可以感觉不到。

  他比谁都清楚,别人的态度都取决于他的态度,但凡他对易晖好一点,一丁点就好,哪怕只是在餐桌上随手给他盛过一碗汤,也没人敢那样漠视他。

  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是他亲手把易晖推入地狱,然后冷眼旁观,弃他于不顾。

  临走前,周晋珩不忘纠正妹妹对易晖的称呼:“他不傻,以后不要叫他‘傻子’。”

  周瑾悦不明白:“那叫什么呀?”

  这个问题把周晋珩自己难住了。不过只愣了须臾,他一直绷着的面部就松弛下来,露出这些天来唯一能称得上柔和的表情:“叫嫂子。我是你哥哥,他就是你的嫂子。”

  周晋珩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等同于赎罪,他只知道自己想这么做,想给易晖一个名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外宣扬的名分。

  他把手机上易晖的电话号码从“灰灰”改成了“老婆”,又嫌默认排序靠后,学易晖在前面加了个“a”。这个他在那三年间一直羞于启齿的称呼,现在竟可以毫无障碍地挂在嘴上,摆在明面上。

  周晋珩觉得这样挺好的,别人都当他是疯子,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认真,就够了。

  回剧组那天,坐在候机室里,他又把易晖的朋友圈翻了一遍。从前他们很少联系,就算联系也用电话或者短信,周晋珩也是近几天才想起易晖还有这么个微信号。

  大概是把朋友圈当成自己的私密空间,易晖什么都往里面发。

  “做了一个大蛋糕等老公回来过生日!”

  “老公明天就要回家啦我下午要去超市买东西!”

  “老公今天又在电视上跟别人亲亲了晖晖好难过……”

  “昨天晚上跟老公做游戏了今天起不来床[哭]”

  “不过还是好喜欢跟老公做游戏哦……”

  诸如此类,第一次看的时候,周晋珩反应半天,才弄明白他说的“做游戏”指的是做 爱。

  逐条看完后,周晋珩闭了闭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

  易晖给他留下的东西那么多,可他还是怕不省着点,以后就没有了。

  再次拿起手机,界面跳转回朋友圈首页,最新动态来自杨成轩。

  想起上次不欢而散后好几天没联系,周晋珩打算借此跟他打声招呼,顺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让他不要再自作主张给自己和方宥清牵红线。

  下滑时手指无意间触到其中一张图片,是杨成轩晒出的多幅画中的一幅,放大在屏幕上的时候周晋珩瞟了一眼,只一眼,整个人就被定在那里不能动了。

  伤假期间他几乎没有出门,把易晖留在家里的画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还亲手给其中几幅裱了画框,因此对易晖的笔法和画风熟悉到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何况上面画的还是自己。

  周晋珩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拨通的电话,等到拿到这幅画的作者的信息,并且得知这幅画正是那场名为“破晓”的主题绘画比赛中获得的金奖的作品之一,曾在首都美术馆刚收官不久的画展上挂过不到一个小时,最后因作者不愿意展出,被作者付违约金后亲自取回。

  隔着屏幕抚摸这幅画,周晋珩脑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抽自己一巴掌,问问自己当时是不是瞎了,那么大一幅画挂在墙上都没看到。

  接踵而来的便是难以抑制的、近乎疯狂的兴奋。

  脑中不断回放画展当天的场景,那些他万分熟悉的小动作,那双他看过许多次的眼睛。周晋珩被汹涌的狂喜包围,他从来不知道失而复得竟比死而复生的冲击更大、更强烈,如同灭顶一般。

  绝处逢生让他浑身战栗,消失已久的希望和信心重新回到身上。

  我就知道没有看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他。

  作者有话说:请注意,你的老公小周正在向你靠近…… 明天不更后天更,虽然更得有点慢但是很长!

第二十章

  清晨,易晖浇完花,把画架在院子里支好,刚坐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江一芒背着书包出来:“又感冒啦?今天好像降温了呢,你还是回屋画吧。”

  易晖揉了揉鼻头:“不是,就鼻子痒痒。”

  “那就是有人在远方想你。”江一芒笑嘻嘻道,“喷嚏打得越多,就代表那人想得越厉害。”

  话音落下,易晖又猛打两个喷嚏。

  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不太好,为防万一,易晖泡了包板蓝根,冲剂苦中带甜,三下五除二喝掉,赶紧拿了块糖塞嘴里,苦味便消失了,只剩下他喜欢的甜味。

  江雪梅上班,江一芒上学,家里有些冷清,易晖给一幅画起草勾线,调好颜色刚要下笔,手机响了。

  唐文熙开门见山:“你昨晚给我打电话啦?”

  易晖把笔搁下,调色盘盖上:“嗯,是别人接的。”

  “哦、哦,一个朋友,昨晚一起吃饭来着,蹭他车回去,结果在车上睡着了。”

  易晖其实听出接电话的人是谁了,见唐文熙打哈哈不想说,便也不问,直切主题道:“我昨天画到一半,想起之前在首都见过的一种的颜料,美院附近就能买到。”

  唐文熙听到一半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让我买了寄给你是吧?没问题,你把牌子和色号告诉我,我待会儿就去买。”

  易晖道了谢,还是觉得太麻烦人家:“上次去首都走得太匆忙,不然我自己去买了。”

  说到这个唐文熙就生气:“哇,你上次何止是匆忙啊,人都到画展现场了,也不来找我玩,拿了自己的画就跑,亏我把午饭在哪儿吃点几个菜都想好了,你说说,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易晖抬手摸了摸心口位置:“好像不痛……”

  “噗——”唐文熙笑出声来,“你不会真的摸心了吧?”

  易晖讪讪地放下手:“上回真的很抱歉,拿到画就想赶紧回家,到机场才想到没找你……”

  “别说了别说了,”唐文熙好似快要承受不住,“越说越发现我在你心里没有位置,一个小小的角落都没有……卑微,想哭。”

  要是放在以前,易晖肯定以为他真的要哭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适应了正常人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学会分辨哪些话是开玩笑后,就不慌了。

  譬如现在,他笑得眉眼弯弯,对着电话说:“那你来呀,到我怀里哭。”

  唐文熙自是没空过来。

  他在念研究生,导师很严厉,经常指着他的画说“这种东西我家三岁的孙子都画得出来”,搞得唐文熙郁闷非常,私底下跟易晖吐槽过多次,认为这个怪老头分明在捧一踩一,借贬低自己的画来捧高自己小孙子的艺术天分。

  每每听到唐文熙学导师讲话,易晖都笑得不行,像被点了笑穴,偏偏笑起来又没有声音,唐文熙切下下个话题了,都不知道电话那头还在捧着肚子笑。

  于是唐文熙长了个心眼儿,每次聊完电话之后发短信问易晖还记不记得刚才电话里说了什么,易晖像作报告一样打字回复,顺便巩固记忆:学网购,买数位板。

  网购的事是刚才电话里提的,唐文熙说碰到周围买不到的东西,可以学着上网买,让他别急着找颜料,先了解一下板绘。

  听说能连着电脑画画,成图直接保存在电脑里,易晖已经充满兴趣了。

  以前也不是没听过这个东西,只不过当时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又不想麻烦别人,一直拖着没买。现在他不怕了,不怕看不懂,不怕会错意,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上次去首都,起初江雪梅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他自己也心有惴惴,结果一来一回相当顺利,没走错路也没被人拐跑,就是取画的过程稍微波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