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手帕望明月
宋阿南却一遍遍想起宋菽刚才骂他的样子。
他吼得很用力,眼眶似乎都红了,也不知明天起来,嗓子会不会哑,他今天傍晚回家时嗓子就有些哑了。
宋阿南把马系好,回家时正房的门关着,他去推,却发现门被插上了。
“阿南,四郎怎么了?”程二娘从隔壁出来问。之前宋菽说出去走走,很久不回,他们也有些担心,后来见他跑了进来,什么也不说就把门关死了,更是担心。
三娘他们也都出来了,问宋阿南什么事。
宋阿南也不知如何解释,只低下头说:“我的错。”
“想来是被你气急了才会这样,你好好认个错,四郎不是顽固的,会原谅你。”三娘说。时间已经不早,她催着几个小的去睡。严卓住在宋家,也出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回房睡了。
程二娘也安慰了宋阿南两句,跟宋河回房了。
“我错了。”宋阿南在门外说,说完又拍了两下门,还是没动静。
“我错了。”他又说了两遍,还是没动静,又补上一句,“下次不会了,我错了。”
“我……”宋阿南又要重复,门哗得开了,他楞楞地说完后面两个字,“……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吗?”宋菽红着眼睛,嗓子果然哑了,说起话来有点吃力。
“对不起。”宋阿南像一只淋了雨浑身湿透的小狗,宋菽简直能看见他脑袋上那双不存在的大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又无助。
这里温差大,夜里还是有些凉。宋阿南穿的是白天的衣服,夜风一吹,想必不好受。宋菽心一软,就把他放了进来。
宋阿南开口又要道歉,被宋菽喝住:“闭嘴。”
这小混蛋道起歉来词也不知道换,无趣得紧,越听越生气。
“你去给我烧热水,我累了,要泡澡。”与其听他道歉,不如让他多花点力气。
“嗯。”宋阿南发现可以将功补过,一点不计较已经是深夜,连忙出去,从穿廊拐进后院,给宋菽烧水去了。
宋菽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大方地原谅了宋阿南,第二天精神百倍地去了作坊。
前两天冻好的牛奶味冰棍应该差不多了,他让人把它们从地窖里取出来。因为要取冰棍,他今天来时还叫上了五娘六娘和七郎,此刻一人给他们分了一根。
“这可也是冰棒?”有几个去了赏花宴的小郎君来到宋家的作坊。他们对昨天那盐水冰棒念念不忘,今天便结伴来买,没想到又见到新的了。
“当然,六文钱一根,可要尝尝?”宋菽问。
这冰棒是用牛奶做的,自然要比盐水贵上许多。不过这对大家族出身的小郎君们并不算什么,各个都买了一根。
“可惜这冰棒难保存,否则我真想买上几十根。”一名小郎君道。
“这有何难?”六娘边吃棒冰边说,“你问我阿兄买个冰鉴,不久能运冰棒回去了?”
小郎君昨天见过六娘,知道这是宋家的女儿,立刻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问宋菽:“这冰鉴是何物?”
宋菽正愁冰棒怎么卖呢,当下就带这几人去看了冰鉴。几人都是少年心性,见了这新奇又好用的东西很是喜欢,一人买了一个,还要了三五十根冰棒。
冰棒生意开门红,宋菽心情大好,又每人多送了几根,让人给他们的冰鉴里添上冰,连冰鉴带冰棒一起送回府上。这几个小郎君都是活泼好交际的性子,宋菽的盐水冰棒又早在赏花宴上就露了脸,没两天,恒州城中各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们,要么亲自过来,要么派人来买冰鉴冰棍。那事先冻好的一地窖冰棍,很快就卖得七七/八八。
冰棒刚刚售罄,宋菽却见谢婉的侍女款步走来,后头还跟了几人。
“对不住,今天的冰棒都卖完了,你家小姐若是需要,我过两人遣人送去。”谢婉是老主顾了,这点方便宋菽还是很愿意给的。
“小姐也说很喜欢宋掌柜的冰棍,只不过今天我不是为这个来的。”谢婉的侍女说,“沈二少爷答允将赌庄和周围的铺子转手给您,小姐今儿出不来,便让我代劳。这是牙人,旁的事宋掌柜问他便好。”
“这……这真是,太好了!”宋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天见过沈二郎后,他便知道自己没戏了,他本也不是强求什么的人,既然这赌庄与他无缘,他便只好寻下一处,只是城中暂时没有合适的铺面。若实在找不到,他打算在作坊旁再建一家火锅店,既然有人愿意大老远跑去大涂县吃火锅,那开在恒州城郊应该也不是坏选择。
没想到峰回路转,沈二郎竟然答应了卖赌庄的事。
“赌庄?那不就是阿兄看上的那处?咱们的火锅店可以开了!”六娘也知道这事,听到能买赌庄,可高兴了。
三娘和宋河也走了过来。宋菽与牙人说起交易的事,另一个跟谢婉的侍女过来的,是沈二郎的贴身小厮,他负责代表沈二郎与宋菽交易。
沈二郎不仅答应把赌庄卖与他,所开的价钱也很公道,牙人又在,交易很快便达成了。
拿到地契房契在手时,宋菽都还觉得很不真实。
“只不过这样一来,咱们手上的现钱就没多少了。”程二娘说。他们接连买了地和宅子,又建作坊又招工人,处处在花钱,如今又买了赌庄和它周边的铺面,之前存下的铜钱与金锭子几乎花了个精光。她现在负责家里的家用,在城里住着,每天买水和柴火都要钱,还要买菜和粮食,真是比住在村里花的销要大上许多。
“不怕,庞六郎那儿已经谈了几家酒楼,他们都有意与我们签约,让豆油坊给他们长期供货。还有啤酒坊那儿的第一批啤酒也要酿好了,这酒在大涂县就好卖得很,肯定能赚上不少。”三娘说。现在恒州这里作坊的总管事是她,底下有什么也都会跟她说。
“村里纸坊那儿我也让存了一批货,等咱们这儿再稳定些,便运过来卖。恒州城的纸价比咱那儿高。”宋河说。他算是相河村那儿的总管事,不论大涂县的火锅店,还是村里那几间作坊,管事们都会与他汇报。
宋菽听着他们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一阵宽慰。
如今宋家的孩子们都渐渐能独当一面,他也就不用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自己扛着,可以专心致志地开他的新火锅店了!
这一次盘下的沈二郎的产业,除了一幢三层楼的赌庄加其院落,还有好几间独立的铺子,这可比他们大涂县的火锅店大上好几倍了,得精心规划一番。
“喏。”宋菽拿着被他藏起来的一根牛奶冰棒,找到了正在豆油坊后面干活的宋阿南,“别忙了,吃根冰棒歇一歇。”
“嗯。”宋阿南接过冰棒,咬了一口。
下牙被冻得一酸,但那冰融化在嘴里,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尹家兄弟的名字都是生僻字,咳,其实是作者脑容量太小起不出名字,然后就翻了下诗经,里面有一句“如月之恒,如日之昇,如南山之寿,巴拉巴拉……”觉得这句挺有气势,就选了几个字用,为了大家都有日,于是阿南就叫尹暔啦~另外,这里面的恒读作更,在文言中表示上弦月渐趋盈满的样子,为了跟恒州城区别开,就用了它的异体字“恆”。
尹恆(geng四声)
尹昇(sheng一声)
尹暔(nan二声)
就是这样啦,请大家多多包涵作者的小任性,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65章 第六十五桶金
“……城北住的多是大户人家, 他们的后厨每天都要做许多菜,肯定要用油。咱们家的豆油品质好, 价钱还便宜, 比那麻油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他们为什么不来买?”
夜里,豆油坊已经关了门, 庞六郎把他新招的两个业务员叫到自己房里教导。
自从当了这豆油坊的销售总监,工钱拿得又多又稳不说, 还得了自己独立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大,但好歹是自己的一个人的,做些什么事情都方便。庞六郎跑了这么些年买卖,什么地方都住过, 这还是头一回有自己的房间。得亏宋四郎离开相河村的时候自己下了狠心跟着, 否则哪儿来这么好的活。
有了好待遇,庞六郎的冲劲更足,誓要将这豆油推向整个恒州城, 包括城郊的那些村子,一个都不能少!
可他只有一双腿,一张嘴,要跑这么多生意, 自己一个肯定顾不过来。
谈了几间酒楼后,庞六郎便采用了宋菽的建议——招业务员。他这业务员是有要求的, 踏实肯干是第一,另外最好还能认点字, 有做买卖的经验最好。
最后他找来两个,一个曾在人家铺子里当过伙计,会一点算数,也认得几个字。另一个则是出生寒门的读书人,科举停开没了生计,便应了庞六郎的招工启示,打工糊口。
这两人的没多少买卖经验,但都是谦虚勤奋的,庞六郎为了让他们尽快上手,天天晚上给他们开小灶。
“是因为不知道?”以前当伙计的那人说。
“说得对,所以咱们要一家家去敲门,告诉他们咱们有这么好的豆油,最好是带着样品去,直观。”庞六郎说,又开始给他们介绍起他自己的方法。
那读书人拿着纸笔,边听边记笔记,认真得很。可他的实际业绩却远不如那个曾经当伙计的,庞六郎观察了几天,得出结论,读书人脸皮薄。
要做买卖,脸皮可不能薄,尤其是这种一家家上门推销的。
“……这里这些人家,你明天得一家家跑过,每一家都要跟他们介绍咱们的豆油。态度要随和,跟人拉几句家常人家会更信任你!”庞六郎在一张恒州城的地图上圈出一块,正是城里西南角贫户聚集的地方。
那书生还疑惑为何要去贫户聚集之地,又被庞六郎好一通教育:“你现在这水平去跑富户,还不把我的客人都跑光了?先去西南角练练手,嘴上说溜了再换地儿。”
“那我呢师父?”那当过伙计的又问。
“你去城北,这几家,注意了别走正门,人不会理你的。”庞六郎又说道,开始传授起去富户推销的技巧。
庞六郎一边教着,嘴上虽有点不耐烦,心里却很得意。
他跑了多年买卖,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也不曾收过什么徒弟跟班。没想到那时在相河村上了几天学堂,便得了宋四郎的青眼,委托他卖纸不说,来到恒州后还让他主管了豆油的买卖。
这俩徒弟的食宿宋家的作坊会承担,但他们的工钱却是要从庞六郎的提成里出的。一开始庞六郎还觉得不划算,可这几日下来,却觉得划算得紧。他的两个徒弟不论谈成什么生意,都是直接算他业绩的,然后他才给他们发工钱。
他每谈成一笔,宋四郎这儿给他六厘提成,若是他自己谈的,便自己拿了。若是徒弟谈的,徒弟拿三他拿三,这不就意味着,他不仅能拿自己谈成的,也能拿徒弟的?
虽说一开始教起来很是繁琐,但等他们出了师,他可就能拿好多钱了。
而且有了徒弟们一起干,他那拿下整个恒州城食用油市场的梦,也更近了一步!
每每想到这里,庞六郎便浑身是劲,就算给徒弟们开小灶开到深夜,也一点不觉疲乏。
恒州城的两间作坊都继承了原本相河村里早拳的传统。领拳的还是阿南,另有一些从相河村跟来的,也会站在队伍中,带着新来的工人一起打。
现代许多商店开业前,都会让员工跳什么抓钱舞,其实主要就是为了激励员工,让他们能打起精神。宋菽总觉得抓钱舞像手抽筋一样,而那种让员工对着天空大喊目标的事情,他也做不来,宋阿南这拳法挺好,既能让员工们醒神,又能强身健体。
唯一不好的是,宋阿南又开始盯着他,日日打拳。
今天打到一半,作坊来了两个豆农,宋菽立刻溜过去接待。
这两个豆农都是远一些的村子来的,各带了一大车豆子。他们说自家亲戚住在城里,跟他们说这里开了间豆油作坊,他们便想碰碰运气,拿了自家豆子来卖。
这两人的豆子不错,所开价钱也公道,宋菽便让收了,又交代了管理豆油坊的石三郎处理。
豆子刚弄好,三娘带着卓远过来,告诉宋菽啤酒坊的第一批啤酒也好了。
啤酒不比豆油,还需发酵酿造,之前只是开了工,并未出过货。若不是谢婉那个赏花宴开得有点早,宋菽还真想把啤酒也放到宴会上。错过了这么好的宣传机会,真是可惜了。
“这批啤酒的口感很正,酒液清澈,酿得倒是不错。”三娘喝了一口,跟宋菽说。
“嗯,做得不错。”宋菽对卓远道。宋菽之前忙着赏花宴,又忙招火锅店铺面的事,很少在作坊这里,这批啤酒的酿制基本都是卓远在管,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卓远见成果喜人,也很是有些成就感,但面上不表,谦虚了一番。
“咱们的火锅店还未开,你打算怎么卖?”从藏酒的地窖出来,三娘问宋菽。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如在找个庞六郎那样的,专门替他推销啤酒?以前在大涂县,那里地方小人也少,有些什么事情很快全城皆知,宋菽便也没有很花心思在宣传上,恒州城却是个大城市,人多地广,宣传很重要。
他细细思索起来,还未想出办法,却有工人进来说,外头有人找。
宋菽出去,只见有几人从马上下来,后面还跟着侍从。为首的那人身姿挺拔,头发用冠竖起,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
“请问阁下可是宋四郎宋菽?”尹恆上前,他其实见过宋菽的画像,一眼便认了出来,不过还是要遮掩一番,总不能让人知道他调查过人家。
“我是,您是哪位?”宋菽问。
这人看起来是恒州城里的大户人家,看他身后跟的人,没准还有几分官职。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宋菽回忆起他在赏花宴上见过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不记得有谁跟他长得像。
“在下尹恆,久仰宋四郎大名,一直不得空拜会,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尹恆说,他余光瞥见宋阿南也往这里走来,那脸上的神情,好像怕自己吃了宋四郎似的。
同样是当他哥哥的,也不见这小子这么紧张过自己。
宋菽一听他的名字,便知晓了他的身份。单名恆,他记得那是尹节度使的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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